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之約(1 / 1)

陌泉長歌 安遲程錯 5176 字 2024-03-22

次日卯時正刻,天色方才蒙蒙有一絲亮意,小硯書睡得還正香的時候,被子就讓老父親一把掀開來,隨著屁股蛋子上不輕不重地吃了兩記巴掌,小鬼一下子從頭發梢清醒到了腳底板,哐一聲從床上彈坐起來,一邊揉眼一邊埋怨道:“爹爹,你就不能換個方式叫我起床嗎?我正在夢裡跟神仙姐姐學煉丹呢,眼看著仙丹就要入口了讓你啪啪兩巴掌給我打醒了,我以後要是不能長生不老就全都怪你!”   一句話差點沒把老爺子氣笑了,連忙把臉一沉正色道:“虧你還是讀聖賢書的,做起夢來不是仙女就是神鬼之道,像什麼樣子!正好你昨天上山打回來的藤條有幾根挺順手,以後再胡言亂語看我不狠狠教訓你!”   聞聽此言硯書也是嚇得一縮脖,把舌頭一吐小聲嘀咕道:“打打打,就知道打,遲早有一天我不讓你老頭子打死也得被你嚇死。”   楊崇聽到了假裝沒聽到:“趕緊起來收拾好上早課。”   “今天早課上什麼?”   “梅花樁。”說罷老爺子一臉頗具玩味的笑意盯著硯書。   聽到是站梅花樁,小硯書眼前一黑差點沒昏過去,怎麼這麼快又到梅花樁了,每次紮完馬步腿都是又酸又疼不聽使喚,恨不得自己把腿卸下來有多遠扔多遠。這還沒舒服幾天呢又來了,我這個命怎麼就這麼苦呢嗚嗚嗚嗚~   楊崇也不管小鬼心裡牢騷些什麼,自顧自轉身出去,臨走還扔下一句:“再磨蹭今天多罰半個時辰!”   立竿見影。   父親還沒跨過正房門檻,小硯書已經一陣風飛到梅花樁下嚴陣以待了。   楊老爺子邁著四方步不緊不慢地來到孩子近前,笑吟吟打趣道:“不錯,個子高了些,差不多能摸著梅花樁了,怪不得腳底下倒騰得這麼快。”   “遲早有一天,我一把火將這幾根破木樁子全給點了。”小鬼又輕聲喃喃。   “好啊,你把梅花樁點了,我就把你拆了燒柴火用~少廢話,上去!”   自知再怎樣吐槽也免不了受罪,硯書不再多言,猴爬竿順著最粗的那根樁子爬到樁上,然後問道:“爹,今天站哪兒?”   “東邊最細那兩根,半個時辰的馬步,開始吧。”說完老頭一轉身進西廂廚房做飯去了。   無論硯書心裡如何不爽,卻也不敢不做,順著梅花樁三不兩步跳到最東邊,踩著茶杯口大小的樁頂開始紮馬步。雖然是細樁,但好在八歲的小鬼腳丫子挺小,所以倒也能站得穩當——當然這是最初摔過十幾次,用半顆門牙和鼻青臉腫才換來的進步。   如今的硯書不僅能在細樁上站得四平八穩,而且最久一次甚至堅持了將近整整一個時辰才摔下來,連老爺子也不知道的是,硯書摔下來並不是因為堅持不住了,而是因為硯書在上麵站著睡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最後實在睡得太死了才摔下來!別說是一個八歲的小鬼頭,就算是常年習武的江湖俠士,能做到這一點也屬實不易。   不過奇怪的是,硯書雖然從小就開始被要求紮馬步,但是每次他要求父親教給自己一些拳腳功夫,老頭子都要故作姿態地講一番自己聽不甚懂的長篇大論,然後告訴自己十歲之前不許學武。   至於為什麼,硯書問過不下百次,可是始終沒有得到答案。   起初他以為是父親不會功夫,直到有一次爺倆去後山采藥,自己突然被一條銀環蛇驚到,腳下一滑差點摔下山坡,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父親身形似箭縱身來到硯書背後一手掛住山石,一手拽住硯書的脖襟,硬生生把硯書甩回山道——雖然這也把小鬼摔個夠嗆,但是好歹保住了小命。   而後老頭子腳下稍稍借力就像風吹紙張一樣飄逸從坡下飛上山道,與此同時抽出腰裡的藥鐮貫力擲出,再一看,剛才驚到硯書的銀環蛇已被斬為兩段。   小硯書這才知道這個不起眼的老頭子——自己的老爹爹不僅會功夫,而且功力頗深!   於是回到家硯書又一次要求跟父親學武,不出意外,換來的仍舊是拒絕和訓斥。   真讓人鬱悶,不讓學武,又必須練梅花樁,除了梅花樁,還得讀書練字,學五音藥理針炙等等等等,甚至最讓硯書不能理解的一門早課,是學習周邊各胡蠻國家的語言。自己住在這深山密林之中從來都沒出去過,還要學十萬八千裡之外的鳥語,想想都讓人好笑。   想到外麵的世界,硯書突然又記起父親曾經告訴自己的事——等到自己過了十歲就把自己送到武當山去找義父,至於到時候能不能學武就看自己這位義父的決定了。   說是義父,硯書卻還一次都沒有見過,聽說那還是自己尚在繈褓中的時候發生的事,沒有什麼印象也在清理之中,隻是鑒於見了義父就有機會練武,就能逃開現在每天無聊透頂的早課,小硯書的心裡還是充滿了期待,盼望著自己趕快長大。   不多時,隻見楊崇把早飯做得了,自己在廚屋吃過之後把硯書那一份端到院中石桌上,扔下一句“練完功自己下來吃東西。”就回房去了,還差一步踏進門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吩咐道:“對了,今天會有客人到訪,你小子別慢待了。”   小硯書聞聽此言感覺到一陣納悶,這麼多年了很少聽說有客人來,怎麼今天有人要來我們家?會是誰呢,會是來做什麼的呢?思來想去正不得其解之時,思緒就被一陣香味拽回了現實。   轉頭一看,桌上一碗粥,一個炒菜一樣小菜,還有幾個大餅——雖說不很豐盛也不算佳肴,但是對於早起練功正餓著肚子的小硯書來說,這些吃食不異於山珍海味。   不看還好,越看越餓,原本在梅花樁上四平八穩的硯書此時此刻突然就覺察出疲累了,頓感四肢乏力,好像隨時有癱倒在地的可能。   可是距離半個時辰還有至少一刻鐘呢,沒有辦法硯書隻好把頭又轉回來,目光回到院外的矮木林,落到矮木林外的池塘和小路上,繼續疑惑著今天會是什麼人到家裡做客。   想著想著,硯書好像是進入了另一番天地,絲毫也感覺不到了腹中饑餓,閉上眼睛隻覺是處在一派迷蒙之中,像是快要入睡之前的朦朧,卻又感覺到無比真實,這種不著邊際的真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小硯書早就見怪不怪了,隻是丹田之處隱隱的疼痛讓他依舊感到難受,這種難受並不是完全源自痛覺,而是一種冰火消融的感覺,似痛非痛似癢非癢又無計可施的感覺。   起初硯書跟父親提起過,父親好像是早就知道一樣並不覺得奇怪,隻是嘗試用各種草藥和針灸之法來壓製。隻有硯書知道,藥沒少喝針沒少挨,壓根就沒有一點作用,於是後來為了免於受苦,硯書隻得撒謊表示好多了。後來再出現這種情況硯書也就不再張揚,而是努力去適應,久而久之倒真有些習慣了。   硯書凝神之時,耳朵卻是出奇地好使,耳力就好像比平時強了數倍,不僅聽得遠,還聽得更加細致了,遠處矮木林樹葉飄動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楚,甚至草地裡各種蟲子爬行蠕動發出輕微的聲響也能聽到,還有晨露被風吹落的聲音以及愈漸逼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   硯書一個激靈從迷蒙中回過神來,睜開眼睛一看,就見一個婦人正順著小路向自己家走來。硯書仔細打量,隻見來人大概有三四十歲,身高五尺五寸有餘,行止動作一團精神,看五官麵貌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俊俏的美人,如今雖然添了一絲老態,卻也是英氣逼人,腦後翠玉鳳翅簪盤起青絲發顯得一派威嚴。素色大氅,內穿青色襯袍,方領箭袖,手中一柄柳葉遊絲劍,讓人望而生畏。   硯書原本還在奇怪,為什麼聽到兩個人的腳步卻隻看到一個人,可是等他打量多時,突然眼前一亮把旁的都拋之腦後,興奮地沖著來人喊到:“陸姨姨,是您嗎!陸姨姨,我是三七啊~”   來人其實早就注意到了掛在梅花樁上的小鬼,待到硯書呼喚,隻見她稍一提氣,腳下緊了幾步,還沒等硯書話音落地,就已然飄到院中。   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法著實把硯書嚇了一跳,緊接著滿是羨慕地說:“陸姨姨,幾年不見,您的功夫好像更加深不可測了,您什麼時候能教我幾招啊~”   來人一改方才的威嚴肅穆,看到小硯書也不禁帶出了笑意,然後又假裝嚴肅地說:“三七娃娃,一晃五年時間長高了,身子板也比小時候結實了,唯一不變的就是嘴還是跟以前一樣碎!想學武沒問題,等我先問問你家那個糟老頭子答不答應。”   硯書頓覺掃興,嘴裡卻沒閑著:“不想教您就直說,你要征求我爹的意見,他不但不能同意,弄不好又得訓我。”   “那就不能怪我嘍~說起來你爹人呢,不會是出去了吧。”   “那倒沒有,人就在東屋裡,剛才他還跟我說有客人會來,果然您這就來了,誰知道他這會端什麼架子還不出來,您也不是外人,直接進屋找他就好了。”   好在早課已經結束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說著小硯書就要從梅花樁上爬下來:“姨姨您先進屋,我這就去給您沏茶,對了姨姨,您是一個人來的嗎?”   硯書口中的陸姨姨聞聽此言不知為何又差點笑出來,趕忙一轉身向屋裡走去,邊走邊說:“怎麼會呢,隻不過一眨眼的時間,我也不知道跟我來的丫頭跑哪兒去了~”   啊?   啊!   正要從樁子上下來的硯書聽到這句話就像是晴天響了聲炸雷,嚇的趕緊又爬上了樁頂,回想起剛才確實聽到兩個人的腳步,頓時有種不太美好的預感,可是穩了穩心神四下一看,壓根不見有人,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暗自忖道,一定是那個小丫頭讓什麼花什麼鳥的吸引住了,不知道跑哪裡玩去了,太好了,趁她沒來之前我得趕緊藏起來。   想到這裡,小硯書再次一蹲身,準備從樁上下來。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在最毫無準備的時候,遇到最害怕見到的人。   至少對於此刻的楊硯書而言,這句話貼切得不能更貼切。   因為就在他剛一蹲身的時候,身子後麵突然響起一個小丫頭的聲音:“愛哭鬼,你是在找我嗎?”   如果說剛才的晴空炸雷沒有劈準,那麼現在這一嗓子就是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小硯書回身向下一看,有個小丫頭一臉壞笑在樁子下站著,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到的,兩手在腰間一叉,就直勾勾盯著硯書,好像一隻老虎在盯著眼前的獵物。   回想起幾年前自己悲慘的經歷,小硯書眼前一黑,登時從梅花樁上摔了下來。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