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劉坼 我死了,確定已離開這個世界。當狗雜種向我砍無數刀時,隱約看到天邊的彩虹那麼璀璨,想抓抓不住,漸漸地大口大口呼氣,霎那間停止呼吸。 我不甘心,隻活到32歲,憑什麼是我離開這個世界?那麼多惡人活著,那些貪官、那些喪盡天良、男盜女娼的家夥,個個都活得那麼自在,為什麼我該死,覺得很不公平。 我想活著,想掙錢孝敬父母,此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他們。還想組織家庭,生個孩子。我沒結婚,沒女友,隻短暫地談過一次戀愛,暗戀過幾次,就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難道我是該死的那個,是上帝詛咒的那個,在這中華大地上,難道不講公理? 我剛剛斷氣,靈魂還在遊蕩,不知道自己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隻確定已不在人間。剛剛發生的事隻是在送餐中經常會遇到,我不知道這個狗雜種為什麼那麼大火氣。 雖然我隻是送餐六天而已,心裡氣他(老保安)為什麼有些人可以進那個小區有些人就不能。我偏不信這個邪,結果是我離開這個世界,為什麼不是他,他已經那麼老。想不通他上班為什麼帶著刀? 閉上眼的一瞬間,我想起芷珊,沒想到能想起她,說明我依然渴望愛情。 回顧短暫的人生。 我出生在東北一個地級市,具體地址不想講,不是怕地域黑,而是從哪裡來不重要。中國那麼多城市,生態都大同小異,此時我隻想回望過去。 我算是普通家庭,父親是飯店財務人員,工作是記賬,他較真的性格適合乾這活。母親做家政服務,每天回家很累,由父親做飯洗衣。他一般月頭月尾加班,我們就對付著吃湊合著過。 我上初中學會做飯,媽就讓我做,做飯我是有天分的,爸也這麼認為。回頭看,我們是個平和家庭,要說缺憾,可能是少些歡聲笑語。我記事起,就感覺生活處處節儉。每年過年買新衣服,我的是大兩個碼,外出拜年褲子在鞋上堆著。姥姥見了說: 小坼,過來我給你褲子挽個邊。還對媽說:就這麼一個孩子,沒必要買那麼大。媽沒吱聲。第二年依然是褲子堆到鞋上。 後來媽媽告訴我,就我一個孩子,自己年輕時沒讀什麼書,準備長大送我去國外留學,所以現在得存錢。孩子總是好奇的,自從媽說過這事,我就常在想,國外是什麼樣子,好吃的多嗎?天和地也是一樣的嗎? 高中期間,爸媽就開始討論我去哪裡留學。他們倆一般是悄悄討論,不讓我聽到,怕影響我學習。再不就是聽他們認識的人講自己孩子在國外留學的事,最主要是聽大姑講表姐留學事。 表姐去的是澳洲,聽說費用不低。她開始是偷偷打工,後麵認識一個本地男朋友,慢慢穩定下來,現在已經畢業準備結婚。聽說那邊生活好,錢頂錢,她準備在那邊定居。大姑姑父頗為自豪,籌劃著去探親的事,看樣子以後想和女兒一起生活。 說起來我學習一般,自認不是讀書料,對木器製作感興趣。學校課外興趣班,我和孫陽做的木凳很有點樣子,不比家居店差多少,當然他爸孫叔幫了不少忙。孫叔是我們那邊遠近聞名的木工。當時拿給媽看,她說:當木匠有什麼前途,我看雇主裡,乾金融銀行或者公務員最靠譜,老有人送東西不說,工資不低,體體麵麵的下一代也能管好。自己當老板,那得有老板命,不然每天辛苦奔命卻賺不上錢,你說周圍有幾個馬雲劉強東? 說著還向爸撇撇嘴,說你爸啥也不懂,就知道記賬。然後說,你就學金融吧! 我後來學金融,是媽的決策,爸大部分時間都是聽媽的,他也不願拿主意,我猜可能怕承擔責任,畢竟都是錢的事,省得落埋怨。 我到澳洲一言難盡,迄今為止最大收獲是遇到芷珊,她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的生活。到現在還疑惑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好的女孩,她熱情陽光,溫暖和煦,心無城府。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是那麼夢幻,那麼令人懷念。尤其她的手,白嫩細長,骨肉均勻,看著就令人心醉,隻想握在掌心。從沒見過那麼好看的手,“柔若無骨”講的就是這種手吧。 遺憾是我們相處時間太短,總共是9個月14天。芷珊家在深圳,據說她父母年輕時到深圳打拚,做電子產品。公司有些規模,我隻知道這些。她父母常年奔波在外,芷珊由外公外婆帶大,她經常說起外公外婆視她如珍寶,而父母總是對她提要求,可以看出她對父母有怨氣。 她高中在澳洲就讀,我們在一個聚會上相識,慢慢來往直到相愛。我給她做飯吃,她最愛吃我做的鍋包肉和宮爆雞丁,尤其愛吃裡麵的花生米,說太香吃著停不下來。芷珊還說和我一起非常安心,除了外婆沒人給她做過這麼好吃的飯菜。外婆去世父母怕影響她學習沒讓回國奔喪,說著眼含熱淚,我忍不住心疼。 那後來的一天我聯係不到她,手機關機,到她家門口房門緊閉。向她同學朋友打聽,結果是她父母知道我們事就將其轉往美國讀書,從此我再沒見過她。曾想盡辦法聯係她均無結果。 後麵漸漸想清楚,大約她的父母知道我的家境及個人情況所以趕緊將她轉學,在我們感情還沒那麼深的情況下。當然這是我的猜測,你知道,人有時不開心會往消極方麵想問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父母肯定是不同意我倆戀愛,這點我還是心裡有數。有時幻想某一天芷珊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像以前那樣,將她高高舉起,她那盈盈一握的細腰還是那麼輕盈嗎? 隨著時光的流逝,無論你多麼愛她,久久地未見麵,會慢慢淡忘她的麵孔。芷珊的樣子在我腦中漸漸模糊。我終於清楚,這件事該翻篇。我想芷珊小我一歲,31歲的芷珊應該已經嫁人或者做了媽媽。 而我經歷這番情劫,六年才拿到文憑,雖節省也花了家裡100多萬,家裡因為我欠下百萬巨債。仔細想真不該去留什麼學,雖然開了眼界,但不是我這樣的家庭可以承受的。我一方麵感謝爸媽的付出,借錢讓我留學;另一方麵我暗暗恨他們,為自己的虛榮把我架在火上烤,讓我還這筆巨債,雖然他們沒有這樣明說,可事實就擺在眼前:我能置巨額債務而不顧麼?抑或他們看到人家孩子在金融機構有幾十上百萬收入,送我留學如同投資,回來好給他們賺錢,改變經濟社會地位。隻是這筆投資眼下看回收無望,說不定正在怪罪我是個沒出息的家夥。 當然我是去努力找高薪工作,也進過銀行。那邊績效考核嚴格,主要是拉存款放貸款,順便做些中間業務。看看那些拉上存款的人,不是父母自身是企業負責人掌握著資源,就是家裡親戚在要害部門。存款不是那麼容易拉的。個人理財,要找大客戶,想想我們自己是窮人,哪裡去認識富人。而在銀行的姑娘比的是個人發展、男友實力、包包服飾。 我實在不願在那樣氛圍中工作,就換了互聯網大廠,同樣卷得厲害,光是工作群就30多個,還不算公司搞的學習小群,每天手機不能關機,我就是周日洗澡也恍惚聽到手機提示音。 頭痛,後來發展到肩頸酸麻、有幻視幻聽。媽媽拉我去醫院,醫生說有抑鬱焦慮癥狀,先吃藥緩解,不行就住院治療。媽媽嚇得臉發白,催促我辭掉工作趕緊休息。她還是愛我的,先前是我錯怪了父母,我內疚得想撞墻,不能原諒自己。 休養期間,實在無聊,我拾起老愛好:做家具。在網上買了簡單工具,做了木餐桌、餐椅、矮凳高凳。在做家具中找到了久違的平靜,看到木頭從刨子中刨出的刨花卷,那連成一串串一堆堆,心靈得以舒展,這才是我喜歡的工作。 不做家具的時候,就給爸媽做些小菜,媽愛吃我做的鍋包肉,她說我做的比店裡還好,關鍵是我做的細致、講究。大盤子菜放中間,有留白,味道酸甜可口。媽說有大酒店派頭,賞心悅目賣相好。媽在那一刻挺高興的,還拉著爸喝點小酒。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開始在淘寶上開小店,想把愛好和謀生結合起來,畢竟家有外債。找到木器家具店想給他們供貨,可他們嫌棄我的手工粗慥。說現在都是機械流水線生產,不需要我這樣笨拙的手工製品,尤其手摸上去不夠光滑。這樣堅持不到一年時間,看著父母早出晚歸的身影,特別是50出頭的母親乾家政已然力不從心,我不能再這樣發展自己愛好而不問收入,愧疚感刺痛我的心。 疫情過後有個高中同學開的民宿需要人,喊我過去。先是在大理乾了半年,效果不錯,一切漸漸上正軌。老板說和同行合作的驪島分店業績一般,讓去幫忙,我來了驪島。沒想到驪島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要說驪島,是個美麗城市,可我無暇顧及。來這邊,我們的民宿沒有風生水起,隻有零散客人,營運費用不低,老板急,但又不能上街拉人,隻能增收節支,這些我都理解。 眼看我收入越來越少,無法還債,急!這時刷短視頻有個外賣員三年賺102萬。聽他自述很鼓舞人,我暗自比對:他年輕,我也年輕,乾這個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隻要勤奮,跑就可以。我越想越激動,晚上睡不著覺,翻來覆去,恨不能快點到第二天早上好出去跑。晚上自己設想了很多場景。 說實在的,主要是想到三年後拿著百萬現金出現在爸媽麵前,他們高興的樣子……終於要還掉多年欠款的開心樣子。可以帶他們去吃大酒店自助餐,多少年沒有這樣開心,這樣想著有點小激動睡不著。 再想想這麼多年來還不上的錢大部分是找親戚借的,還有姥姥姥爺多年省吃儉用退休金存的。姥姥還經常用滴水方式節約水費,過年在她家吃飯,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人心煩,可又不敢提出異議。要不是為我留學,大家不會這樣節省。 姥姥姥爺算好的,從來沒有催過我們,那幾家遠房親戚,催逼太緊,媽隻好把房子拿去貸款先還他們,可後麵還貸款又要加上利息,雪上加霜,有什麼法子,要不是房子在爺爺名下早會賣掉。特別是大姑,催著還錢也就算了,還到處在親戚中說,她女兒多能乾,不僅能還請留學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給他們老倆口買了房。意思我是笨蛋隻會花錢,不會掙錢。這個世界難道不會掙錢的人就不配活著嗎?那生我乾什麼,不如開始就掐死。 連自然界都講究物種的多樣性,難道在2024年的今天,就容不下一個不能掙錢的人?何況他可以養活自己,隻是不能還上曾經留學的錢,他就不配活在這世上嗎?不要說什麼想不想得通,這就是現實――我清醒看到的現實。 回來後,有時盲目沖動,到那種地方解決問題。完事後,感覺疲憊的身體和身邊的女人一起墜入深淵…… 好在馬上可以做快遞改變這一切,真是天不絕我啊!我仔細看了多遍那個視頻,不像假的。我常刷視頻,這個可以辨別。他厲害,三年賺百萬,我四年總可以吧,窮人的時間不值錢。這樣想著我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我請假一周,公司業績不好樂得員工休息。接著在線提交了資料,等待審核通過。剛好店裡有輛電動車,經過商議可以給我用,不過損壞或丟失要賠償。且沒有問我乾什麼用,自然我也不會主動提及。一切都是那麼順利,感覺天助我也,好運氣終於眷顧到我,就要成為外賣騎手啦。 就在從業的第六天,發生了這件事。當時我感到微風,並能感受世界,以為還有希望。也許我會獲救,不遠處就有人,他們應該會叫救護車。可在那一刻,我毫無征兆地看到了芷珊,在這以前我以為折磨我多年的相思病痛已經痊愈。當看到芷珊,我有些奇怪,覺著不對頭。現在我是到底是進了天堂還是地獄?我似乎是在遊蕩,我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