內瑟斯想好了,當初阿茲爾天下布種,直係後裔數量就突破了三位數,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想來皇室血脈數量早就突破天際了吧?
力量與智慧才是最完美的結合,所以我乾脆找兩個年紀相仿、天賦不錯的孩子,帶回到大圖書館去,精心培養個十年八年的,再出山時,自然有了重建恕瑞瑪的基石了!
懷著這種想法,內瑟斯在懲戒了幾個奸商、收拾了幾窩沙盜之後,終於順利地抵達了維考拉。
穿過了高大的拱門,內瑟斯時隔千年,終於再次進入了這座城市。
在摸出一枚銅子做入城費的時候,他的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拱門內側的紋路上——內瑟斯記得這裡曾經銘刻著紀念武後從一夥邪教徒手裡解放維考拉的畫麵。
維考拉位於恕瑞瑪河的下遊,本就是去往恕瑞瑪城的必經之路。
當初內瑟斯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曾經和雷克頓一起、從家鄉出發,去往恕瑞瑪城參加恕瑞瑪大學的入學考試。
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了數千年,但內瑟斯依舊記得自己和雷克頓剛剛進入維考拉城時候的樣子——在一個畫匠的慫恿下,雷克頓花了三天的夥食費,拉著自己在這處拱門下做了一個小時的模特,最終收獲了一副雙人肖像油畫。
雖然那副油畫早就在恕瑞瑪帝國毀滅的時候遺失,但內瑟斯還是可以清楚地記起那幅畫的樣子,畫上的自己和雷克頓意氣風發,不過背景卻因為過於匆忙而有些簡略,那些精美的浮雕背景並未體現在畫布上,隻是以一片起伏的陰影作為代替。
然而,即使隻是當時畫布上的一片陰影,也遠比風沙侵蝕後,如今內瑟斯眼前的現實更加清晰。
當初栩栩如生的浮雕,如今隻剩下了一片凹凸不平的……起伏。
也許凡俗的吟遊詩人見此情形,會忍不住寫就一首懷古詩篇,感慨折戟沉沙的時光侵蝕,但在內瑟斯的眼裡,真正侵蝕了一切的,不是時光,而是恕瑞瑪的衰敗。
畢竟,從浮雕刻成到內瑟斯第一次來到維考拉之間的時間,其實遠超過從恕瑞瑪毀滅到現在。
但內瑟斯第一次來到維考拉的時候,雕像卻還是如新的一般——真正侵蝕了一切的,並不是漫長的時光,而是缺失的維護和修繕。
微微搖了搖頭,內瑟斯不再思考這些,他大步流星地走入了維考拉街道洶湧的人潮之中,跟隨著行人的腳步,向著城東的神廟而去。
據說那位鷹王後裔就在那裡開壇授課,有教無類。
……………………
沒有費多大的功夫,內瑟斯就找到了那位鷹王後裔授課的地方。
在一間廢棄的神廟內,無數人密密麻麻地圍坐在陰涼處,在他們的中心,一個渾身明黃黃的家夥,正在手舞足蹈地進行著演講。
身材高大的內瑟斯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僅穿著長袍,而且還用亞麻布裹住了自己黝黑的身軀。
如此打扮為他提供了不少便捷,出門在外,沒有誰願意靠近一個“有可能患有傳染性皮膚病”的家夥。
正在聆聽演講的眾人在見到了內瑟斯主動露出的、包裹著亞麻布的胳膊之後,鄙夷者有之,嫌棄者有之,憐憫者有之,但無論他們露出了怎樣的表情,都無一例外地讓開了一條道路,讓內瑟斯順利無比地通過。
所以幾乎不需要任何的言語,內瑟斯就很快來到了人群的前列。
蹲坐在第一排,內瑟斯終於可以安心考察這位鷹王後裔了。
然而,還沒等聽他講兩分鐘,內瑟斯的眉頭就已經擰成了疙瘩,兜帽下的狗臉(實際上是胡狼臉)上也露出了“老人、地鐵、手機.jpg”的表情。
怎麼說呢。
這位“鷹王後裔”所提倡的,和當初阿茲爾的政治意向不能說完全相悖,隻能說毫無關係。
演講中,對方一直在強調著秩序,認為“恕瑞瑪沒有秩序,才導致了如此光景”,這是不是聽起來很有道理?
然而,接下來在說到了秩序本身時,他所演講的內容就很耐人尋味了。
什麼是恕瑞瑪應該有的秩序?
在內瑟斯這種“在飛升者中也相當保守”的家夥看來,恕瑞瑪的秩序應該是曾經恕瑞瑪帝國最輝煌時候的秩序。
由兼備力量和智慧的領導者統治、由強有力的飛升軍團做支撐、由經歷過學習和考試的專業人士作為各行各業的基石,這才是恕瑞瑪應該有的秩序。
然而,在這位“鷹王後裔”的嘴裡,恕瑞瑪的秩序應該是“萬世一係,階級分明,各有分工,亙古不移”。
這四個觀點沒有一個是卡爾亞認同的。
而即使是飛升者中的保守派,內瑟斯也對其中“階級分明、各有分工”的觀念無法認可。
沒錯,當時恕瑞瑪帝國開倒車的時候,內瑟斯也的確出了幾分力,但當時的情況是帝國剛剛分裂,大量過去由法師和學者負責維護和進行的工作沒人去做,所以奴隸才有了用武之地——他們不需要受多好的教育,隻需要乾活就夠了。
而現在這位“鷹王後裔”看樣子簡直將規範化的奴隸製當做了包治百病的良方!
平心而論,這小子的口才不錯,他很清楚自己這次演講所麵對的對象到底是誰,所以言語之間竭力渲染自由民、小商販和普通工匠的自由和權力,時不時還會引來眾人的一陣叫好。
但冷眼旁觀的內瑟斯卻很清楚,他的這些口號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一腳踩下去就再也出不來的坑!
什麼“應該禁止貴族和官僚從事平民產業,禁止與民爭利”,什麼“應該明確劃分和限定不同等級的界限,尤其要禁止奴隸脫籍”,什麼“應該教育專業化,內部化,讓不同職業的教育內部解決”,無論是哪一條單拎出來,都在鎖死恕瑞瑪的現在和未來。
然而,周圍聽演講的自由民在對方的誘導下,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我們對奴隸和老爺們對奴隸都是一樣的關係”和“老爺們不應該關乾涉我們這些人的生活”之類的問題上,絲毫沒有認識到這些政策如果真的實施,那就是包裹著蜜糖的劇毒!
強咬著牙,內瑟斯等到了演講結束,當眾人一窩蜂地圍上來,開始問這問那的時候,內瑟斯仗著自己人高馬大,還裹著亞麻布,很快擠到了人群前頭。
“你是鷹王的後裔,對麼?”輪到了內瑟斯的時候,他一隻手摩挲著手杖,另一隻手按在了這家夥麵前的桌案上,“阿茲爾的後代?”
“放肆!”麵對內瑟斯這種直呼阿茲爾大名的行為,對方毫不猶豫地橫眉立目,“衛兵——將他叉出去!”
然而,還沒等周圍維持秩序的衛兵出現,內瑟斯就主動扯掉了自己的兜帽,甩掉了自己的披風,露出了胡狼麵孔以及一身黝黑色的、如黑曜石一般的身軀。
“告訴我,孩子。”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對方,重復著自己的問題,“你是鷹王的後裔,阿茲爾的後代,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