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自荊關大敗,五萬人馬,死傷一萬,又被秦軍俘獲五千有餘,退守庸城,利用庸城的地利與秦軍抗衡,秦軍一時間沒有辦法繼續推進,左丘恭於是下令退軍,退回到商陽城,派出使者將戰況報告給鹹陽,秦王得知秦軍大勝,便問政於諸臣子:“寡人意在乘勝追擊,命一上將直搗楚地,一鼓作氣拿下郢都。” “大王不可。”秦王視之,乃是郎中令左奢,秦王見左奢出言反對,便詢問他緣由。 “左愛卿說說你的道理。” “大王,我軍雖然大勝,但是楚國號稱帶甲百萬,武尚有黃嘯,季楚,項璟,黃延靖等猛將,文有翁仲,袁恒,顏淵,晏緒等能人,況且雲夢廣闊,楚軍靈活機動,此時又借著庸城的地利來阻擋我軍,我軍一時恐怕難以武力取勝,空耗國力,北邊尚有趙國覬覦,趙國若是坐山觀虎鬥,於我大秦不利。” 左奢這一通分析,把秦王從想象拉回了現實,想要一舉吞下楚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但是秦王內心又急切想要拿下楚國,丞相孫嵩看出來了秦王的心思,站出來諫言。 “大王,大王若是想取楚國,也並非不可,臣有一計,可助大王輕取楚國。” “哦?丞相有何妙計,快快道來。” “我軍剛剛大捷,楚軍大敗,雖然無力反擊,但是自保有餘,楚人必定懼怕我王師之威,定會遣使前來求和,到時大王可命楚王派一王子,來秦國為質,臣聞楚王年邁,近日舊疾復發,臥在病榻之上,想來是時日不多了,楚王尚未立下太子,等到楚王歸天,楚國必有王位之爭,我大秦便送質子回楚,擁立質子為楚王,那時,楚國豈不是我大秦囊中之物,大秦不費一兵一卒,而楚國任大王取舍?” “丞相此計甚秒!”秦王聽完拍手叫好,當即采納孫嵩的建議,命令前線的左丘恭暫時退軍,不出孫嵩所料,左丘恭撤軍一月之後楚國果然派使者前來求和,秦王依照孫嵩之計,向楚國提出質子的要求,表示楚王答應質子秦國,秦國就立刻收兵,秦楚議和,楚使將秦王的話帶給楚王,這下又該楚王抉擇了。 熊啟肯定是不能去楚國做質子的,楚王向來喜愛他,本有意讓熊羸去秦國,熊羸聽到這個消息,擔驚受怕的睡不著,一天之後便去太傅府中,沖著袁恒大哭:“太傅救我!太傅救我!若是去秦國做質子,我命休矣,我命休矣!”袁恒一聽楚王要讓熊羸去做質子,那肯定是不行,於是便到楚王麵前斡旋:“臣聞大王想要讓公子羸去秦國做質子?” “寡人有意如此。” “臣以為不可,事關社稷,還請大王三思。” “太傅可直言,無妨。” “大王要派一王子去秦國,那必是要挑一位聰穎果敢的王子,公子羸尚且年幼,未經世事,若是言語不濟,沖撞了秦王,豈不適得其反,引秦楚反目嗎?”那熊羸唯唯諾諾,膽小如鼠,怎會敢沖撞秦王,袁恒如此說,意在讓楚王打消這個念頭,再者,熊羸若是真去了秦國,那他這個太傅,今後又是誰的太傅呢? 楚王心裡也知這個不成器的二兒子恐怕難堪大任,再由袁恒一說,便有放棄這個念頭的想法,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究竟該派誰去,正在為難之間,這時,宮人報翁仲請見,楚王宣入內殿。 “左徒所為何事?” “臣特來為大王排憂解難。” “哦?” “臣聞大王欲派遣公子入秦?”楚王便將自己先前想派熊羸做質子,以及袁恒所言,全部告訴翁仲,翁仲聽後說:“大王,臣之所想與太傅不謀而合。”袁恒一聽,心生疑惑,這翁仲一向與自己不太對付,今日怎麼反倒站到自己這一邊來了。 “左徒你接著說。”楚王示意翁仲往下講。 “大王定是拿不定主意該派哪個王子去秦國?” “左徒可有何想法!?”楚王聽到翁仲這樣說,想是翁仲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臣以為大王可派公子罌入秦,公子小小年紀,天資聰穎,行事果決,多謀善斷,假以時日,不可限量,在秦國定能自保周旋,全身而退。”說實話,楚王已經記不清自己眾多子嗣中,還有這麼一個小兒子了,經過翁仲這一提醒,方才記起。 “那何人可做使者與熊罌同往?”楚王接著問。 “此事非晏緒不可,臣以人頭作保,晏緒定不辱王命。”翁仲信誓旦旦的作保到。 “就依愛卿所言,傳命晏緒,即日起擢為上卿,出使秦國。”楚王見翁仲如此自信,成竹在胸,乾脆就依了翁仲所言,令熊罌與晏緒前往秦國。 卻說那熊罌是楚王蔡夫人所生,是庶出,自幼顯示出聰慧,三歲能背歌,四歲能頌詩,五歲能行文,有一次,大臣送給楚王一匹楚國的千裡馬和一匹趙國的千裡馬,楚王一時興起,問旁邊的熊罌:“你知道哪隻是趙國的千裡馬,哪隻是楚國的千裡馬嗎?” 熊罌此時隻有五歲,莫說是他,就是一般的成年人,也分不清哪個是千裡馬,哪個是良馬,熊罌哪裡分得清,於是不假思索地開口說:“趙國千裡馬的旁邊是楚國千裡馬,楚國千裡馬的旁邊是趙國千裡馬。”此言一出,惹得楚王大笑,直誇熊罌聰慧,於是便把兩匹馬都賞賜給了熊罌。 又有一次,楚王外出遊獵,大隊人馬走到半路的時候,時值盛夏,天氣炎熱難耐,讓人口乾舌燥,忽然有人發現前麵有幾株梅子樹,於是紛紛前往摘梅子,卻見熊罌不為所動,有人問他不渴嗎,他回答“渴”,那人又問他渴為什麼不去摘梅子吃,熊罌回答:“這些梅子長在路邊,天氣又如此炎熱,若是好吃,恐怕早就被人摘光了,這些梅子,要麼是酸,要麼是苦的。”那人不信,上前摘了幾顆梅子,果真像熊罌所說一樣是酸苦的,這事情最後傳到了楚王耳中,楚王聽了之後非常高興,覺得此子有異於常人的思想,興許未來或有一番作為。 幾日之後,晏緒領著二十人的隊伍,與公子罌出發前往秦國了,使隊一路風塵仆仆的到了秦國,到了鹹陽城下,卻不見秦人出城相迎,於是晏緒示意使隊在城外停下,著人領著文牒,前去城中通報,等了大半日,才見一人從城中而來,那人慢慢悠悠,不急不躁,見到晏緒,先行一禮:“我乃鹹陽郡守,不知貴使到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秦王特命我來迎接貴使,請貴使隨我入城。”晏緒心裡十分清楚,這人滿口胡言,他早在數日之前,就已經派人先行到鹹陽城,告知秦人使隊將抵達,秦人又豈會不知,這明顯是秦人想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晏緒說:“天下諸侯,無不行周禮,守天子之法,隻有吳越,戎狄等蠻夷之國不循禮法,故而沒有典客,令尹之職,未聞秦國亦是如此,難道秦國也是如蠻夷一樣嗎?” 那人聽晏緒如此說,頓覺羞愧,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便說:“貴使稍待。”說完便進城去了,不多時,與一人又領著一隊人出來,細看是秦國儀仗,新來那人著一身黑色錦袍,髻發束冠,看打扮應是朝中官員,那官員見到了晏緒,先對著公子罌的車馬行禮,又對晏緒說:“不知貴使遠道而來,招待不周,還望公子與貴使海涵,我乃大秦典客贏舉,特來迎接公子。” 晏緒見典客相迎,便率使隊跟隨進城,那秦國儀仗分列道路兩旁,行迎接之禮,使隊才大張旗鼓的進車,車馬一路直抵城中一間民舍,那典客對晏緒說:“倉促之下,未來得及準備,還請貴使一行暫借此處,明日一早我便給貴使另尋他處。”晏緒冷笑一聲,也沒有為難那贏舉,晏緒對公子罌說:“先委屈公子,今夜在此落腳。”熊罌明白,回他:“全聽上卿做主。”一行人便暫借這民舍落腳。 翌日,不見那典客前來,卻又另外來一秦使,見到晏緒等人說:“秦王今日宮中飲宴,特來邀請楚國公子赴宴。”於是晏緒便與熊罌一同進入宮中,一路由那宮人引路,到了設宴之地,見到諸國質子已經全然落座,秦王於正中高坐,晏緒心中便已明了,秦王這是故意最後一位通知他們,那宮人將晏緒與熊罌引至末座,喚上舞姬禮樂,按照慣例,新來的質子,秦王必會客套一番,而此時的秦王,卻像沒看見一樣,直接無視了晏緒與熊罌。 宴會過半,晏緒端著一杯酒,走到宴席的中間,然後用力將酒杯扔在地上,“咚”的一聲,這一動靜將在座的賓客嚇了一跳,歌姬受驚,舞姿大亂,秦王大聲嗬斥到:“何人膽敢放肆!左右拿下!”上來一眾甲士,將晏緒扣住。 “你是何人?膽敢在寡人麵前放肆!?怕是不想活了?”秦王早已從宮人口中聽得晏緒,此時卻明知故問。 “回大王,臣使的確不想活了,特來向大王請死!” “你是何人?竟然滿口胡言,哪兒有人好端端的尋死?” “臣使乃楚國上卿晏緒,護送公子罌來秦,請秦王今日賜死臣使!” “哦?原來是楚國使者,汝等退下,勿要傷了貴使。”秦王揮手示意甲士,放開晏緒。 “不知貴使何處此言吶?” “我大楚王子來秦國做質子,秦王當率百官夾道相迎,奏樂鳴禮,出入駕四馬,與士卿同等,住王侯府邸,席位也當列諸公子之上,方能顯示出大秦萬乘之國的胸懷,可臣使昨日剛到秦國,見鹹陽城門唯有門吏,卻不見大王百官,公子出入也隻有一匹馬,夜間宿於茅屋瓦舍,現在席位又居於諸質子之下,此事若是傳出,楚王必會降罪於臣使,臣獲罪事小,秦國遭天下恥笑事大,試問以後天下還有哪位公子敢來秦國為質啊?凡此種種皆因臣而起,臣愧對我主與大王,縱使我主與大王寬厚仁愛,不責怪臣,臣又有何顏麵茍活於世?故此請大王賜臣一死,臣也算不辱王命!” “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晏卿嚴重了。”秦王笑到。 “大王若是不允,臣便一頭撞死在這陛級之上!”那晏緒也是性情中人,說罷,作勢便要以頭撞那陛級。 “晏卿且慢,且慢,來人,來人。”秦王招呼甲士攔住晏緒。 “是寡人疏忽,是寡人疏忽,晏卿勿怪,來人,給公子罌移座。”秦王下令重新給公子罌移座,位於秦王之下。第二日,秦王也命人給公子罌換了住處,位於鹹陽宮外,乃是先前龍安君的住處,富麗堂皇自不必說,全然將公子罌的那二十個侍從裝下,為了表示誠意,秦王又給公子罌指派了十個侍從,十個甲士,明麵上說是伺候公子罌,實則是在公子罌身旁安插的眼線,時刻將公子罌的情況報告給秦王,然後又給公子罌配了四駕的馬車,待遇同等士卿大夫。 從公子罌抵達鹹陽,到今日宴席,這一切真是巧合?真是秦王疏忽?自然不是,是秦王有意要刁難公子罌,想給楚人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卻被晏緒化解,晏緒的果敢智慧,自然又讓秦王高看公子罌一眼。 那日之後,晏緒便差人打聽起了秦國的王公貴族,從楚國出發時,帶了一車的金銀古玩奇珍,此時便派上了應有的用場——打點關係,首先,晏殊先以金銀厚贈秦王派來的十個侍從,十個甲士。接著又去了丞相府孫嵩處打點,孫嵩見晏緒帶著財物而來,自是高興,表麵不動聲色,卻承諾晏緒,定會對公子罌照顧有加。跑了半個月的鹹陽城,下至門吏長官,上至當朝丞相,晏緒仔仔細細的全部打點了一番,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