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慈善? 眾攤販聞言,麵麵相覷。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一向以走私、放貸、開賭坊,臭名昭著的黑虎幫會和這兩詞沾上聯係。 眼見眾人似乎不信,吳仁義輕咳一聲,用著溫和的語氣繼續道: “或許諸位聽過一些有關敝門的風言風語,但不緊要,敝門會用事實回應,仁德慈善堂何以稱仁德,何以稱慈善! “好了,閑話到此,各位,今月的攤費該交了,一人五靈石。” 吳仁義朝身後使了一個眼色,登時便有兩嘍囉抬著一隻大竹簍走出。 此言一出,當即炸鍋。 “我們三天前才交過一次,為什麼現在又要交!” “我每天出攤,一個月也賺不了兩靈石!” “你們黑虎幫也太黑了,紅蛇會也才收50靈晶啊!” 眾攤販氣勢洶洶,各個都紅著眼,咬著牙,大有一副要拚得你死我活的架勢。 應長生獨自一人,默默在後邊冷眼旁觀。 突然,他看到嘍囉們各個捂起雙耳,躲得遠遠的,不屑冷笑地看著他們。 不妙! 剎那間,隻見吳仁義神色一變,怒目圓睜,張嘴便是一聲大吼。 聲浪滾滾,有如猛虎嘯山林。 眾攤販被震得七葷八素,跌倒在旁。 唯有應長生一人幸免於難。 他捂住雙耳,心有餘悸地在地上哀嚎的眾人。 “還好我反應及時,不然地上又要多我一個。” 應長生心中有慶幸,但更多的是焦慮。 保護費上漲他不奇怪,但奇怪的是為何能一下子漲十倍。 完全不合常理,黑虎幫到底要想乾什麼? 吳仁義拿出一條手絹,慢斯條理擦著嘴,神色又回復到之前的儒雅模樣。 “諸位請冷靜。” 在攤販們驚魂未定的眼神中,吳仁義嗬嗬笑道: “常言道,新朝要有新氣象,這攤費自然也是要重頭算起。 “和紅蛇會不同,我們仁德慈善堂可不是白白收錢,這條街狹窄逼仄,又地處偏僻,人煙稀少,自然要好好升級改造一番,好助諸位財源廣進啊……” 見對方連名目都已立好,眾攤販明白,今天這錢是非交不可了。 此時,忽有一人出聲: “我有意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應長生衣袂飄飄,緩步而來。 紫衣華裳,清臒俊秀,雖是蒼顏白發,卻更顯鐘毓之姿。 有人出頭,眾攤販神情一鬆,小聲議論起來: “長生要替我們出頭,這下有救了。” “就是啊,雖然修為是差了些,但畢竟也是紫極宗的弟子,黑虎幫惹不起的。” 老韓一樣高興,同時又暗暗愧疚起來: 我真混,長生這等仗義,又怎會欠我幾顆丹藥不還? 吳仁義目光緊盯著應長生身上的紫衣道袍,神情訝然,拱手作揖道: “原來紫極宗的道友也在此地,是在下失儀了。” 對方的姿態、禮儀做得十分到位,從旁人視角觀之,吳仁義對紫極宗弟子的恭敬表現得毋庸置疑。 但可惜,“天機”的給出的結論是: 【這是一個虛偽、殘忍、陰險的人,對欺淩、壓迫他人無所謂,並試圖從中發掘樂趣,溫和的態度,良好的禮儀是用於玩弄受害者的偽裝,不建議與此人進行親密接觸。】 在坊間傳言裡,此人更是大名鼎鼎。 黑虎幫幫主的得力乾將,憑一紙賭契將無數人逼得傾家蕩產,典妻鬻子,以口蜜腹劍,麵善心黑著稱。 仁德賭坊管吳仁義,綽號“豺道人”。 不過,對方雖然善類,自己亦非等閑! 隻見,應長生表麵上神情淡然,眉宇間浮現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倨傲。 “紫極宗玄級上品道院快雪時晴院座下弟子應長生,在此見過吳道友。” 紫極宗是朝紫城的真正主人,紫極宗的弟子自然也該受人尊敬。 紅蛇會麵對自己也需以禮相待。 慈善堂或許更兇更霸,但在紫極宗麵前,依舊是土雞瓦狗。 在底層社會摸爬滾打許久,應長生早已學會如何撐起虎皮做大衣。 所以……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應長生緩緩開口: “敝人自出宗門以來,在此遊戲紅塵,體驗人間百態,如今已功德圓滿,不日將回轉宗門,就不叨擾諸位了,告辭。” 說罷,他轉身便走。 開什麼玩笑!紫極宗座下外門弟子幾百萬,隻要不鬧出人命,宗門根本不會為自己強出頭。 身上的這件紫衣道袍尚且不夠為自己取暖,更別說為他人遮風擋雨。 然而,慈善堂的人不知何時已把整條街的出路口堵死,絲毫沒有讓道的意思。 應長生心中一沉,回身便道: “吳道友這是何意?” 吳仁義嗬嗬一笑: “款項尚未結清,應道友可不能走啊。” 應長生臉上驟然浮起一絲怒色: “我幾時欠你們靈石了?” 吳仁義不急不惱地從懷中取出一本紅冊子。從中翻開朝向應長生: “應道友請看,這上麵是否有你名姓?” 應長生一眼便認出,這是紅蛇會的賬簿,用以記錄每月攤位費用的繳納情況。 還有繳納者的名姓、籍貫、住址、八字也記錄在列。 “冊子上登記,道友你預租了一年的攤位,卻並無任何繳費的記錄。” “紅蛇會答應免我一年的租期。” “冊子上並無任何備注,無憑無據,讓人難以信服。” “……要繳也行,等我回宗門後差人給你送來。” “抱歉,我慈善堂並無此條規矩。” 吳仁義微微一笑: “一年租期,總計須繳六靈石,敢問應道友是否要當場付清?” 話說到這份上,應長生麵色一沉: “你這是要強買強賣?說到底,你們與紅蛇會同是非法幫派,有何資格代替稅務府強收租費?還是說你們的權力比天還高,連紫極宗也不放在眼裡了?” 此話一出,眾人色變。 “小子,你在找死!” 嘍囉們個個義憤填膺,正欲出手教訓眼前這個出言不遜的小子以表忠誠。 “住手。” 吳仁義揮手止住眾人。 他終於把目光從紫衣道袍上移開,直視向應長生。 直到此時,他表麵依舊維持著極高的涵養。 “看來應道友對敝門存有一點小誤解。” 豺道人緩緩辯解道: “我們仁德慈善堂可是經過城中商行保舉,經過內務府、開山局,市監署三道手續審批認證的合法幫派,我們的營業拍照可是在開山院登記在冊的。” 生怕應長生不信,他甚至還從懷中掏出一張名帖遞了過去。 上麵清楚記載了他的名姓,職務,幫派地址,經營範圍以及聯係方式。 應長生糊塗了。 一個幫派人士收保護費不威脅,不恐嚇,而是竭力證明自己的行為是合理合法。 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你有問題? 吳仁義繼續侃侃而談: “道友會有此誤解也不奇怪,畢竟敝門草創未久,但經營活動皆是按遵循行商律法而來,何談非法? “這攤位費我等也隻是代收,前日,我仁德慈善堂承接了市監署的招標,承包了兌七區流雲街,水門街,南風街等七條街道在內的商市檢查和攤位管理,這些在名帖上都寫著了……” 乾!是外包! 應長生說不出話了。 近二十年來,外來的修士凡人大量湧入朝紫城,高度擁擠的生存環境不得不向外開拓更多的城區。 城區瘋狂擴張的同時,是無數還未來得及完善的基礎設施以及日益惡化的治安環境。 有限的財政,有限的人員難以管理如此龐大的城池。 大多數資源被用於維持中心城區的繁榮穩定,而廣大的邊緣城區,則成了紅蛇會、黑虎幫等散修組織的天下。 然而,這種情況不可能無止境的惡化下去。 近幾年來,城主府明裡暗裡的以各種手段直接,或間接地重新拿回了部分邊緣城區的控製權。 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有嚴厲打擊的手段,自然也有詔安懷撫的政策。 “話已至此,應道友是否還有疑問?” 吳仁義笑得憨態可掬,狹小細長的雙眼在應長生看來猶如豺狼一般。 紫極宗雖然是朝紫城的真正主人。 但在世俗的管理機構依舊是城主府。 除非遭逢大事,紫極宗不可能越權直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平常日子,別說是外門弟子了,哪怕是金丹、元嬰的長老們也必須遵循朝紫城律法行事。 “我沒意見。” 的確,和自己這個外門弟子相比,紫極宗更像是對麵的靠山。 應長生平靜地點了點頭,隨即退回人群。 他這一退,其他人當即離得遠遠的,生怕被沾上半點。 哪怕是與他頗有交情的老韓也同樣如此。 畢竟應長生之前明哲保身的行徑他們可是歷歷在目。 眼見紫極宗的弟子也折戟而歸,眾攤販也認命了。 但認命歸認命,沒靈石就是沒靈石。 “吳道友,並非我們不交租費,實在是囊中羞澀,沒得法子啊。” 一名白發攤販顫巍巍地說道。 “放心,吳某早已料到如此情況。” 吳仁義臉上的笑容更加熱切了。 “我仁德慈善堂向來熱忱扶弱濟貧,為各位改造街道,完善行商環境是為躬行仁德,而慈善嘛,請各位隨我來……” 在吳仁義以及一乾嘍囉半誘導,半脅迫,眾攤販被領出風來坊,來到一處低矮密集的棚屋區,其凋朽腐臭,比起魚龍坊也是不逞多讓。 “到了,就是此地。” 眾人戰戰兢兢地來到一處寬敞大院門前停下。 門內燈紅酒綠,呼幺喝六之聲不絕。 應長生抬起頭,隻見門上貼著一副門聯。 左聯上寫:仁心仁德。 右聯上標:躬行慈善。 而門上匾額則歪歪扭扭書著四個大字: 仁德賭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