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拳？好啊，你們出幾個人？” 　　苦知摩拳擦掌。 　　小德哥連連擺手，腦袋葉跟著左右晃，說：“不不不！可不是一般的揮拳打架，我們這是文雅的比試。” 　　苦知被小混混的用詞逗笑了，示意他繼續講講，什麼叫文雅的打拳。 　　小德哥說：“你我雙方，依次出拳；挨打的人不許躲閃，打人的人隻允許打到肚子上；誰先挨不住了，不願意再挨打了，就算認輸。比的就是毅力和骨氣！怎樣？” 　　苦知問：“那要是打昏過去，直接判負麼？” 　　“不不不，認輸是唯一的勝負條件，隻要還有人能挨打，比試就不會停。” 　　“那要是你暈過去，我還要等你醒來，多麻煩。” 　　“放心，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 　　小德哥的語氣中充滿自信，苦知也不好再追問了。他點點頭，正要答應比試，一聲稚嫩的嗓音從小德哥的身側傳來：“大哥。” 　　說話的是小德哥身後的小弟之一，看上去年紀不大，身材單薄瘦小，比尋無還有矮半頭。這男孩的左臉上有一道青黑色的胎記，胎記占據了半張臉皮，和眼睛連在一起，令質樸的相貌變得醜陋、兇悍。 　　小德哥瞥一眼男孩，麵露不耐的說道：“咋了？黑臉子。” 　　被稱為黑臉子的男孩連連賠笑，笑容中帶有與年齡不符的迎合、諂媚，他輕聲說道：“大哥，別和這種山野村夫一般見識了。和他們爭高下太掉價，不值得大哥好時間。” 　　苦知心想：“明明是你們先來挑事的，怎麼當小弟的還勸上大哥了？” 　　小德哥聽了黑臉子的話，臉上的不耐煩更甚，把他一把推開，說：“滾開！用你在這說廢話！” 　　黑臉子又說：“昨日大哥你爹……德爺剛叮囑過，這幾天老實些。” 　　他的話似乎戳到了小德哥的怒穴，他怒吼著“你敢威脅我”，一把揪住黑臉子的脖子，提拳作勢要打。 　　“咳！”苦知輕咳一聲，他沒有興趣目睹小混混之間的鬧劇，說：“還比不比了？” 　　小德哥冷哼一聲，把手中的人甩到地上。黑臉子摔了一跤，不再言語，退後到人群中。 　　從懷中取出幾枚銅錢，說：“我拋一枚銅板，你我猜正反，對的先打拳。來吧，你要正要反？” 　　“反麵。” 　　苦知隨意一答後，小德哥將其中一枚掌中的銅幣高拋。銅幣在空中反轉幾十圈後，落在了地上——是正麵。 　　苦知的眼中從始至終跟隨著銅幣，內心思索著：“……嗯，這銅幣重量不均，丟十次要有九次正麵朝上。估計他手裡還有另一枚反麵朝上的吧。剛一開始就有小動作，看來沒打算老老實實比試啊。” 　　見苦知盯著地上的銅幣看，小德哥一腳踩住，說：“怎麼？不服氣？可以再猜一次。” 　　會不會還有其他耍賴的方法，要不是停留在集市的時間有限，苦知還真想見識見識。苦知要依靠集市發展九村，對於集市的當地土著，今後少不了交手的機會。 　　“不用了，你先。”苦知說。 　　小德哥上一個瞬間還客客氣氣，下一瞬間撩起一記上勾拳。在苦知講話後立即發動攻勢，這是一波遵守規則的偷襲。 　　小德哥來勢濤濤，露出兇狠的笑麵，拳頭牽動了全身的力氣。 　　拳頭自下而上，夾風挑起！ 　　而苦知，後退了一步，小小的一步。 　　凸起的指關節從鼻尖劃過，兇猛的勾拳落在了空氣上。 　　“唉？”小德哥驚呼。他的姿態保持在一拳落空的狀態，由於苦知躲閃的幅度過小，像是他在原地亂甩胳膊。 　　“呃……不許躲的！”他急惱的喊，悄悄站正緩解尷尬。 　　“許打頭？不是隻許打肚子麼？”苦知直白的質疑。他很清楚對方的想法，趁亂第一下打在要害的下巴，足夠把人打的站不起來，那時候再糾結什麼比試的規矩也沒用了。 　　看熱鬧的人群議論紛紛，小德哥感覺到他們在偷笑，愈發窘迫，叫嚷道：“我是在擺架勢，沒想真的打倒，不算數。” 　　“哦。” 　　“你別不信我！” 　　“我信我信，來吧。”苦知攤開雙手，一臉哄小孩的無奈，再度將圍觀人群逗樂。 　　帶著憤怒，小德哥對準胸腹打出直拳。 　　拳頭砸出悶響，苦知穩穩接住。 　　小德哥的拳頭很有力，苦知覺得很痛，但和長路上的無數生死搏殺相比，有敵意而少殺意。 　　苦知嘀咕道：“太過稚嫩了。” 　　“你說什麼？”小德哥問。他隻聽到苦知吐出一串字，沒有聽清。 　　“沒事，輪到我了”。 　　小德哥咧嘴笑道：“嘿，好好琢磨一下，你的五臟六腑有沒有裂開的。之前可有人拳鬥時看似無事，實際內臟大出血，到時候送醫也來不及救命……” 　　“不用了。”苦知說，撩起左邊的袖子，露出布帶層層纏繞的左臂。 　　“你再考慮一下……勝負乃兵家常事……投降並不丟人……” 　　“不用。”苦知說罷，邁步向前。 　　“別！停！且慢！” 　　小德哥抬高雙手擋住麵門，小跳步的逃離。 　　看到小德哥逃了，苦知深感無語。如果對麵搞一係列花裡胡哨的，隻是為了找借口打他一拳，那配合對方的自己也挺蠢的。 　　和苦知拉開十步遠，小德哥得意的說：“我們說的是雙方的拳鬥比試，可不是兩個人的比試。我也從沒說過，挨打的和打人的必須是同一個人。” 　　“玩這套啊，”苦知想：“那要出全力了。” 　　小德哥指了指他小弟中的一個大胖子，說：“你去，把拳頭挨下來。” 　　那胖子心寬體肥，頂著個圓滾滾的將軍肚，尋常人的打擊很難穿透一層厚肉。這人還穿著一身軟甲，護住了胸腹處。看來小德哥這一出“拳鬥”的把戲並不是臨場做戲，而是早有預謀。 　　等到胖子走過來，自認為占了便宜的小德哥還在得意的胡侃時，苦知做出了蓄勢的架勢：雙腳前後分開，擰動的腰部帶力，右手在前維持平衡，左肘抬高筋肉收縮。 　　呼氣—— 　　吸氣—— 　　梅尋無從地上爬起來，她的掌心放著掉到桌子下的幾顆豆子。 　　趙老頭兒不知何時走到了尋無身邊，和尋無搭話道：“尋無小妹，先前的打鬥，可曾受傷？” 　　尋無沒好氣的回答道：“趙老頭兒，你那點花花腸子藏都不願意藏，幫你跑腿買幾件貨，報酬不多，又走哪都能遇見集市裡這群小混混，簡直是等著他們惹到我。你也是個沒安好心的。” 　　“哎呀，巧了，這幾樣都是孔家的小娃娃愛吃、想吃的，不信一會兒去問問他。” 　　麵對尋無的指責，趙老頭兒笑瞇瞇的聊到孔姐的孩子，尋無一聽就不願意再和他置氣，乾脆不理他了。 　　趙老頭兒主動服軟，彎腰鞠躬，說：“小妹，是老夫的不是，給您賠個不是。我也有難處，幫幫忙。” 　　尋無一向耳根子軟，說：“哼，下回有話直說。” 　　“好。”趙老頭兒笑道，這時苦知剛好擺出架勢，提出個疑問：“我記得這苦知老弟天生殘病，病害之處正是左手。怎麼看他的架勢偏偏要用左手出拳？” 　　將掌中的豆子裝進受欺負老人的口袋，尋無解釋道：“你應該也打過架吧。揮拳打人的時候，無論是打中什麼地方，自己的拳頭也會遭受沖擊。若是打到堅硬的骨骼、關節處，可能比挨打的人更痛。而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是人之本能，所以在肉搏時，任何人都會無意識的約束自己的力量。” 　　趙老頭兒聽得認真，聽了一半就流露出了然的神情。 　　尋無說：“苦知哥的手臂從小就沒有知覺，對於他來說，左手肘下的小臂和手比起身體的一部分，更像是一把武器。在使用左拳時，苦知哥像是在揮舞棍棒，能夠破除身體的自我約束，發揮出最大的力量。” 　　趙老頭兒來不及贊揚，苦知動了。 　　人在看熱鬧的時候，最感興趣的點往往是人與人之間的爭吵、咒罵，對於苦知和小德哥的“拳鬥”，真正認真觀察的打拳人並不多。 　　所以，在場的人沒幾個真正看清了苦知的動作。 　　在圍觀人群的視角中，他們隻看到高大的胖子直挺挺的躺倒了地上，腦袋朝後麵一翻，失去了意識。 　　一拳打暈。 　　圍觀的人群最大的感受是不解，憑什麼這麼壯實的肉靶子會被一下做掉？ 　　除了昏倒了受害人，站在他身邊的小德哥是唯一真正感受到一拳威力的人。不僅是動作的淩厲，還有拳肉撞擊的震蕩。小德哥清楚胖子身穿了專門緩解力道的軟甲，還在胸口處藏了一件護心鏡。 　　小德哥看出軟甲的防護被洞穿，找書苑 wwｗ．zhａoshuyuan.com 聽到了護心鏡的破碎聲響。 　　“要命啊這是……”小德哥一陣肝打顫。 　　叫做黑臉子的年輕混混走上前，探探胖子的鼻子，呼吸平穩；摸摸胸前肋骨，都完整。他說：“大哥，他沒事，就是昏了過去” 　　黑臉子把胖子拖走，站在前麵的剩下小德哥一個人。 　　“到你了。”苦知說。 　　小德哥心想：“管他娘的，先捶他一下。” 　　苦知又說道：“我接受打人、挨打可以是不同的兩人。可這一輪比試前，你總該定好誰挨打。” 　　小德哥叫嚷：“我可沒聽說這種規矩！” 　　苦知說：“這隻是一個提醒，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 　　“我可沒打算認輸。若是你先打下一拳，又找不到其他挨打的人……”苦知好不壓抑眼中的冷冽兇光，“……那我就要拿你動手了。” 　　小德哥一陣惡寒。他扭過身，視線左右掃動，每一個小弟都在躲避他的視線。 　　小弟們雖然沒看清，但他們了解胖子，清楚一拳撂倒胖子意味著什麼。他們跟著大哥是找麵子、賺票子的，不是來暴斃慘死的。 　　小德哥焦急的點出一個個小弟的名字，卻沒法把任何一個人叫到身邊來。他能聽到輕輕的腳步聲，能感覺到苦知在走來。 　　走入五步內，苦知說： 　　“來，打。” 　　影子蓋在了小德哥的身上，苦知說： 　　“來，動手。” 　　陰冷的話語鉆入他的脖頸，苦知說： 　　“……然後，就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