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次轉身,就是一個時代的一去不復返,也是另一個時代的開啟。那是一個血腥絕望的時代,那是一個壯誌淩雲的時代;那是諸神的黃昏,那是眾仙的初曉;有人邁向了死亡的終點,有人得到了新生的希望;有人一無所有,也有人心執天下;好像所有人都在奔赴向相反的方向,又好像所有人都在原地停滯不前;或許這是一個最美好的時代,又或許這是一個最糟糕的時代。 弗悔山沉寂在黃昏中,天邊的晚霞浩浩蕩蕩地鋪滿了半邊天空,一輪紅日漸進地平線,晃映著一群群飛鳥歸巢的航線。微薄的暮陽被枝葉裁剪成更加微弱的光亮,映在一夥上山的人身上,歸巢的鳥鳴聲也在提醒著他們天色已晚。 “咚咚咚——” 一聲敲門聲打斷了山中一座道觀的沉默。一位身著樸素灰衣的少年應了一聲,止住了敲門聲,便去開門。 少年名叫周淮,長相十分周正,言行卻不似同齡人一般有著青年人的朝氣,反而有著幾分懶散。 周淮心想著:誰會半夜來這裡啊?這道觀裡沒有半點香火,維持一日三餐都費勁。難道是在山中迷路了,要來這裡借宿?自己在這道觀裡待了有段時日了,還是頭一次迎客。 他是一個穿越者,意外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差點開局落地成盒,還好又遇到了一個便宜師尊收留了自己。 這個便宜師尊也是奇怪,平時以師尊的姿態自居,指使他乾些雜活,也教他些東西,卻從不讓自己認她為師。她長得一副仙女模樣,性格卻是古古怪怪,令人摸不著頭腦。 平時說些“外麵紅塵滾滾,仙魔混雜,凡人性命如螻蟻一樣脆弱,生命如蟪蛄一樣短暫。還是留在這小道觀裡安全。” 周淮不置可否,覺得這是便宜師尊的PUA話術,目的就是將自己留在這裡給她打掃道觀和燒飯。 不過,周淮心裡確實是十分感激自己這個師尊的,要不是她救了自己,自己就要死在這個修仙世界。 現在的日子除了窮苦,倒是也能勉強活著。 這窮苦日子徐淮也忍受得下去,畢竟上一世自己也是個窮鬼。 想到這裡,徐淮不禁有些自嘲,看來自己真是窮鬼托生的,看樣子很可能給窮兩輩子了。 周淮打開道觀略顯簡陋荒涼的大門,艷麗的晚霞將門前的一夥人晃進了周淮的視野中。 這一夥人衣裝整齊劃一,似以最前方的一人為首,他們神色各異,或漠然,或好奇,或不以為意。 為首的男子身材有些魁梧,濃眉圓目,男子氣質斐然,卻讓人忍不住與其親近,看著仿佛三十來歲的年紀,但鬢邊卻染了幾分霜白。 男子此刻的眼神帶著極其恭敬的神色,開口道:“在下不請自來,小友請勿怪罪。在下李玄備,敢問李仙師可在觀內?” 周淮心中倒有些意外,這夥人難道是來找自己的便宜師尊的,畢竟這簡陋的道觀隻有兩個人,姓李的隻有自己那個便宜師尊了。 周淮立即回道:“你確定是找仙師?沒走錯地方?” 還不等周淮說完,就有一女子走出靜室,正是周淮的便宜師尊——李靜齋。 李靜齋氣質清麗無雙,一支淺翡色的木枝斜插進發髻,挽住了她如瀑的黑發,發髻沒有半分多餘的裝點,卻與白皙如雪的肌膚相襯,更顯氣質出塵。淡然飄逸的身姿仿若謫仙遺世,仿佛與天地間的一切情愛煩擾扯不上半分聯係,又似天地間的一朵青蓮,亭亭凈植於塵世。 見到這位女子,李玄備難掩驚喜的神情,立即走上前去行禮,開口道:“拜見李仙師,還請仙師能夠救小女一命。” 見到李玄備如此做派,周淮心中更是有些驚訝,沒成想自己這個便宜師尊竟然會這麼被人尊敬,這與其平日裡給人的印象可謂是大相徑庭。 “不必如此拘禮,進來說話吧。”李靜齋說道,聲音飄然,更顯得她氣質出塵。 周淮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這個便宜師尊在外人麵前竟然這麼端著? 平時在道觀裡她不是在睡覺,就是以教自己東西的名義找樂子。 周淮腦海裡不禁浮現出李靜齋在道觀裡不正經的樣子,例如教周淮使用化形符籙,然後讓周淮變成野鹿來勾引山裡的老虎,她在暗處偷襲老虎。 如此心驚肉跳一番下來,道觀裡的晚飯就變成烤虎肉了。 像這樣荒誕的事,在周淮進入道觀後就時常發生,有時周淮都要懷疑道觀裡真的如李靜齋說得一樣安全嗎? 思緒萬千,不過是電光火石。 接著,剛剛這一夥人便走進道觀,周淮這才注意到一名少女被護在中間,這應該便是剛剛李玄備提及的女兒。 “你剛剛說讓我救的就是她嗎?”李靜齋目光指向那名少女。 李玄備趕緊開口道:“正是,小女名湘君,身患不治之癥,在下遍尋名醫也無果,實在別無他法才來此求仙師的指點。在下年近半百,膝下隻有這麼一個女兒,若仙師有法子救她,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李玄備神色無奈又焦急,看向李靜齋的眼神裡帶著希冀,仿佛溺水的人抓著最後的一根稻草。 “我先看看這女娃娃的病是什麼。”李靜齋向著少女走過去,一隻手撫著少女的頭頂。 過了片刻,李靜齋言道:“這女娃娃並非得了什麼不治之癥,隻是體質特殊,是先天劍胎體,是個劍修的好苗子。 隻是凡人肉體凡胎,容不下先天劍氣,這幾道劍氣時隱時現,不停地在體內遊走,沖擊毀壞周身經脈。 隻要尋到法門調理先天劍氣,讓其平復於體內,再好好溫養經脈就可以了。” “那仙師可有方法?”李玄備臉上綻開了笑容,女兒天資好不好他此刻也不在乎了,現下隻覺得仙師既然能發現癥結所在,那應該是會有方法的。 “先天劍胎體實在罕見,恐怕歷史上也就一位赤陽真人了,如今距離他的時代已經過去數萬年了,關於其如何解決先天劍胎體問題的方法也並未廣泛流傳於世。 不過好在我師尊恰好曾經研究過五域兩天內的特殊體質,關於解決的辦法我是知道兩個的,其一是每隔數年就將體內的先天劍氣抽離出來,此法治標不治本,其二是借助九雷劍竹結成陣法牽引劍氣,在氣海內形成洗劍池,池成之後她的劍修道路將會一飛沖天。 但此法一則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寶,二則需要極大的毅力,因為在築池這幾年的時間裡,這女娃娃需要不停歇地忍受劍氣穿體的痛苦,還要操縱劍氣遊走於周天經脈,其中艱辛你應該能明白。不知你要如何選擇。” 李玄備沉默了,他當然知道第二種方法才是長久之計,但是想到自己年幼的女兒要繼續經受這種折磨,他又實在於心不忍。 李玄備神色變換,眉頭緊巴巴得皺在一起,最後開口道:“仙師,能否喚醒我女兒,還是讓她自己來選吧,我這孩子是個有主見的,我支持她的選擇。何況,雖說父母之為子則為之計深遠,但我終究不能陪她一輩子,未來的路還是要她自己選,自己走啊。” 李玄備說完,眼中淚光隱隱閃現,嘴角緊抿。 “自然可以。”李靜齋掐訣催動真元,一股磅礴的生命氣息包裹住了女娃娃,女娃娃的四肢開始有了反應,接著眼睛緩緩睜開。 李玄備身邊的眾人見到李靜齋出手,便知此人不凡,看向李靜齋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敬仰。 這一切都被一旁的周淮看在眼裡,他心中腹誹,實力為尊,無論哪個世界都是一樣啊;另一方麵他也驚訝於自己的便宜師尊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原來竟是有些本事的。 然後周淮更加鬱悶了,那之前李靜齋讓自己化形動物做餌,豈不是真的在捉弄自己?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險啊!周淮這樣想到。 待女娃娃恢復了神智,李玄備向她解釋了前因後果,讓她自己選擇。 “父親,仙師,我要選第二種方法。”女娃娃眼神中帶著她這個年紀的人不常有的堅定。 “你想好了嗎?這個過程是異常痛苦的。你選第一種,每隔幾年找我抽離先天劍氣即可,就不必忍受太多痛苦了。”李靜齋關心地道,她不想女孩的決定隻是一時沖動。 “多謝仙師告知,但世間的痛苦豈是我不願意忍受就不忍受的?就算避過一次苦,以後的所有痛苦我都可以逃避嗎?” “父親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我也想修煉有成,幫父親分憂!” “如果一定有痛苦需要承受,我希望是我自己承擔,而不是讓其他人替我負重前行!”女娃娃堅定地說道。 這些話惹得李玄備落下淚來,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女兒的話實在是一槍暴擊啊。 聽著這些話,李靜齋的臉上也浮起一抹贊許的神色,說道:“既然如此,那便請玄備兄準備大陣材料了。” 隻有周淮覺得這可愛的女孩子實在是心機深沉,幾句話就得到了全部人的好感。 李靜齋取出一份卷軸,其中記錄著大陣所需的天才地寶。 李玄備接過卷軸,仔細看了看,他忍不住咂舌,大陣耗費的天材地寶的數量實在是恐怖,他竟一時都湊不齊。 李玄備思考了片刻,麵露難色答道:“那是自然,隻是其中有兩種材料,九雷劍竹和庚金帝龍髓,我竟短時間內也無法拿出。其中九雷劍竹倒還有些線索,聽人說白竹老仙的遺藏中似有此物。但這庚金龍髓,我實在未曾聽聞過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知仙師可有線索?” 李靜齋說道:“庚金龍髓是北原太古妖獸庚金帝龍的骨髓,產量稀少,就算在北原也一向是有價無市,你不知道也實屬正常。此物可以用大量的金道龍髓來代替,隻是效果會差上許多。” “多謝仙師指點,這些材料我會盡快收集齊全送來,在下手中有一份殘圖還請仙師笑納,答謝仙師救命之恩。” 說著,李玄備取出了一張灰黃色的殘圖,交給了李靜齋。 “這張殘圖是我前些年得到的,我參詳許久也不能真正地領會其中關竅。但即便如此,我也從中領悟出了一門功法,讓我受益匪淺。” 李靜齋接過殘圖,心中已有些許猜測,說道:“玄備兄客氣了,那便多謝了。” 聽到李靜齋願意接受自己的答謝,李玄備鬆了一口氣。 當年自己被仙師所救,自己就想答謝仙師,隻是仙師卻百般推脫,不肯接受,就連派來翻修道觀的匠人都被其趕下山去了。 還好周淮暫時並不知道還有這回事,不然一定滿臉黑線,原來自己本可以不住在簡陋的道觀裡?我的好師尊啊,聽我說,謝謝你。 李玄備又問道:“這段時間內能否將小女托付在仙師這裡?如果可以,還請仙師可以收小女為徒。” 李靜齋聽後麵露難色,說道:“這女娃娃待在我這裡自然可以,隻是我這裡實在寒酸破敗,而且我也沒有收徒的打算。” 聽到這裡,李玄備便知拜師一事怕是不可行了,因為這位仙師實在是一言九鼎,決定的事情絕對難有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