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李左車降(1 / 1)

張蒼心裡直搖頭,這個小皇帝總是能給工匠們出難題。又不敢不應承,人家是皇帝啊,但凡皇帝想要的,隻要有一分可能,也要去給做出來。不過皇帝所說的拉拔金絲的方法,無論如何還是要試一下的,如果能夠成功,以後製作金絲就無需現在這麼麻煩了。   張蒼告退後,胡亥傳了晚食,賜公子嬰同食。食罷公子嬰告退,胡亥心血來潮,要去騎馬。   上次去藍田大營時胡亥說要中途騎馬,最後沒有騎成,其中就有這個替身胡亥沒怎麼騎過馬,心裡沒底的因素在內。在韓談的半維護半教練的情況下,總算把起碼的騎馬方式學會了,並且也能跑起來,對皇帝來說,這也就差不多了,總不能指望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皇帝上戰場縱馬馳騁。   不總騎馬的人,偶然一騎,如果說喜歡騎馬的感覺,那就是在馬上玩兒的開心,可下了馬就開始感覺到渾身的酸痛了。而且天氣又熱,騎在馬上有風還不覺得,下了馬一沒了速度,忽的又出了一身的臭汗。   可皇帝就是有這點好處,寢殿裡的木桶鮮花洗澡水已經備好了,育母燕媼笑吟吟的正等著胡亥來洗澡呢。   泡進木桶,胡亥舒服的要呻吟起來了,身上的酸痛和黏膩膩的感覺一掃而空,燕媼親自拿著一個麻巾給他搓背。胡亥雖然很受用,但燕媼那三十歲熟女的身影老在眼前晃來晃去的,這心裡就開始不安分、身體就開始要有反應……   所以他趕緊說道:“育母怎麼親自給我擦洗了?讓菡萏和芙蕖來做就行了。”   燕媼輕輕拍打了一下胡亥的後背:“小公子還跟臣客氣?臣可是從小到大一直伺候小公子的,這點兒事兒又算什麼。”   “育母從我小時候就照顧,現在既然芙蕖她們都大了,育母也該享享福了,不必親自再來照顧我受累。”胡亥一邊舒服的哼哼著一邊說。   “行了行了,公子就別客套了,臣伺候公子是一件開心的事情。”燕媼笑著搓完了背,換了一條麻巾又探到水裡給胡亥擦胸,旁邊的菡萏和海紅讓胡亥仰頭靠在桶沿的頭托上,把頭發打散了給他洗頭。   胡亥這頭一仰起來,燕媼給他擦胸時上身就貼著眼前晃。天熱,燕媼的衣服穿得也不厚,雖然衣領一直包到了脖子,可胸前那份晃悠透過薄薄的衣服分明的呈現在眼前,再加上燕媼溫柔的手在自己胸前摩挲著。   恰在此時燕媼的手一滑,胡亥驚的猛然大幅度的動了一下,把木桶中的水都潑濺了燕媼一身。   燕媼趕緊向後退了兩步一躬身:“罪過罪過,臣失手,驚了公子,還請公子恕罪。”   胡亥不好意思的搖了搖手:“是我不好,把育母的衣服都弄濕了,趕緊去換換。”   燕媼又施了一禮,轉身向殿外走去,眼中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目光,總算把皇帝的“底”摸到了。   這個年代,男子十三歲娶妻者大有人在,甚至還有十二歲就結婚了的。原版胡亥未登基前是個貪玩兒的孩子,對女色倒也不太在意。登基後按說應該馬上張羅立後之事,江山總要有傳人嘛。   但胡亥替代扶蘇登基本身就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再加上隨後一連串的變故,接著又被趙高深藏宮中,導致臣子中無人動議,就一直耽擱下來。燕媼至少知道未登基的胡亥並未流露過好色之意,所以對胡亥第一次觀襄姬樂舞仍沒有立即寵幸就有些小心思,擔心皇帝是不是缺了本錢。   現在看,皇帝雖然隻有十三歲,本錢嘛,倒是不匱乏的。   “不過,”燕媼一邊走著一邊想:“皇帝雖遠未到弱冠之年,可那小東西似乎也不小了,而且反應正常,可怎麼看襄姬那種極魅惑的西域舞,居然沒有像先皇帝那樣立即就寵幸了她呢?也許未經人道,心裡忐忑?”   這種少年初試巫峰雲,對於完全沒有經歷過的少男少女都是一種既新奇又有些恐懼的過程,而且少女的第一次本就疼痛,再來一個也沒經驗的少男……燕媼有點兒心疼自己的女兒。   “找時間去跟襄姬談談。”她倒是沒有以身試法的想法,想來想去覺得,如果能讓襄姬去給皇帝啟啟蒙,倒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_   胡亥騎馬和洗澡的時候,公子嬰走進了圈禁李左車的院子。   分賓主落座後,公子嬰開門見山的說:“公子經這一日,對於昨日所說願去北邊守禦、防範胡禍的想法,可有生出了其他的變化?”   李左車微微一笑:“難道郎中令以為某是那種朝三暮四之輩否?”   “公子或許自己不會有變化,但公子隨從的想法,也許會改變公子的意誌。某看得出來,公子這些親隨,應該有從武安君時就跟隨的壯士……”公子嬰說道。   “這點請郎中令放心,某的親隨一向唯某的馬首是瞻。”李左車信心滿滿的回答著,“昨日郎中令離去後,某就召集他們,把有可能發配北邊抗胡的情況相告。”   “某不能說每個人都樂意,但某說不願意的可以離開,某可以贈其薄產卸甲耕織頤養,隻是不可再參與到天下亂局中。某本想,如確有人願意回家,某就厚顏請郎中令從中轉圜赦罪,相信郎中令也不會為難這等小卒。但最後結果是無一人願意離開,都說赴湯蹈火都會跟隨。”李左車帶著一絲期待看著公子嬰。   “真義士也!武安君和公子的名望,嬰敬佩有加。”公子嬰感嘆。   “那麼,郎中令可與皇帝奏報?皇帝之意到底如何呢?”李左車既然已經準備和皇帝妥協,也就不再用“秦帝”這種說法,但要讓他很順從的稱呼“陛下”,這一時半會還轉不過這個彎。   公子嬰神秘的笑了笑:“嬰已經將這兩次與公子的商談全都奏報了陛下,陛下非常滿意公子的態度。陛下從一開始就很欣賞公子的才能,所以才沒有做任何處置。既然公子願意為中原百姓戍邊,陛下萬無不允之理。”   “那麼,某有一不情之請,就是某及親隨均都更名改姓,去邊軍中效力,為一屯長即可。隻是請皇帝不要泄露某等的真實身份,對某的名聲給予維護。”李左車搭手一揖。   公子嬰回禮道:“公子大才,怎可為一屯長?陛下也不會如此浪費公子的才能。至於公子名聲問題則無需擔心,隻要公子一心戍邊抗胡,不參與到六國復辟作亂之中,陛下承諾能保證公子名聲不墜。具體陛下希望公子做什麼,怎麼做,還需公子與陛下親自商定。嬰可以讓公子明日覲見陛下,隻是公子先為故六國遺族復國之想而謀刺陛下,現卻要執臣禮去覲見陛下,不知公子可已經準備好了嗎?”   一個人的心理轉彎是很難的,所謂“麵子”在中國人而言,其重要性有時是無以復加的,對於李左車這樣的世族就更難一些。   李左車原本想乾脆直接發配北邊就算了,但現在公子嬰暗示皇帝對其既有大用、又能維護他的名聲,而做到這些就需要他當麵向皇帝表示順從,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公子嬰也不催促,隻是靜靜的看著李左車。   一炷香的時間,李左車抬起頭來,鄭重的向公子嬰行禮:“為了中原的百姓不受胡禍,左車一己之自尊何惜?請郎中令報知陛下,就說如果陛下能夠確為天下黎民著想,變革秦法,不再窮征租賦徭役,左車願降。”   秦二世元年六月二十九日。   郎中令府供給李左車一行人的飲食本就不差,今天的朝食更為豐盛,幾乎全是肉食。親衛們昨晚已經知道了李左車準備順服秦廷的決定,前提是不參與山東亂局,去北地戍邊,看來這豐盛的飲食就是秦廷對這一決定的第一個小小的回報。   雖然說順服暴秦在心裡總還是有一些疙瘩,但主人的決定,親衛們也都早就養成了絕對服從的習慣,何況秦廷的郎中令承諾,絕不會讓主人的名聲受到傷害。   院外有腳步聲傳來,在羆壯的帶領下,親衛們自覺主動的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李左車則拉開了主屋的門,站在門外準備迎接公子嬰。   院門一開,李左車們已經習慣了裝束的郎中軍走了進來,一直走到主屋臺階下,排成了嚴整的兩排。公子嬰寬袍大袖走進院門向李左車行禮,然後側身示意李左車跟隨,又帶頭走出了小院。郎中軍在李左車身後也跟隨而出,從始至終,無一人說話,院門再次關閉。   出了小院李左車發現,小院的門外就像剛才在院門裡一樣,依舊是由兩排郎中軍站出了一條通道。但這條軍郎通道並不是通向府門方向,而是一直通向了主殿方向。   郎中令府本就是原六國宮的燕宮,所以府內的正房就是燕宮的主殿。公子嬰在前引領,李左車身後跟隨,所過之處,郎中軍都肅然行禮,也不知是向郎中令行禮,還是向李左車行禮。   “他們是在向公子行禮,”公子嬰輕聲說道,“陛下對公子的決定很欣慰,因此以此方式向公子首先致意。”   李左車聞聽之後心裡有了一絲感動。皇帝的禮遇讓他覺得,或許順服秦廷並不是一個很難接受的選擇,至少皇帝現在已經給了他極大的麵子。   “陛下對公子的安排可能有需要隱秘之處,也是為公子的名望著想。所以陛下不準備在鹹陽宮內召見公子,而是來到嬰的府邸,想與公子做一個密談。”公子嬰邊走邊解釋著。   “左車能夠感受陛下的體諒和恩遇,”李左車話語中帶出了敬服,“看來陛下確如郎中令所說,有明君風度。”   公子嬰點點頭,沒再說話,因為已經到了主殿的門前。殿門兩側的軍郎對他們行禮後,就拉開了殿門,公子嬰率先走了進去。   殿外的光線充足,而殿內並未點上火燭,因此顯得相對昏暗。李左車隻能影綽綽的看到殿內六十步外的地麵上搭著一個三尺高的木臺,臺上幾案後,坐著一個矮小的身影。   作為燕宮,主殿內原也是有丹陛的。公子嬰接手後為了避免僭越,已經將丹陛拆掉了,因此皇帝前來也隻能臨時搭建一個木臺讓皇帝高於臣子。   殿內也有郎中軍站班。公子嬰一直走到木臺前向皇帝行禮:“臣參見陛下。”   李左車聽說過秦宮的規矩,所以一進殿門就拜了下去:“罪臣李左車,拜見大秦皇帝陛下。”   “免禮,都起來吧。”一個既沙啞又略帶尖利的聲音說,“李左車,近前說話。”   李左車微微一愣,這聲音聽上去並不算陌生,其中包含著幾分熟悉的聲調。   我以前聽到過秦帝說話嗎?   心裡疑惑著,但動作還是乾脆麻利。站起來目光向下一直向前走去,直到看到了公子嬰的腳就在五步之外,於是停下再次俯首搭手施禮。   “李左車,抬起頭吧,你是見過我的。”皇帝的語氣中明顯帶著幾分笑意。   李左車一抬頭就呆住了:任襄,公子嬰的妻弟,就是大秦帝國至高無上、好大喜功、任性胡為、而又突然表現出浪子回頭景象的二世皇帝嗎?   “罪臣孟浪,先前沖撞陛下,死罪死罪。”李左車再次俯首施禮。   “好啦,你既已向朕稱臣,就無罪了。至於之前,你也不知我就是皇帝,不知者不罪。”胡亥輕輕搖搖手,“坐吧,皇兄也坐。”   李左車和公子嬰分左右坐下,胡亥目視了一下甲衛,甲衛們就魚貫而出,殿內隻留下了胡亥等三人。   “李左車,皇兄說你願意為中原百姓而去戍邊,當然前提是我能夠不再為己私而過度役使天下百姓,不加租賦。”胡亥也不再說什麼場麵話,開門見山的說:“你對我的期待,我可以明確的答應你,隻有減少百姓負擔,不會增加。”   “如此,臣願聽陛下差遣。”李左車拱手應道。   “我不會如你所願讓你去邊軍中做個屯長的,”胡亥輕輕笑了一聲,“我對你有更大的期望。不過,我想先問問,你對目前山東的狀況發展有何推斷?”   “陛下垂問,臣自應知無不言,隻是目前山東狀況對陛下和朝堂皆不樂,臣……”李左車欲言又止。   “無妨,我自知之。”胡亥看著李左車:“有件事不妨告知你,你可知道叔孫通?”   “臣聞聽過此人,乃孔孟門下弟子,人言有大才,惜未得謀一麵。”   “叔孫通曾與我言,山東狀況殊為不樂。我要其薦才,他首先就推薦了你。”胡亥有些感嘆,“叔孫通已經離開鹹陽有十一、二日了,去山東為朝堂尋找才能之士,當然也包括尋找你。叔孫通曾言,七國時受外夷之患莫過於秦國和趙國,秦用王翦,趙用武安君,皆上選。今北地由王翦之孫王離坐鎮,如山東亂,我若調王離回則北疆虛。叔孫通欲薦你戍守北邊,但憂慮我是否願用。所以,我是知道山東的狀況不樂的,現在隻是想聽聽你的分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叔孫通知我也。”李左車有點感激,定了定神說:“陛下,山東若單為百姓不堪重負而舉旗反秦,因民不知兵,以秦之武力並不難鎮製。”   “隻是山東還有六國故族及心懷六國的士人,必定會借此而興,其中不乏知兵者,故族中有原兵家世族後人,”李左車停頓了一下,“臣也曾是其中一人,欲借百姓之力匡復大趙。隻是前兩次聽陛下與郎中令之言,才知自己狹隘。”   胡亥擺擺手表示並不介意,李左車接著說了下去:“臣以為,當故族與士人參與到舉旗反秦之中,因其內有很多知兵者,所以秦若仍欲以暴力鎮壓,則力將有不逮。因山東若亂,極可能是多地同時舉旗而起,秦軍再強,也無法全部撲殺,必將疲於奔走。”   “你可想過,如果山東之亂不能快速平息,則百姓所受荼毒將比我的重壓更甚?”胡亥輕聲問道。   李左車猶豫了一下:“臣原想這是復趙之機,與其在暴秦所壓的長痛中,不如短痛後盡快恢復生機。隻是那日陛下說到七國征戰之事,臣才覺得自己可能理想化了。”   胡亥一臉嚴肅:“山東若亂,原六國遺族均會以為是復國之機會,但與七國相爭時期卻會大有不同。七國相爭是各自吞並其他諸侯壯大,是一個連續壯大然後再削弱,後被大秦一統的過程,戰亂非到滅國時不會波及全國。而今,若山東亂,各國遺族的勢力、能力多寡不均,戰亂會波及整個天下,因此百姓必然受到更大的荼毒。由於各家強弱不一,所以也會很快被並吞形成兩強或三強爭霸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