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心中的道(1 / 1)

大周禦帝 小小禦弟 6950 字 2024-03-16

朱南山眼球逐漸變的渾濁,然後徹底黯淡,他想過有一天會被李唐的後人清算,即便被史書冠以汙名,也完成了他名垂青史的追求。   黑暗中,他仿佛看見史海鉤沉,在史書中看見他的名字。   ——朱南山,《羅織經》核心修撰,大周朝置匭院理匭使,於青樓中狎女,被無名小卒所殺。   他想大喊一聲不,嗓子蠕動卻隻能發出‘咯咯’的嗆血聲,接著連痛感也逐漸消失,就此一命嗚呼。   裴武拉起李元勤,見他狀若瘋魔,一巴掌扇了過去。   “清醒點!”   李元勤依舊咬牙切齒,瞪著哭紅的眼睛道:“欺人太甚,他們欺我太甚。”   “把刀放下,我讓你把刀放下!”裴武喊道。   李元勤沖到門外,掃視著,狠道:“侯思止呢,侯思止呢,我要連他一起殺了!”   “阿爺。”   茵兒怯生生的的喊道。   “阿爺是在找茵兒嗎?”稚嫩的身影撲了過來,白絨絨的小手的拽住李元勤的青衫。   李元勤猛地落淚,那顆堅硬如鐵的心仿佛被敲碎一般,稀裡嘩啦化成了眼淚。   “茵兒不哭,有阿爺在。”李元勤扔下刀,也不顧渾身是血,將女兒緊緊的抱在懷裡。   茵兒咧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阿爺哭鼻子了,阿爺不是好孩子。”   李元勤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   “阿娘呢,我要阿娘。”茵兒吵著去找盈娘,但屋內一片狼藉,朱南山還倒在血泊之中,不敢讓她看見。   “你阿娘在裡麵,阿爺去找他,茵兒乖,你在這裡等。”   李元紅從他懷中接過茵兒,哄道:“小茵茵,叔翁抱你,好不好呀。”   茵兒揪著他的頭發,撅著嘴不願意說話。   李元勤入內,將盈娘平日裡的帔帛展開,裹在盈娘的身體上。兩人無言,李元勤幫她穿好鞋,攙扶著她走出了房間。   武延基被嚇的不輕,若非裴武在場,他有一瞬覺得李元勤要將自己也砍了。   才鬆了一口氣,見李元勤向他走了過來,不由打了個寒顫。   “你要乾什麼?”武延基後退了一步。   “郡王,我說了,救了人我的命是你的!我說到做到。”李元勤撿起匕首,遞給了武延基。   武延基看著匕首上紅的白的血跡,泛著惡心,擺手道:“我和你的事兩清了,匕首既然還給了你,就沒有再拿的必要,今晚你劫持我的事,本王不再追究。”   李元勤露出欣喜之色,連忙拉著盈娘和茵兒向他道謝。   “多謝郡王相救!”李元勤態度誠懇。   武延基製止,“談不上,我最多幫你們進了玉雞坊,僅此而已。至於救人,有我沒我都一樣。”   見武延基撇清乾係,眾人沉默,朱南山死在李元勤手裡,武延基再傻也回過味來。   裴武對李元勤道:“你現在手上染了人命,不管伯父的案子怎麼樣,你殺了朝廷命官,斷不能活,東宮你是去不了。”   李元勤無言,自己連殺兩人,即便李昭德翻案,按照大周律他也必死無疑。   他嘆了一口氣低下頭,肩膀聳拉,像是一棵被壓彎的草木。   “郎君!”盈娘聞言,又要哭,求著裴武道:“妾身雖然不知小郎君是何人,但是能在危難時奔走救李家,是李家的貴人,還請你救救我家郎君吧。”   李元紅走到裴武的身邊,問道:“還有辦法嗎?”   裴武忖度道:“他們在神都,活不了,隻有出城逃命!既如此,我建議李大郎,你寫書一封,將推事院如何迫害你阿爺的經過,寫下來,蓋上血印,我和元紅去東宮交給太子。”   “隻要太子呈上去,推事院缺乏人證,或許還有轉機。”   李元勤點頭,在房間上找到紙墨,憤而下筆,將委屈和憤恨全部落於書中。   又在手掌上劃開一道口子,印上鮮血淋漓的手印。   裴武將其貼身收好,見熙鳳院前庭有吵鬧聲,猜測可能是推事院的人馬到了。   一行人不敢逗留,讓李元勤、盈娘換上熙鳳院龜公的衣服,在武延基的掩護下,出了玉雞坊。   坊口未見蘇辛,裴武本有意想讓他幫忙去東宮送信,這一算盤也落空。   到了一處店鋪陰暗地,裴武對武延基道:“你家有產業在城外嗎,可否再幫他們這一次,暫借藏身之處,算我裴武欠你的。”   武延基未答話,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趕來,一隊人流星般沖到。   “郡王,終於找到你了!”臉上堆滿皺紋的老仆人欣喜莫名,“我酒醒後,崔湜說你已經回府,到了府中卻找不到你,隻好求了阿郎的令牌,差了千牛衛來尋你。”   老仆掃了一眼他身後的眾人,拉著他到了一旁道:“郡王,這些人看著麵生,他們什麼來路?崔湜說是府中的家仆帶走了你,還說是奉了阿郎的命,可我已問過阿郎,根本沒有此事,依我看定是有人強行帶走了你,可是他們。”   老仆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喝了一聲:“圍了他們!”   一旁的千牛衛飛速拔刀,將裴武幾人逼作一團。   裴武喊道:“怎麼就動刀子了,我是你們郡王的朋友,不信你問問呀。”   “哎~哎,武大郎,這會兒出賣朋友不仗義吧。”   武延基轉過頭,看著裴武沉思了一會兒,神色復雜,嘆了一口氣道:“讓千牛衛把刀收起來。”   “郡王,若是賊子,且不用怕,來的都是千牛衛的精銳。”老仆看出了武延基的異常。   “讓他們退下!在神都,沒人敢動我。”武延基喝道。   他語氣跋扈,頓讓老仆人有種熟悉之感,見武延基恢復平日裡的紈絝,頓時鬆了口氣,讓千牛衛退開。   “裴武,我有話和你說。”武延基招手。   兩人走到遠處,武延基道:“今晚你們便當做沒遇到我,你們的事我也不想問,朝廷裡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沾染麻煩。”   裴武見他將痞笑掛在嘴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點頭道:“剛才謝了。”   “小事,你這人比崔湜有趣,他不如你真誠。”   裴武失笑,琢磨著話,又道:“基兄,我請你幫幫他們。李元勤走投無路了,我在神都認識有能耐的隻有你,要不試試看,再當一次好人?”   武延基見老仆催促,回過來頭道:“裴武,我和他們不熟,再說李元勤那小子以前老愛和我作對,我沒找他的麻煩,已經算是我大發慈悲了。”   “你也知道他們一家人都是東宮派係,而我爹是和太子爭嗣位的魏王。不管從哪個角度,我都幫不了。而且我看出來了,李家出事了,我一個閑散的郡王,很多事不是我能沾惹的起的。”   裴武聲音低沉,泛起勉強的笑容:“明白了,你說的對,不幫才是正常,你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夠意思了,剛才是我冒犯了。”   武延基抓住他的肩膀,“裴武,你是河東裴家子弟,何必摻和進去,你和我回府吧,無論你參與到程度,我會求我爹出手保你。”   “不必了,人嘛,貴在心中有自己的道,這個世界上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我放棄了他們,就等於放棄自己幾十年的三觀和堅持。”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能不能改變結局。那個李元紅,是我來這裡交的第一個朋友,我想幫他也是幫我自己。”   武延基愣了一下,默然無言,從懷中掏出隨身攜帶的魏王府令塞在裴武手上,道:“在神都,朋友二字過於珍貴,裴武,後會有期!”   說完,頭也不回的在千牛衛的護送下離開。   李元紅和李元勤走了過來,前者道:“我以為他會讓千牛衛抓了我們。”   裴武拿出令牌道:“武延基給了我這個,李大郎,你拿著吧。你和嫂夫人暫時在城裡躲一夜,明日一早你便持著令牌出城暫避。”   李元紅擔心道:“兄長,你們出城有地方去嗎?千萬不能被抓回來。”   盈娘道:“我們回河內去找茵兒的外翁,他有很多貨倉,我們可以暫時在河內避難。”   李元紅點頭,拿出身上的銀袋,放在茵兒的懷中。   李元勤看著天色,此時已是子時,痛苦的經歷仿佛已留在昨日,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積德坊外有一間草廟,裡麵的主持是我的好友,可以借住一宿,明日我們從上東門離開。”   接著他跪了下來,向麗景門的方向磕了幾個頭,痛哭流涕道:“阿爺,孩兒不孝,此番離開神都,不知道何時何日才有相見的機會,但願菩薩垂憐,憐我阿爺年事已高,保佑他平安歸家,安康順遂!”   李元勤起身,將東宮的信物金魚符交給裴武,帶著盈娘和茵兒消失在陰暗中,他的腳步遲緩,仿佛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   他抬起頭望向被烏雲遮住的殘月,蒼穹是如此的黑,前方的路亦黑,黑夜連成一片將他吞噬,繁華絢爛的神都城再也沒有的他容身之地。   ………   東宮。一個雲鬢高聳的仕女披著帔帛,在殿中徘徊。   “知書,侍衛怎麼說?是否聯係到府中的人。”   叫知書的婢女焦急道:“奉儀,侍衛說太子不讓他們離開東宮。”   “這是為何?我去見太子。”楊奉儀聞言,急忙提著裙裾出殿。   知書趕忙攔道:“太子已經睡下,奉儀,此時去打擾,萬一太子不悅,不救大姑夫該如何是好呀?”   楊奉儀道:“姊兄在麗景門遭罪,他還有心思睡覺!既不讓我回府問清緣由,又不許侍衛去查看情況,那到底如何救我阿姐一家,我必須要問個明白。”   知書聞言,跑去繡花籃裡拿了一把剪刀放在懷裡,道:“奉儀,我保護你去。”   兩人徑直去了太子李旦睡的房間,房間裡隻有豆盧良涕,豆盧乃是鮮卑女子,性格開朗俠義,聽了楊奉儀的訴苦,帶著她們到了書房。   楊奉儀頗為潑辣,進了書房,指著太子道:“李旦,虧我姊兄這麼維護你,丟了宰相之位也甘之如飴,如今落難了,你為何無動於衷,為何又攔著我去問清楚緣由。”   “武輪,叫孤武輪啊,說了多少次了,孤改姓武了。”回話者乃東宮太子,他的語氣卻很小聲,環顧周圍,像是怕驚擾到房間中不存在的人。   李旦此人性子溫純,生性怯弱,當了皇帝後不僅主動讓位給了母親武則天,又請奏武則天賜他武姓。   楊奉儀跺腳道:“殿下,你還要逆來順受多久,姊兄被推事院陷害,現在生死未卜,你不能不管啊。”   楊奉儀終究是女子,見了自己的丈夫,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又生出希望保全李家,但凡李旦能強硬點,偌大的東宮還保不住一個清白的李唐忠臣嗎?   旋即跪在地上,“還請太子,救姊兄一家於水火。”   李旦身子瘦弱,眼神透著麻木,見不得女人哭,趕忙將她扶起道:“琴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夫妻之間,你難道不知道孤的難處嗎?武承嗣要孤的太子位,孤現在是不做不錯,多做多錯啊!”   “他今日給聖人講笑話,說是他的名字是夢裡周公所賜,承嗣,承嗣,將來要給聖人繼承皇嗣啊。值此當口,你阿爺的事,孤徒之奈何。”   楊奉儀聞言頓時起身,對李旦道:“嫁了你,不如嫁條豿,至少會咬人,而你隻會可憐的搖尾巴!”   “琴娘何苦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孤與昭德公君臣一場,定會保全他的家人。”李旦苦著臉,愁容滿麵。   楊奉儀不信這話,按照李旦的性子,估計明日又躲在東宮裡,等到事情結束了才會出現。   楊奉儀恨鐵不成鋼,罵道:“殿下,李元勤告密姊兄謀反,他是東宮校書,推事院豈會放過你。到時候牽連到你,指摘你和我姊兄勾結沆瀣,意圖謀反,你如今畏畏縮縮,到時候怎麼辦?”   “你縮在東宮有用嗎?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李旦道:“縮著有用。”   楊奉儀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有些怔愣。   李旦漠然道:“孤就在這裡,自有李唐大臣替我去死。”   楊奉儀瞪著眼,一時啞口無言。   此時,東宮衛率長來報:“殿下,外麵推事院的人越發的多了,聽動靜,有人夜闖東宮,正在被他們截攔,我們是否要出手搶人?”   李旦空洞的雙眼有些驚慌,趕忙道:“誰都不準進來!來了才是害孤。”   又補充了一句道:“你去,幫推事院抓人,不能連累到孤。殺了,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