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我就不信，這偌大的京城，我還找不到一個工作了？” 　　電話這邊的孫誌遠狠狠地撕了一口油條，緊張地看了一眼公交站，稍微鬆了一口氣。溜著碗邊，喝了一口小米粥。 　　電話那邊，是一個牙漏風的蒼老聲音。 　　“你個猢猻，要是實在不成，就趕緊回家，別跟外邊漂著了。” 　　“得嘞，您放心........” 　　孫誌遠想繼續說什麼，就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了一陣悠揚的銅磬的聲音。 　　“您又跑到道觀裡去了？道爺？” 　　“廢什麼話，別招道爺削你，哎，我忘了問了，你早上起來，給祖師爺上香了沒？” 　　孫誌遠懊惱地拍了拍腦門。 　　“我給忘了。給忘了咋辦？” 　　“沒事兒，忘了就忘了，咱們這一門，講究一個隨心，祖師爺也是大大咧咧的主，不會怪罪。行了，你退下吧。” 　　“恭送道爺。” 　　孫誌遠掛斷了電話，忽然苦笑了一聲。他感覺自己隨時在陪著老爺子玩。 　　要是放在平時，還有這個心情，但是今天，他卻一點心情都沒有。 　　自己畢業之後，就留在了京城，原來想著好好找個工作。然後就是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可是最近的形勢，卻讓人頭疼。 　　前年，去年，再加上今年，三年積攢下來的畢業生，像是秋魚一樣，在京城裡亂竄。 　　孫誌遠在招聘平臺上，發了不知道多少申請，總算是有幾個用人單位給了回信。 　　第一家是個外貿公司，地址倒是高大上，在城區的CBD裡，可是上了樓，卻發現隻有一個小房間，裡麵算上老板，也就隻有三個人。 　　老板上來第一句，就把孫誌遠搞蒙了。 　　“你為什麼來我們公司麵試？” 　　孫誌遠的眼神，清澈得像一隻純種的二哈。 　　孫誌遠：“因為我在找工作啊。” 　　老板：“你找工作，為什麼要來我們公司？” 　　孫誌遠：“因為你們在招人啊。” 　　老板終於泄氣了，問：“你能給公司帶來什麼？” 　　孫誌遠：“一個.....一個新員工？” 　　老板終於不再裝了，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搞外貿的，客戶的工作時間，往往是我們這邊的晚上，你加班沒問題吧？” 　　孫誌遠：“加班沒問題，隻要工資到位。” 　　老板聳了聳肩：“你知道，我們是初創公司，前期需要大家的投入和傾情奉獻。格局要打開。” 　　孫誌遠：“工資給的高，格局就打開的大，工資給得少，格局打開不了。” 　　最後，老板讓孫誌遠去等消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二家也很高大上。是一家文化傳媒公司，據說很有實力，每個人隻有三分鐘的麵試時間。 　　孫誌遠早早地就等在了走廊上，上一個人麵試完畢，氣沖沖地從房間裡走出來，一腳踢翻了走廊裡的垃圾桶。惡狠狠地罵：“什麼辣雞公司！” 　　孫誌遠這回長了點腦子，眼睛一瞟，發現了走廊盡頭的攝像頭。心裡想著：“這些文化公司，總是喜歡稀奇古怪的麵試方式，那些傳奇的麵試故事，比如扶起拖布啊什麼的，都是從這樣的公司傳出來的。” 　　想著，孫誌遠走了過去，扶起了垃圾桶。 　　他還特意調轉了一個角度，好讓攝像頭拍到自己。 　　孫誌遠仔仔細細將垃圾收好，這才進入了會客室。 　　沒想到，公司的人事微笑的看著孫誌遠，搶先說道：“不用麵試了。” 　　我去，看起來我是賭對了！孫誌遠壓抑著內心的歡喜。 　　“這，有點突然哈，還沒談薪資呢。” 　　“想什麼呢，你被淘汰了，你浪費了麵試的時間。你請回去吧。” 　　孫誌遠一臉黑線地從會客室走出來，看見剛剛收好的垃圾桶，心裡越發堵得慌。 　　“什麼辣雞公司！”孫誌遠一腳踢飛了垃圾桶。 　　正巧在這個時候，下一個來麵試的，正好進了走廊，看著被孫誌遠踢飛的垃圾桶若有所思。 　　反正總而言之吧。孫誌遠在京城的求職路，就是把難放在小車上，推（忒）難啊！ 　　晚上回到了城中村裡的出租屋，用渾身僅剩的一把鋼鏰，買了個雞蛋灌餅和一瓶可樂，歪在木板床上。 　　今天又是顆粒無收，要是再這樣下去，就算是想回終南山找道爺，也沒錢買票了。 　　想到了這裡，忽然想到了給祖師爺上香這件事。 　　想來想去，自己這麼不順，估計是祖師爺沒有保佑。 　　孫誌遠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在一堆臟衣服的後麵，挖出了祖師爺的神牌。這是自己上學的時候，道爺給孫誌遠的，是用檀木雕刻的一個小神牌。包漿很好，一看就知道是老東西。 　　上麵用金漆勾畫出“西方金德太白天皓星君”幾個篆書小字。 　　孫誌遠將牌位立在西邊的方位，將桌子上的煙盒、瓶子、外賣餐盒一股腦地都推到了地上。這掐了個指訣，不好意思地對牌位說道：“祖師在上，祖師在上，弟子無心哈。這就給您上香。” 　　隨後，孫誌遠在書包裡掏出了一個香盒，裡麵卻一根香都沒有了。 　　樓下超市倒是有賣喪葬用品的，倒是也不貴。 　　但是想來想去，還是算了。下山的時候，道爺曾經說過。絕對不能用亂七八糟的香去上給祖師爺。特別是那些喪葬用的香，據說有的是用馬糞做的。 　　可是該怎麼辦呢？ 　　敬神需用香，以檀香為最佳。 　　但上好的檀香，卻貴的離譜，即便是那些貴的檀香，有些時候祖師爺也不一定買賬。 　　這便如何是好！ 　　對了，自己書包上的掛飾，是一塊檀木啊！ 　　是道爺當時做檀木筆筒的時候，剩下的邊角料。因為聞著舒服，就被孫誌遠掛在了身邊。 　　孫誌遠取下了檀木掛墜，用打火機點著，一縷乳白色的煙緩緩升騰了起來。聞了這個味道，孫誌遠感覺自己整個靈臺都通透了。 　　“祖師爺，您多擔待，我現在還沒有工作，等賺錢了，再好好孝敬您吧。” 　　正這個時候，隔壁的小夫妻傳來了難以描述的聲音。 　　“看起來，我還得租個正經房子。幸虧祖師爺道心堅定，否則的話，我罪孽深重嘍！” 　　說著，孫誌遠又掐了一個指訣，朝著神牌施禮。 　　這時候，電話收到了一條信息。 　　“尊敬的孫先生，很榮幸地邀請您參加我司的麵試。麵試地點是四環外金德觀公園管理處。時間是明日寅時，待遇豐厚，月入一萬不是夢。期待您的到來呦。” 　　孫誌遠看了看神牌，又看了看手機的信息。忽然覺得一陣無語。 　　“祖師爺顯靈的話，這也有點太沒溜了吧。寅時，淩晨四點，哪個正經公司淩晨四點麵試啊！” 　　不過看了看上麵的地點。 　　金德觀，不就是供奉星君的道觀麼？ 　　就那麼一瞬間，孫誌遠覺得有點恍惚。仿佛是注定的一樣。 　　“我說，祖師爺，咱可不開玩笑，要不我就去一趟。看起來您也覺得這裡環境不成。” 　　說著，孫誌遠鎖好了門，順著地圖，朝著金德觀一路走去。 　　倒不是虔誠，而是兜裡真的沒錢。 　　京城的夜晚，總是讓人感到孤寂和憂心。 　　孫誌遠自幼和道爺一起在鐘南山修行，一直到十三四歲了，道爺才對孫誌遠說：“你沒有仙根”。就不帶孫誌遠玩了。 　　孫誌遠這才開始下山讀書，語文、歷史都是高分，但數學和英語，每次都不及格。 　　道爺每一次都罵孫誌遠笨，並且表示：數術都能學會，數學就不行，說不過去。 　　孫誌遠心裡也難受。 　　數術裡有三角函數嗎？數術裡有勾股定理嗎？數術裡有拉格朗日方程嗎？ 　　道爺：“啥？拉個狼？還方橙？那“日”就是動詞了？” 　　一路上，刺眼的路燈將黑夜撕破，晨昏交替，陰陽界限已經變得混沌不清了。找書苑 wwｗ．zhaoshｕyuan．com 　　再往遠處看去，是本市最著名的酒吧一條街了。孫誌遠微微蹙起了眉頭。 　　雖然跟著道爺學過一點觀氣，但是礙於孫誌遠的修為，還無法做到像道爺那麼厲害。 　　但是即便是孫誌遠這樣的道行，也能看到酒吧街上空，一團稠密的、讓人厭惡的濁氣正在緩緩地凝聚。 　　僅僅在一瞬間，孫誌遠就已經釋懷了。 　　自己沒有仙根，降妖除魔，維護世界和平這件事，似乎也跟自己沒有關係了。 　　就在祖師爺的庇佑之下，好好地當一個有理想、有道德、有閑錢、有品味的現代青年。 　　也挺好的。 　　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一陣走了三四個小時，終於走到了金德觀。 　　晚上的金德觀，黑燈瞎火的。黑漆漆的山門裡麵，沒有一絲光亮。 　　淩晨4點，連掃大街的清潔工師傅還沒上班呢。 　　孫誌遠不禁自嘲地傻笑。 　　沒有人忽悠自己，這純粹就是自己逗自己玩兒。沒有聽說過半夜還有麵試的。 　　公園管理處？這幫家夥，5點準時下班，到點了，就拉下一張臉，開始往外攆人。 　　別說半夜上班了，就算是多留10分鐘，都是對工作的極大不尊重。 　　想到了這裡，孫誌遠就打算往回走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售票處的燈忽然亮了。一個老爺子從裡麵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孫誌遠看了看手表，剛好寅時正刻！ 　　伴隨著老爺子的出現，他的頭頂上，分明出現了一團青白色的氣緩緩盤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