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情,往往會出乎人所預料。 石珪猜測的軍令來了,但這內容與他原來所猜測的,完全是南轅北轍,這讓石珪有些摸不到頭腦,防範探子的窺探,需要建築擋水墻麼? 又或者是,營部裡想以修擋水墻為名,實際上建築的是抵擋箭矢的高土墻?! 正當石珪在自己腦子裡,將桃林渡口的各種勢力,以及艮山營裡的應對手段,都往推測裡堆砌的時候,營部又來了新的軍令,這次是讓後勤隊的營造旗派些人,去各戰兵隊裡指導戰兵們挖排水溝。 坐在主座上的石珪愣怔一下,正待開口問那傳令兵,旁邊的陳小刀倒是搶先開了口,隻聽他笑嘻嘻的問道:“老陳,你小子怎麼親自跑來傳令了?怎麼的?這事有那麼急?” 那傳令兵老陳與陳小刀極為相熟,他見陳小刀相詢,倒也不好拔腿就走,隻是撿著能說的話,講了幾句:“小陳,要不是看在我們都是本家的麵子上,我才懶得理你,你還別說,現在這營部裡一會一個軍令,我手上的人都去傳令了,這實在沒人了,我也得頂上,至於急不急的,你小子也別瞎想,遵令行事便罷。” 說罷,竟是不理營帳中眾人,轉頭就走,陳小刀見狀,趕緊跟上那傳令兵老陳,一同出了帳,邊走邊在旁絮絮叨叨的問些問題。 石珪呀然的看著這一切,他身後的包大力倒是有些沉不住氣,甕聲甕氣的說道:“這廝,倒是好大的脾性,見石老大你在坐,竟然連個禮都不見,好生無禮!” 石珪搖了搖頭,隨口回道:“他是來傳軍令,乃是軍中公務,見不見禮,倒也無所謂。” 那包大力見石珪如此說道,便也不再出聲,稍微後退了一點,又立在石珪背後,充當個屏風。 石珪也不管包大力,他扭頭看了看另一邊的唐震,就見唐震接了第二道軍令,正在悶著頭的忙活,他隻好打消了喚唐震過來一起探討的念頭。 不一會,陳小刀急匆匆的沖進了營帳,開口就說道:“石老大,打聽清楚了,今日這幾道軍令,就是那個征兵使者鬧出來的事!” 石珪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他趕緊往唐震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唐震也過來一塊來聽聽,然後又讓陳小刀到近前來說。 陳小刀走到石珪桌前,一臉興奮的說道:“老陳說,就半個多時辰前,那個征兵使者就跟發了瘋一樣,闖進營部,直接就要營正大人立刻發兵,營正大人當然不會理會那征兵使者,但沒想到那征兵使者,就跟發了瘋一般,各種撒潑耍賴,就是不肯走,鬧了半天,最後,營正大人隻好召集了參軍大人和錄事大人,一起來商量,但不知怎麼的,那征兵使者倒把幾個老大人給說服了,這才有了剛才急傳軍令的事。” 石珪趕緊追問道:“那他知不知道,這事倒底是緣由?” 陳小刀撓了撓腦袋,又說道:“我也問了老陳,不過他說的含含糊糊的,我看他那樣子,更具體的事情,可能他也不知道。” 石珪稍有些失望,倒是旁邊的唐震又問道:“那他含含糊糊說的那些話,是什麼?” 陳小刀用鼻子“哼”了一聲,見石珪滿臉關注,這才又開口說道:“老陳說了半天的車軲轆話,其實就是一個意思,就是那個征兵使者在營部大聲嚷嚷的是擔心下雨淹水?但我看他又不敢肯定,這是不是真正的原由,所以他隻是避重就輕的說了一車子的車軲轆話。” “下雨!?”石珪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道。 “哎呀,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大人!”倒是旁邊的唐震一拍手,立刻就說道。 “哦?!你說說看。”石珪有些驚喜,趕緊揮了揮手,示意唐震繼續說道。 唐震沒有理會,陳小刀斜睇過來的眼神,他給石珪作了一個揖後,這才開口說道:“大人,我們平蒼縣外雖有一條漓龍江,但那漓龍江的河床頗深,河堤也高,再加上我們平蒼縣城所在之地,高過漓龍江許多,所以,縣裡就沒見過江水泛濫的時候,但我記得,我父親曾跟我說過,在其他江河所在,因為地勢原因,常有風雨之後,江河泛濫之險,所以,那些個地方的官府常有築堤救災之舉。” “原來如此啊!”石珪點了點頭,麵上露出了恍然之色,然後便揮了揮手,讓唐震與陳小刀各自忙去了。 石珪在心中,暗自曬然一笑,自己一個捕快出身,久居之地不見水患,沒有經歷過洪澇災害,所以一時之間,倒也沒有想到這個方麵上去。 倒是自己把簡單的事情給想復雜了,想來應該是,最近自己被宋宏武事情的背後,那一串串的陰謀算計,給攪的有些緊張過度,把事情給想岔了。 現在回過頭來想一想,這艮山營貼著句陵河畔紮營,最近處離句陵河也不過百十來丈,而且那河堤與艮山營區之間的那片空地,的的確確就是一塊窪地。 如此說來,這火急火燎的火軍令,倒也能解釋的過去,萬一風雨驟起,這河水暴漲,漫過了堤壩,可不是就要往艮山營的駐地淹過來,到時候這片駐紮地變成澤國,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這火軍令,倒也算的上是有備無患。 隻是還有一點,石珪有些想不明白,而這征兵使者又是何處得知會有風雨的?而這征兵使者口中的這風雨,用從何而來?況且,看這征兵使者如此興師動眾,大吵大鬧的,想必他口中的風雨,也不會隻是個尋常風雨吧? 就算這征兵使者,在這條運兵路線上來來往往很多趟,總結出了一套觀風雨的經驗來了,但按常理來說,想必也不會如此如臨大敵吧?難道是這風雨超乎尋常的巨大?但大不了隻是河水漫堤而已,有必要這麼緊張麼? 所謂“見識決定眼界”,石珪作為一個幾乎一輩子都生活在山窪窪裡的人,自然是想象不到河水暴漲之後,漫堤而出的洪水的巨大威力,所以,石珪仍有些不以為然,依然在那琢磨征兵使者如何得知大風雨的事情。 就在石珪有些鉆牛角尖的時候,主營帳的門簾“呼”的一下,就被一陣大風給吹得洞開,石珪忽然激靈了一下,難道那個征兵使者口中的大“風雨”,指的是自己在天邊的看見那團雲山? 但那座雲山距離艮山營所在,起碼兩百裡以上,即便如同奔馬一般的移動到此地,那也得是一天以後的事情,自己擱這偽裝為普通軍官,想的就是打個很長的提前量,卻從來沒有想過那團雲山,很快就能來到此地。 石珪看那征兵使者使勁鬧騰的程度,還有營裡把所有傳令兵都派出,去各隊發火急令的架勢,這分明是認為那大風雨,已經迫在眉睫,很快就要到來。 這讓石珪有些遲疑自己的想法,但他還是趕緊回想了一下,那座雲山出現的時辰,的的確確就是在約莫半個時辰以前,想到這裡,他忽然就覺得那征兵使者有些神秘起來了,那這征兵使者是怎麼知道那座雲山就是大風雨的,而且還判斷那雲山會很快就到來? 回想以前,好像在前麵的行軍途中,也有過一次征兵使者預測到了風雨,營裡還讓後勤隊的人,往前強行軍到宿營地,搭建營造營寨,那時,下的雨水還帶有淡淡的靈氣,而且,石珪自己還因為那雨水得了些許好處。 那有靈氣的雨水、那句陵上到處生長的堅韌怪草,那句陵中遇到的帶有淡淡靈氣的怪獸,那寬廣的句陵河裡少得可憐的靈氣,那兩次預測到奇怪風雨的征兵使者,那高聳於天地間的巨大雲山,那雲山之巔的神秘霓虹,那股讓人驚恐的戰栗感……。 這些林林種種的片段,在他腦子裡瘋狂閃爍,似乎這一切的一切,都與靈氣有所關聯,似乎在這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再操弄著這一切。 而那隻神通廣大的手,在石珪現在的認識中,似乎隻會與神秘莫測、縹緲無影的修仙界有所聯係。 石珪忽然感覺到,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那隻神秘的大手,拿捏住了一樣,驟然停止了跳動,一股驚恐的寒意,再次掠過他的心底。 這種極端壓抑的驚恐感,讓他直接喘不過氣來。 一個能在上千萬裡的巨大空間範圍內,實施如此巨大影響的偉力,是何其強大,而這種強大,是石珪根本無法理解的範疇,而他僅僅隻是看到,如此強大的偉力,所彰顯出來巨大格局的一絲絲端倪,就足以讓他自己震撼到想顫抖著匍匐在地了。 就在石珪被震撼到失神的時候,在他的識海中,那一雙高懸的日月,又再一次的放出光芒,那隻爬伏的巨大靈龜,又再一次昂首嘶吼,那層層蕩漾的波動,終於又再一次喚醒了,戰栗不止的石珪。 石珪回過神來,顧不得身後的包大力,正在詫異的看著自己,他趕忙寧心靜氣,就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再次運轉《太一生水妙化真經?練氣篇》,搬運靈氣一周天之後,這才感覺到自己又再一次緩過勁來。 石珪不敢再胡思亂想,他把雙手按在桌子上,一邊慢慢站起身來,一邊有些自嘲的對包大力解釋道:“剛才這風,真他娘的邪乎,竟然把我都給吹得,有些冷的發抖了,這人啊,老了,就是真不中用了,起來動動,可能還會好些。” 說罷,他就帶著包大力,兩人說笑著往唐震處走去,看來隻有讓自己混在人群中,趕緊忙活起來,才能暫時將那些個煩人事拋在腦後。 然而就這時候,主營帳的簾子再次被人從外撞開,一個背著紅旗的傳令兵,風風火火的沖了進來,口中大喊道:“火急令!” 石珪停下腳步,扭過頭去,愕然的看向傳令兵,這是第三份軍令!艮山營防範風雨的事,真的急切到了如此地步麼? 後勤隊接到的第三份軍令,很是出乎後勤隊所有人的預料,軍令倒也不復雜,就是讓後勤隊的醫療兵、夥頭軍、除建築擋水墻以外的所有營造兵,立刻緊急集合,配屬戰兵隊出營。 石珪看見配屬戰兵隊出營的軍令,腦子就一陣混亂,如果這份軍令是第一份軍令,那麼石珪可以認為,自己早上的猜測應該是正確的,艮山營要對那些敢來明目張膽窺探的勢力,作出相應反應。 但這份軍令卻是在第三位來,似乎部分撤銷了第二份軍令讓營造兵挖排水溝的內容,並且來的時候,正是在全營都已經轉向抗擊河水侵襲的關鍵時刻,此時,發布了這樣一個軍令,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這時候,卻不是細細思忖的時候,隻能趕快執行軍令,以免耽擱軍情。 現在,因為前兩次的軍令,後勤隊的人基本到齊,甚至連石珪這個出了名的懶鬼也在場,這倒讓後勤隊節省了不少時間。 由於這次的軍令,涉及到需要分兵,唐震也不可能指派幾個旗正的崗位,所以大麵上的指令,也隻能由石珪親自來發。 石珪捏了捏自己下巴,很是乾脆的說道:“小唐,你帶宋大成、常大山、孫義幾個拉上所有人,去配合戰兵隊的行動。小刀,你跟著我在營裡待命。大成,你在修築擋水墻的人手,就不必撤下來了,現場是哪個弟兄在負責,你待會告訴小刀一聲,讓小刀接手那攤子事。” 唐震幾人聽到石珪的安排,齊齊彎腰抱拳施禮,大聲應了石珪派給的差事。 石珪點了點,剛想讓幾人各自忙去,卻忽然又想起來些事情,他扭頭看了一下包大力,又開口說道:“等一下,按軍令上所說,這次出營帶隊的是王參軍,搞不好……,嗯!還是得做些準備。這樣,大力跟著小唐他們一起去,到時也好照應一二。” 那包大力一聽,頓時有些不樂意,他低著頭小聲說道:“石老大,你這邊可是營裡軍令指定留守的,到時候你這邊隻有陳小刀在,萬一要有個跑腿的活計,我也可以幫幫忙。” 石珪一聽這話,立刻就樂了,他笑罵道:“大力,你還真是個榆木腦袋,那可是王參軍帶隊,小唐幾個都是我們隊裡的寶貝,要你去,就是幫老子看著我這幾個兄弟,可別擦著碰著的,把他們都給我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不料石珪這話才出口,沒等包大力有所表示,唐震幾人就已經彎腰施禮,異口同聲的感謝推脫起來。 石珪聽了他們說了幾句,便笑著說道:“行了,行了,我們本就是一個鍋裡攪馬勺的兄弟,這次出營福禍難料,原本應該是我帶隊前去,但軍令不敢違,隻能讓大力代我去,守護眾位兄弟了。” 接著石珪又笑嗬嗬的向著包大力,追問了一句:“大力,你可願意代我而去啊?!” 包大力聽見石珪如此說道,便抬起眼來,與前方的唐震對視了一眼,然後大步從石珪身後走出來,與唐震等人並排,這才彎腰抱拳,大聲說道:“我願意,絕不辜負石老大囑托!” 唐震幾人見包大力應承,也跟著抱拳施禮,齊聲說道:“謝大人厚愛!” 石珪點了點頭,就說道:“時間不等人,你們趕緊去忙吧!小刀,你等會幫我送送他們。” 等一眾人都出了營帳,各自忙碌去了,石珪這才嘆了一口氣,緩步走回主座坐下,怔怔的看著營帳頂發愣。 旁邊的一個兵丁,倒是個機靈人,見狀趕緊給石珪倒上一杯水,而這人正是陳小刀的屬下馬小魚,是陳小刀專門留下來,幫襯著石珪跑跑腿的。 過了一會,陳小刀掀開營帳門簾走了進來,石珪開口問道:“他們都走了?” 陳小刀跑到石珪旁邊,拖了一張凳子坐下,這才開口說道:“還沒出營,現在幾乎全營的兵,都擠在營門口的校場上,營寨外麵,是桃林渡口的駐軍,但人卻不多。” 石珪又悶聲問道:“可有點什麼消息?” 陳小刀點了點頭,說道:“剛才遇到營部的老高,跟他聊了兩句,他倒是說了幾句,他說這次大軍出營,是為了躲避洪水,要往南撤,撤到附近的小山上。” 石珪有些驚奇的反問道:“哦?!桃林渡的人能答應麼?” 陳小刀則是老實答道:“這他到沒有說。” 石珪沉吟了一會,又說道:“小刀,現在這營裡留下的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估計不多,我估摸著待會肯定就會來軍令,讓我們去修築擋水墻的地方坐鎮,現在這裡就剩我們三個人,這樣,你也不必留在這裡,陪我一起乾耗著,你再去打探打探消息,了解一下情況,等下,我讓小魚去找你,你再來和我們匯合。” 陳小刀答應了下來,接著就起身就往外走。 石珪目送陳小刀掀開門簾離開之後,這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清水,沉默的端坐在自己的主座上。 今天經歷的事情太過怪異復雜,竟然讓石珪都感到了一絲疲憊感。 艮山營種種奇怪的舉動,石珪並沒有完全放在心上,他自持已經晉級練氣期,一身功法加持下,即便遇到危險,也能從容逃脫。 而他有所奇怪或者是有所警惕的事,其實就是那個征兵使者到底是個什麼來路?他和修仙界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麼牽連? 但這對石珪來說,還都隻算小事,自己畢竟躲在暗處,可以有大把的時間,來觀察那個征兵使者,然後再根據觀察的結果,來決定處理的辦法。 現在,壓在石珪心頭的大事,其實隻有一件,那就是那座巍峨的雲山之巔的霓虹所代表的偉力,對自己而言,究竟會不會帶來傷害?自己的隱匿,能不能奏效? 正當石珪暗自思忖的時候,那營帳的門簾再一次被撞開,一個身背紅旗的傳令兵,徑直跑到石珪麵前,手中一展令旗,大聲說道:“傳營正令,後勤隊隊正石珪,即刻前往營部集合。” 石珪站起身來,抬手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大聲答道:“末將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