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後一份奏疏,卻不由讓他眉頭一蹙,臉上多了幾分認真的神色。
是告他玩忽職守的。
奏疏非常嚴厲地對他進行了指責,說他身負推廣《鑄軍魂》的重任,卻從不過問衙中事務,致使推廣《鑄軍魂》的活動,進展緩慢,有些地方甚至已經出現了徹底停擺名存實亡的狀況。
辜負皇恩,不堪重用,隻知邀寵獻媚,不知道恪盡職守。
吧啦吧啦一大堆。
整篇奏疏,寫得義正詞嚴,又文采斐然。
趙郢瞥了一眼落款,上麵用秦篆工工整整地寫著幾個大字,禦史臺大夫喜。
這個名字他聽說過,當初自家那便宜老爹要進宮勸諫始皇帝之前,到府上拜訪過。想不到,今天竟然以這種特別的方式再次相逢了。
喜說的沒錯。
他真是領著推廣《鑄軍魂》的差事,但也真沒怎麼管過,一直在忙著自己新兵大營的人才培養大計,忙著跟著李信學習兵法,忙著幫始皇帝處理政務。
因為他明白,始皇帝讓他負責這個,並沒有真想讓他去操持這些,純粹就是想讓他掛了個名,跟著太尉繚蹭一份功勞履歷罷了。
他已經想到了,可能會遇到些阻力,沒想到阻力竟然這麼大。有些地方甚至已經徹底停擺,名存實亡了?
趙郢不由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始皇帝,卻發現始皇帝正靠在窗邊的躺椅上,捧著茶杯,一邊老神在在地喝著茶,一邊笑嗬嗬地看著他。
趙郢:……
心中頓時明白了,感情前麵都是這位大父在調戲自己,真正想讓自己看到的是這份來自禦史大夫喜的奏疏。
“怎樣,看別人告自己,到底什麼感覺……”
始皇帝放下手下的茶杯,轉過臉來,一臉戲謔地看著自家這位大孫子。此時,陽光從始皇帝背後打過來,落在趙郢眼裡,竟然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沒什麼感覺,就是感覺這朝堂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見他明白,始皇帝麵色平和地笑了笑,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你知道就好,有朝堂的地方,就有紛爭,有時候,你錯不錯,關鍵不在你做了什麼事——你既然站出來做事,就要做好被人攻擊和誤會的準備……”
“大父,放心,我明白,這些不會影響我的——”
始皇帝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行了,這些奏疏就交給你了,你自己看著處理吧——”
趙郢笑了笑,轉手把奏疏都收起來,推到了一邊,處理個屁啊,全部留中不發,看看還有多少人蹦出來找自己麻煩。
對他這番舉動,始皇帝眼皮子都沒抬,就跟沒看到似的,隻管曬自己的太陽。趙郢則轉而拿起喜的那卷奏疏,回頭沖始皇帝揚了揚。
“大父,這個喜倒是個人才——這份奏疏寫得不錯,他這麼一說,反倒提醒了我一件事……”
始皇帝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什麼事——”
趙郢反身拉了張小椅子,湊到始皇帝身邊坐下,這才一臉認真地道。
“我們的宣傳手段太單一了,要想讓我們大秦的理念深入人心,要想讓天下黔首理解大父的良苦用心,從此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自視為我大秦之百姓,皆尊我大秦之政令,僅僅依靠地方鄉老宣講,遠遠不夠,必須再想他法……”
始皇帝終於停止了搖晃,臉上有了認真的神色。
“你又莫不是又想到了什麼好點子……”
……
胡亥趁著馬車,又帶著孩子,自然沒有趙郢的速度快。
所以,等他趕到宮裡的時候,正好趕上始皇帝和趙郢,頭挨著頭,擠在一起,趴在桌子上,比比劃劃地討論著如何凝聚天下民心,這項一直以來都讓始皇帝頭疼不已的大事。
大秦如今已經統一天下,但始皇帝自己心裡清楚,地雖一統,而人心未附!
要想讓原來六國的百姓心向大秦,忘卻舊國,沒有個幾十年的磨合,即便是自己,也根本不可能完成。
一個人心離散,各懷鬼胎的大秦,其實危機潛而未發,絕不是自己想要留給後世子孫的大秦。
而今,趙郢的辦法,就如同撥開頭頂迷霧的一束光,讓他忽然看到了甚至可以在有生之年實現這個目的的方向,怎麼可能不興奮,怎麼可能不激動?
聽聞十八公子胡亥帶著兩個小公子求見,始皇帝想都沒想。
眉頭一皺,大手一揮。
“朕忙著呢,不見——”
……
殿門之外。
被拒之門外的胡亥就很難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沖著親自到門外給他傳話的黑拱了拱手。
“黑總管,不知道阿翁在忙些什麼,有沒有晚輩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看著強忍著委屈,甚至有些討好地看著自己的胡亥,又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兩位粉雕玉琢,凍得臉蛋通紅的小公子,黑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覺得還是替陛下解釋一句的好。
不然,這孩子大冷天的,特意帶著孩子來給陛下請安,見都沒幾案上,心裡得多失落?
“陛下此時正在跟皇長孫殿下商議國家大事,確實無暇抽身,公子不妨下次抽空再來——”
胡亥:……
跟趙郢那狗東西能商議什麼國家大事!
一想到趙郢那狗東西,能天天往自家阿翁跟前湊,自己這個當兒子的反而求之不得,心裡就跟被搶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似的,哭的味都有了。
拉著兩個孩子,失魂落魄的走了。
望著胡亥看著就有幾分淒涼的背影,站在臺階上的黑,不由撓了撓頭皮,心中微微有些犯嘀咕。
是不是說錯話了,怎麼自己解釋完,看著十八公子反而顯得更失落了?
……
胡亥回到府上,剛從馬車上下來,就看到一位麵容清矍,須發斑白的老者,正站在院子的花壇旁,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拱手示意。
“十八公子,可是碰壁而回……”
胡亥:……
狗東西,你這是來專門看本公子笑話的吧!看著專門等在這裡的酈食其,胡亥心中莫名的惱火。
然而,卻不得不強壓心中的火氣。
畢竟,酈食其可不是尋常的門客,人家是故魏名士,是自己如今頗為倚重的謀士。
“酈公,莫不是等在這裡,看本公子的笑話……”
聽到胡亥強壓怒火的回答,酈食其忽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沖著胡亥深施一禮,神色肅然地道。
“看起來,公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若是公子再不力圖自救,恐怕形勢危矣——”
酈食其的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頓時戳中了胡亥心中最擔心的問題,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起來,不過口中依然強道。
“酈公何必危言聳聽——”
看胡亥依然在強自鎮定,酈食其不由哂然一笑,微微搖頭,正色道。
“公子若必欲取太子之位,則聽老朽之言,若無意太子之位,隻願做大秦一逍遙公子,那就無須維持煩惱,以後見皇長孫殿下,頂禮膜拜即可……”
被酈食其這麼一擠兌,胡亥的臉色頓時漲紅。
揮了揮手,讓身邊的心腹侍衛把兩個兒子帶走,然後臉色陰沉地盯著對麵的酈食其。
“酈公,何以教我——”
看到胡亥如此反應,對麵被胡亥稱為的老者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