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臣苦候了三個時辰後,長階之上的金鑾殿紅漆大門終於敞開。 走出一人,仍是一襲白色長袍,一手持一古怪兵刃,另一隻手提著一隻箱子,此人正是他們苦苦等候的王朝第二十六任皇帝――逍遙帝李逍遙! 見到李逍遙的出現站著的六王爺李長恨嘴角泛起陰謀的味道。 “皇上,在你閉關期間,二月望日,坤德殿狂風驟起,一條大青蛇從梁上飛將下來,蟠於椅上。宮女侍衛驚走,須臾青蛇不見,忽然打雷大雨夾以冰雹,落到半夜為止。建康二年三月,雌雞化雄,黑氣十餘丈,飛入正陽宮。秋七月,有虹見於玉堂。種種不祥,非止一端,聖武皇帝立李氏家訓首句即‘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今民怨沸騰如洪流,已有覆李氏之舟之患……” 說到這裡六王爺李長恨頓了一下,見李逍遙仍在凝神注聽,便繼續說道: “民怨隻可疏而不可堵,王位唯德者居之,唯今之計隻有請皇上禪讓,既然皇上早就想寄情山水,何不順水推舟,給天下人一個機會?否則……” “皇叔你是在威脅朕嗎?”李逍遙的語氣中透出一種龐大的王者之氣,令眾人有臣服膜拜的沖動。李長恨皺了一下眉頭,似乎覺得這個風流的皇侄變了一個人,不再玩世不恭,而是給人以巨大的壓迫感。 隻是太遲了! “臣不敢,臣惶恐!”嘴上說惶恐,可臉上卻帶有一絲莫名的平靜。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李逍遙嗤笑著,“似乎皇叔在朕閉關的這三年來很忙啊?” 六王爺眼裡閃過一抹驚慌,但瞬間即逝,眼神轉為淩厲,“微臣自當為王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臣的本分,也是臣的榮幸!倒是臣鬥膽問陛下執政十年來,又有何作為!可曾開拓一尺疆土立寸功?東瀛倭寇屢犯我東南沿海,燒殺劫掠無惡不作,陛下又可曾過問?原本依附於我天朝的樓蘭國和西嶽國轉投明月帝國,陛下又可曾有所反應?” “寡人沒有!” 逍遙帝平靜地回答,在皇叔李長恨近似嗬斥的質問下,李逍遙沒有絲毫的不悅。 “臣拚死再鬥膽問,十年來陛下可曾祭奠過一次社稷?十年來可曾參加過一次軍機處會議?十年來可曾一次通宵批閱奏章?” “寡人亦沒有!” 此時李逍遙的回答仍是古井不波。 六王爺作揖退後了一步,沒有人能看見他嘴角勝利得意的笑容。 逍遙帝李逍遙注視了這個貌似恭敬實則倨傲至極的皇叔片刻,將視線移到了自己親封的“鎮國侯”趙雲陽身上,年長自己四歲,與其情同手足,堪稱當世最為傑出的兵法大家,時人稱其用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虛實相間,神鬼莫測,十年來大小數十場戰役,未嘗一敗。 心中泛起濃濃的苦澀,就連和自己一起偷逛青樓一起在街頭與混混群毆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朋友,此時也站在了與自己敵對的陣營。自己真的錯了嗎。 他不禁問自己這個已問了無數遍的問題,一個被天下人都認為答案是錯的問題。 感覺到皇帝的注視,趙雲陽抬起了頭與他對視,毫不退縮,就像在戰場上麵對敵人般無所畏懼。 “為什麼?”三個字凝聚了李逍遙太多太多的感情,傷懷,不解,嘆息。 “臣是個軍人,軍人的天職是戰鬥!”趙雲陽緩慢而堅定的回答,一如他人般堅毅不屈,永不言棄,“軍人的歸宿是戰死沙場,而不是老死床榻!” 李逍遙閉上了眼睛,一陣尷尬的沉默蔓延開來,籠罩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窒息的讓每個人的呼吸都沉重起來。 “好!好!好!好一個死而後已!好一個戰死沙場!” 李逍遙突然張開眼睛,仰天長笑,笑聲中透露著無比的滄桑和痛苦。 六王爺李長恨瞇起了雙眼,說不出是驚異還是嘲笑;趙雲陽的手緊緊握起,麵露苦色;三位輔政大臣則是垂首冷笑,更多的人則是一陣茫然迷惑。 “一個是朕的皇叔,一個是朕的兄弟,還有一個是朕的……” 說到這李逍遙朝軒轅輕柔望去,後者卻將頭扭開,是鄙視?是羞愧?還是不屑?隻有這積恨十年的“傾城輕柔”自己知道吧。 “就連你們也這麼認為,更枉論天下人了!事已至此,朕已無話可說……” 此時一陣陣清嘯從遠處傳來,瞬間已至眾人不遠處。六王爺李長恨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皇侄,這就是皇叔我給你的最後一份大禮!希望你會滿意。” “無道昏君,你當然無話可說了!”隻見一襲青衣踏劍飄然而至,傲立於金鑾殿前聖羽樓之巔,衣袖頭巾都在風中輕輕揚起,孤傲,清逸,出塵。眾人不禁開始猜測這飄逸男子的身份。 聽到這個聲音軒轅輕柔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望向那青衫客,發現他竟也在注視著自己,那眼神是那麼的熟悉,看自己的時候還是那樣專注那樣深情,眼裡慢慢浮現一層霧水,將他的身影模糊了,勾起了她無限的回憶。 我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汝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竹林裡,兩小無嫌猜……是你嗎,表哥? “在下軒轅守道,一來與皇上論劍,二來向皇上要回一樣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清冷的聲音清晰無比的傳入在場的每個人耳中,足見其內力之渾厚。 “啊,他是新晉‘劍聖’守道!外九品高手,出道十年,挑戰成名劍客九十八人,無一敗績!” “絕世高手啊,一年前那場在明月帝國劍皇城與明月第一劍師的中秋之戰真當是天地,泣鬼神!他竟與當世九品高手劍皇門宗主“北鬥劍皇”李釋昀大戰一千回合不分勝負,此戰之後人稱‘劍聖’!” “他好像是九品高手裡最為年輕的呢,那一戰結束後劍皇李釋昀說他說‘十年後你的成就必然會高於我’,沒想到他竟然說‘五年,隻需五年,五年後的今日我會與你再戰’,好狂的家夥!十年後不知道會不會成為又一個‘劍神’蕭無涯?” …… 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逍遙帝李逍遙嘴角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朗聲道:“你要和朕論劍,軒轅守道?何時何地?” “此時此地!若你敗了,我就要拿回我的東西。”冰冷的語氣透露出強大的自負,身為天下外九品高手的他確實有這個實力和資格,他又怎會將這個隻知風花雪月的風流種放在眼裡。 “好,想我李逍遙荒唐一生與人論禪論道論花論酒論棋,到從未論過劍,軒轅兄既有此雅興,豈能不從,隻是此時我尚有些許事未解決,肯否稍等片刻?” 李逍遙沒有任何不悅,相反還有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期待。 “可以!”聲音就像他人般冷漠清雅。 逍遙帝李逍遙環視眾人,被注視的人莫不垂首逃避那有若實質的淩厲眼神,一陣心虛。 嘴角浮起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李逍遙對八王爺沉聲道:“六皇叔,你可否遣人去正陽殿‘正大光明’匾後去取一玉匣,朕想此時朕已無一人可用了吧?” 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絕望,六王爺李長恨不知道這個已陷入四麵楚歌的皇侄在搞什麼名堂,第一次生出並非所有事盡在掌握的感覺,但仍喚心腹禦林軍一統領去取他口中的玉匣。 李逍遙轉向趙雲陽:“鎮國侯,可識得朕手中兵器?” 隻見他揚起手中神秘兵器,它似劍非劍、似刀非刀,兵鋒呈些許弧度,通體散發紫色光芒,隱有紅色瑩光流動,一看就知道絕非凡品。 趙雲陽在仔細凝視一番後身體一震,帶著無比的驚羨和隱藏的痛苦正色說道:“回皇上,此神兵名‘血刃”,長三尺九寸,乃西域寒鐵鑄成,傳聞當時天下第一鑄劍大師將其浸神獸血液七七四十九日方成,故名血刃,原為天池劍宗第九任宗主龍飄泱之兵,後贈給聖帝文仁宗,大陸兵器榜居第四位!” 李逍遙注視著他緩緩道:“雲陽,我依然記得十年前,你我第一次相遇就拚酒醉倒在街角,你曾唱道‘少年風流當疏狂,鐵甲策馬帶吳鉤。快意恩仇,快意恩仇,愧叫佳人獨倚樓。老來風霜泛五湖,江上清風對秋燈。對酒當歌,對酒當歌,大漠落日入長河。” ”當年是我親口答應要讓你持三尺劍立不世之功的,也是我許諾要讓你血灑戰場的,是我失信了。” 李逍遙垂首輕撫著血刃,繼續說道:“朕負你,朕負先皇,但朕不負天下子民!一旦戰啟,受苦的終究是我夏朝百姓。興,百姓苦;亡,亦百姓苦……” 輕嘆一聲,李逍遙語氣轉為無比的堅定,“朕無愧於心,十年來朕韜光養晦,將大批的死間插入明月千雪各國;用萬金買通赤魈重臣挑起是非,終使其南北分裂無力再犯我天朝;三年前朕借禦遊東海之名與高麗王密會於勒綠河,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並定於今年共襲東瀛諸島,三年,朕用三年就秘密建起一支無敵於天下的水師!我想此時朱雀軍已秘密調至東南蘇杭郡了。” 眾人聽的驚心膽戰,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無異於晴天霹靂,怪不得六年前赤魈大將呼韓餘背叛大單於,赤魈從此分為南北,我朝北境壓力大減;怪不得國庫這三年來每年都有一大筆金銀不見,原本還以為是這個皇帝用於購買他國奇珍異寶;怪不得朱雀軍大統領孟青瑟會不在場…… 而此時想到自己竟然還不知死活的跪在這裡逼著他退位讓賢,一個個背後都被冷汗浸濕。 而這些聽在六王爺李長恨耳裡更是異於一般,額頭的汗水流入眼中也毫無察覺。 十年前他花大力說服龍圖閣大學士在內的三位如今輔政大臣,舌戰老頑固宰相司徒德操,力排眾議,共推年僅十六的李逍遙這個看似最不成器的皇子登上帝位,就是因為他想日後把李逍遙當成一個聽話的傀儡,從而達到把持朝政的目的,否則就算皇兄的其他皇子再無大誌也輪不到這個連母親身份都不明的李逍遙來坐龍位。 他從一開始就認定這個風流種成不了大器,他認為如果不是出了個強硬的軒轅輕柔,而且她的後臺又夠硬,他早就坐擁天下了。 誰想到竟是這麼一個殘酷的現實,能忍辱負重的韜光養晦十年,怎麼可能是個隻知弄風月筆墨的情種!他騙了自己騙了朝堂上的所有人,騙了自己心愛的人和最要好的朋友,他將整個王朝整個天下玩弄於股掌之中! 此時那個去取玉匣的禦林軍統領已回,在六王爺李長恨的眼神示意下將其遞給李逍遙。 李逍遙捧著玉匣徑直走向牽著太子無憂的當朝皇後、自己的妻子,一個明知恨了自己十年從未對自己開顏笑過,但自己仍深愛著的女人! 想當年作江山百美圖,請天下四大名妓之首的蝶戀衣到天水閣,終於畫完第九十九個人物,後來卻聽說軒轅輕柔知曉後出於氣憤一天未進一餐,自己在悔恨後大醉一場,將其撕個粉碎。 雖然自詡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粘身”,但其實又何嘗不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緣故呢! 取次花叢不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啊! 李逍遙在軒轅輕柔驚奇戒備的注視中,不急不緩地走向她,而李無憂則早已撲入逍遙帝李逍遙的懷中抽泣開來,李逍遙將玉匣打開交給軒轅輕柔。 當她接過玉匣纖指不小心碰到他冰涼的手時,沒來由的一陣驚慌,害羞,還有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心痛。軒轅語嫣發現自己其實對這個與自己相伴了十年恨了十年的男人一點也不熟悉。 當她瞧向玉匣,看到的是一黃帛,打開一看臉色不僅大變,不敢相信的瞪著那個正安慰著兒子的父親。 “你,你,你要立憂兒為帝?” 一代佳人軒轅皇後此時是一臉的不敢相信,“而且是早在聖元617年就立了,就是說你在閉關前就已決定要退位了?” 李逍遙沒有抬頭,苦笑道:“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軒轅輕柔突然發現自己真的看不懂他,也再也恨不起他了。 第一次發現他的笑容其實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難看虛偽,雖然是苦笑; 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不僅有一顆玲瓏心和蓋世才情,還有悲天憫人的江海誌; 第一次發現整個軒轅氏家都低估了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智冠天下的父親有生以來第一次看錯了一個人; 自己是不是早就不恨他了呢,她問自己,自己以後要怎麼麵對他呢。 無憂拉著父親李逍遙的袖子對那群跪著的臣子喊道:“我不要做皇帝,父皇就是最好的皇帝!在母後要我背李氏家訓的時候是父皇教我‘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在我被母後罰跪的時候告訴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你們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忠臣賢良’、‘國之棟梁’,又有誰來告訴我怎樣才是好皇帝!” 年幼的李無憂眼中射出駭人的光芒,看得眾臣一陣心虛,開始擔心以後這個小皇帝登基後自己的會有怎樣的下場。 眾人聽得震撼無比,皆不敢相信這些話竟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講的,一個七旬老臣竟然當場暈了過去,也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跪的太久的緣故,不少人也已開始擦汗,開始為自己找開脫的借口。 “父皇,你不要憂兒了嗎?我還要父皇帶著我溜出皇宮去街上逛燈會,三年前你就答應我今年元宵要陪我的,君無戲言,父皇你從來都不騙憂兒的!我要父皇瞞著母後抱著我偷偷在正陽殿之巔看星星。。。。” 說著說著李無憂再也忍不住在父親的懷裡大聲哭起來,半晌,抬起布滿淚水的小臉轉向母親。 “母後,還記得那次你贊不絕口的紫花蕾玉糕嗎,那其實是父皇花了一個晚上為你做的,他不讓我告訴你,他說你知道的話就不會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