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風襲人(1 / 1)

天災行記 孤帆落 5868 字 2024-03-21

夜風襲人。   縱使將整棵樹木點燃,等到了後半夜,寒季荒野中冷意仍更勝一籌。   一陣夜風刮過,團夥中每個劫匪都打了個寒戰。酒勁兒過去後,這後半夜格外的冷,他們捏緊衣物縮成一團。   劫匪們的頭兒躺在燒成炭的樹乾上,四肢舒展,酣睡淋漓。   頭兒喜好喝酒侃大山,自己說過他是碧岸城的人,聽他說以前當過武官,教訓不服管教的新兵時出手太重,弄死了幾個新兵,才獲罪流亡到城外。   頭兒有本事、有見識,不然三五成群的亡命徒也不會對他服服帖帖的。   這幾日,他們難得的暢快。前些日子,頭兒帶他們找到了一處好地方。村門口一棵死樹,在這倒黴年頭,家家戶戶有餘糧。   劫匪的頭兒在入村前下了條禁令:不許殺人。   平日裡的頭兒不拘小節,連自己人自相殘殺也隻是哈哈大笑,看個熱鬧。這一次,他一反常態的強調禁殺,把玩著兵刃威嚇的兇神模樣,久違的提醒了所有人,當初服從此人的唯一理由是畏懼。   進村後,村莊的人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反正家裡麵吃的喝的沒帶走,他們也懶得找人了。他們闖了半數村民的空門後離開,不是存善心,而是搶來的東西裝不下了。   他們在村莊找了間大院,歡快的飲酒吃肉,鬧騰了一夜。酒到興處,掄起錘子,一人一錘,看輪到誰是房屋坍塌。   離開時,他們身上掛滿了肉乾、麵食,足夠揮霍一段時日了。   在他們身後,林間、瓦礫下,有人在幽幽的啜泣。   有人在哭泣,無人在意。   這一夜,風大。   一個大胡子男人被風吹醒了酒,睜開迷瞪的眼,一臉懵的坐起身。他驚訝的發現嘴裡有肉乾,他醉得忘記咽下就睡著了。他隨意嚼幾下,吞咽下去。   身邊的兄弟睡得很香,無人看管的火堆全部熄滅了,怪不得冷得慌。手持火把的守夜人能看到兩個,除了天邊的小月亮,是能看到的唯一光亮;另外兩個見不到,不知道溜達到哪裡去了。   胡子男想去喝口酒去去寒,接著睡回籠覺。他蹙起鼻子,深吸一口氣,一股子血腥味兒直沖鼻腔。他下意識的舔舔嘴唇,沒有破皮。   過了數年刀尖舔血的日子,他肯定自己不會認錯,這是血腥味,而且是人血。   他頓感不妙,思量著叫醒身旁睡覺的兄弟。他推推兄弟的後背,手掌感覺濕漉漉的,貼近鼻子再一聞,沾了一手紅血。   “老哥,醒醒!”胡子男放開音量,搖動身旁人。   那個人睜開眼,帶著火氣吼道:“咋啦!睡覺都不讓,天塌啦!還是你不要命啦?”   剛醒來的人也發覺不對勁,抽抽鼻子,低頭一摸衣服,吼叫的聲音更大:“怎麼回事!一身腥臭,你小子乾的?”   看到老哥不像是手上,胡子男更加疑惑,說:“我怎麼知道?我還以為你死了?”   “你還咒我死!?”   兩人的吵鬧弄醒了更多的人,許多醒來的人都注意到身上被塗抹了血。   眾人陷入困惑時,腳下的荒土傳來了細微的顫動。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直到每個人都無法忽視,連吵得最兇的、最先醒來的兩人也停下來。   “什麼聲音?”   “有東西在動,在下麵。”   “不對勁、不對勁……”   “害,地震沒聽說過,接著睡就完事兒了……”   吱——   隨著尖叫,一隻突然出現的沙鼠跳上一人的上半身,隔著浸血的衣物撕咬,牙齒紮穿了腹部的皮膚。那人吃痛,咒罵著扯下沙鼠。   沙鼠的尖牙上扯下一絲肉條,讓那人痛的直叫喚,拎起斧頭將沙鼠一刀兩半。他咧嘴獰笑,可下腹更痛,再一垂頭,三隻沙鼠掛在了身上,歡快的又咬又叫。   “啊啊啊!來人幫幫我!幫……”他的求救咽進肚子裡,眼前的景象一片混亂。   顫動從正下方偏移到一旁的斜坡,密密麻麻的沙鼠群從坡底的隱匿洞穴中鉆出。   獸潮湧如鋪山蓋嶺,顯兇相似妖鬼化形。   鼠群牙尖沾血,剛剛咬食過葷腥,兇性正盛。劫匪身上的血腥味兒對它們吸引力強烈,它們不顧生死的躍上身軀、盡情撕咬。一旦有一隻沙鼠襲擊得手,受傷的人身上的血氣會變得更加濃鬱、鮮嫩,引來更多的攻擊。   人獸廝殺,一切陷入了極度的混亂,誰也幫不上誰。   胡子男深感慶幸,他在和人撕打中被扯爛了衣領,賭氣的脫下來。恰好因為偶然的舉動,他避開了襲擊。小獸從他兩腳間穿梭,對他視而不見。   努力的撐住雙腿,胡子男的每一根胡子都立得筆直。   “一定要站穩。”他心中對自己說:“堅持住,這些野物早晚會走的,不要流血,就不會遭中。”   嗖——   一縷涼氣吹到脖頸,隨時是後背火辣辣的痛。胡子男麵無血色,沙鼠猛然撞上後背,他趴到在地發出淒厲慘叫。   刀鋒一甩,血滴落地,苦知大步穿行。   時間回到一個半時辰前,苦知的計劃開始展開。   苦知的計劃有三步。   第一步是依靠老溜子的鬥篷,尋找兩個守夜人分開的時機,無聲的貼近了其中一人,將對方劫持。   苦知考慮過劫持守夜人存在變數,但這個負責守夜的人相當膽小。苦知將匕首頂在後腰、又見到了同伴的頭顱後,他被嚇破了膽,對苦知的話言聽計從,一字一句的重復苦知的低語。苦知一度故意露出破綻,移開指向守夜人的刀尖,他也沒有逃跑、喊人的意圖。   苦知思索,守夜是個苦差事,讓劫匪也沒有額外的緊貼,負責守夜一定是這夥人中最受欺負的幾個。這樣想,性格軟弱些也合理了。   苦知想到隱藏在樹林中的尋無。也許怕死的人才是正常人,即使麵對敵人,能夠果斷下殺手的尋無才是異常的一方。   第二步是利用劫持的守夜人,披上鬥篷偽裝成稱呼是“老溜子”的人,引誘上半夜巡邏的另外兩人遠離其他劫匪。   苦知使用的話術是“有人陷進沙坑”,讓劫持的守夜人呼喊其他人幫忙。總共八個人守夜,苦知和尋無的夾擊逐步解決了七個,就是決定最後一人生死的時候了。   苦知和尋無一寸一寸的擦拭身上的血漬,最後的守夜人癱坐在七具屍體之間,嚇得腿軟。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也是走投無路,隻想混口飯吃。”   這人在見到第一個死人的頭顱時,就嚇得神誌不清。迷迷瞪瞪的充當幫兇,協助苦知尋無殺死了全部同僚後,更是麵如死灰。   苦知說:“你說的可是真的?”   見苦知的態度並不強硬,最後的守夜人更加賣力的懇求,連連叩首,說:“保真!保真!”   “那你可曾犯下惡行?”   他連連擺手:“不曾!不曾!大人您也看到了,我不過是個打雜的,整天整夜的被他們欺負。”   他說得情深意切,眼中的熱淚就滾落下來。   苦知說:“嗯,我可以放過你,隻要你最後回答一個問題。”   尋無麵露不善,她開口準備反對,苦知擺擺手,示意她再等待片刻。   守夜人臉上的喜色溢於言表,哪還有半分剛剛的傷感模樣。   生怕苦知改主意,守夜人緊跟著說道:“您請問,隻要我知道,絕對如實說!”   苦知慢悠悠的說道:“你身上有種味道,是淡淡的草木清香,我一隻覺得在哪裡聞到過。我回憶不起具體是哪種味道,但能可能是最近的事。於是,我往前回憶在長路上的旅程。我一路回想到椿木村,我才確認氣味的來源——一個村中女人熬製的安神草藥。你們去過椿木村,‘走投無路’的你,在村中可曾遇見一個女人?”   苦知敘述的語氣平淡,卻讓守夜人死人一樣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他仿佛如芒在背,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   “不好回答麼?那我可以換一個問題。”會體諒人的苦知說:“你自稱是受害者、被害者,所有的惡行都是其他劫匪犯下的。可是,我最初貼近你時,披掛了‘老溜子’的鬥篷。將我認成老溜子後,你的呼喊很歡快,你們很熟悉啊。”   “不熟!是他總逼我……逼我……”那人急切的和老溜子劃清界限,又說不清楚兩人的關係。   苦知說:“如果你們之間沒有交情,那你為什麼見到老溜子會開心,他為你帶來了什麼好處?”   見那人仍不回答,苦知將匕首握在手心中,說:“我換個更簡單問題吧,你始終悄悄遮擋的左口袋裡,藏著什麼?”   話音未落,守夜人扭頭邁步,大張開嘴想要喊救命。   邁出一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身前的尋無斬擊破開喉嚨,他身後的苦知突刺深入心臟。   苦知察看了他的左口袋:一點錢幣、幾顆橘紅色的赤紅果、一小截手指頭。   孔姐手指被砍的時候,他和老溜子都在。   苦知再一次篤定,劫匪當中不會有無辜人。   第三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當苦知發覺劫匪們休息在一處巨大的沙鼠洞穴外,苦知找到了對付劫匪的幫手。。   利用八個守夜人的屍體,苦知和尋無得到大量的血液。尋無小心的潛入,用血液沾染劫匪們的衣物。   苦知在斜坡底搜索,找到了沙鼠的洞穴。他將一整具屍體投入洞穴,誘發了鼠群的傾巢出動。   天性兇烈沙鼠攻擊了滿血血味兒的劫匪們,苦知和尋無混入混亂中,精準的補刀。   當太陽從東方升起後,鼠潮退去。   尋無看著一具殘破的屍身,煩悶的搖頭,說:“死得好慘。”   苦知說:“怎麼?可憐起他們了?”   “倒也沒有,是死成碎片了,不方便數數。”   “不用數了,算上先殺的‘老溜子’,死了三十三個。”   尋無掰手指算數,說道:“那不是少了一個?”   “當然。”   啪!啪!   厚重的掌聲從身後響起,兩人扭身,看到一個極其高大的男人從斜坡走來。   他正是這夥人的賊頭兒。   賊頭兒坐在火焰熄滅後的黑炭樹乾上,有力的鼓掌,嘴巴叼住一段肉條,痛快的咀嚼。   他說:“就兩個人?乾得不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