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河除了劍外,什麼也沒帶,隻是掃了一眼滿屋的“嫁妝”,然後推門離開。昨夜陸曉曉眼眶紅紅的,非要拉著他一醉方休,然後被陳星河略施小計灌得酩酊大醉,到現在還在沉睡中。 “走了,拜拜。”他輕聲呢喃道。 院門口,已經有人掐著點已經在那等著了,人數不多,唯內院寥寥幾人。 “星河,一路走好。”慕雪遞給他一隻柳葉狀劍穗,那是慕雪自己特別珍愛的東西,陸曉曉求了幾次也沒拿到,此刻卻被小心翼翼的係在了陳星河的腰間。 邱飛站在一側,與陳星河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倒是身後鉆出一十六七的少年,哭哭啼啼的抹著眼淚。“這幾天都找不到你人,是不是不要我們這些朋友了。你可不許忘記我啊。” 陳星河笑著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哈哈笑著,“怎麼會呢,我們阿肆最乖了,怎麼能忘掉呢。等下次見麵阿肆就是大孩子了,可不興再掉眼淚了。” 阿肆噙著淚水,吐了吐舌頭。他的口袋裡鼓鼓囊囊,全是巧克力之類的糖果,此刻一股腦的塞進陳星河的兜裡,說什麼也不願放手。 “沒想到你也會來。” “嗬,阿肆拉著我來的。”韓束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隨即拋給他一隻精巧的匕首,“拿了趕緊滾,別在這裡礙眼,耽誤我睡早覺。”說完一把拎起阿肆的衣領,小雞似的提走了。 他和韓束不算對付,在內院裡相當於針尖對麥芒,誰看誰都不順眼。阿肆掙紮著想跑回來,被韓束一個暴栗砸在頭上,然後攔腰扛走了。 除了內院的學生外,還有海族的使者等候在此。 為首的是一隻男性人魚,孤身站在那兒,一雙藍色的眼眸輕輕打量了一遍陳星河,隨即側目不再關注。另外則是一隻老龜,兩隻鯰魚。老龜拄著拐杖,像極了動畫裡的龜丞相,倒是鯰魚人長得憨厚怪異,青色皮膚上覆蓋著一層黏著的液體,充斥著海洋的鹹濕氣。他們雙腳粗壯,赤足裸露,腳下留下一片片水漬。 上次院長辦樓下的那群人麼?不對,少了一人。 陳星河一邊想著,走上前躬身,龜人連忙拄著拐顫顫巍巍的迎了上來。 “駙馬大人,請。” “……”陳星河身體一僵,對自己身份消化了片刻才轉過彎來,咧著嘴回了一句,“請。” 學院外早已停著兩輛大卡和幾輛小車,兩輛大卡被改成供於海族暫時休息的住所,而前麵的小車則是人族前往觀禮的使者,包括慕院長在內。 車笛轟鳴,城市的喧囂在愈發刺耳。陳星河回眸望著車流如織的馬路,熟悉的場景不斷倒退,不過晌午,便臨近海岸。 ………… “諸位,我們先帶駙馬前去準備,幾位跟著龜老直接前去參禮即可。”一直沉默寡言的人魚越入海中,鬥篷退下後露出健碩的魚尾。浪花翻滾,將他的身軀托起,隨著他的指尖劃過水麵,海水頓時向兩側翻滾,露出一條隔斷水路。慕院長眸子閃爍,細細打量著魚人,隨後跟著龜人入了水。 水路閉合,隱去了眾人的身影。 “我們也要出發了。” “麻煩了。” 人魚揮手,浪花席卷陳星河的身軀,化作透明泡影包裹陳星河,護著他入了水。氣泡內充滿了氧氣,可確保他在水內能夠自由呼吸。陳星河試圖觸碰,卻發現氣泡可以隨著他的動作而產生的緩慢的變化。 水下,早有一隻巨龜等候,巨龜背上是一隻車輦,類似馬車的車廂,十分寬敞,能容得下三五人。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偏殿,今日是駙馬和公主的大婚之日,駙馬需要先去偏殿換上喜服,然後再去迎娶公主殿下。”人魚道。 陳星河道:“今日?這麼急麼?” “不急了,我們已經籌備了許久,一直在等著駙馬入門呢。”坐在巨龜頭頂的蚌女笑道,隨駕的幾隻魚人護衛也是附和道,氣氛倒是活躍了幾分,沒有剛才那麼清冷。隻是那人魚依舊不愛說話,隻是綴在巨龜身後,默默尾隨。 一路上這人魚幾乎都是隱藏在的鬥篷之下,此時此刻才完全展現了自己神秘的身姿,陳星河悄悄打量著人魚,其長相果然好看,尤其是在和旁邊魚頭人身的魚人相比情況下。 最起碼,這才是人類的審美,那些青麵獠牙的魚人,真的是難於言說。 亞特蘭斯的地處海底,藍色的微光是海底的全貌,隨著愈加深入,陽光已然難以直射,倒是車輦上的夜明珠格外明亮,照亮了前方的路。約莫半個時辰,淡淡的光輝逐漸充斥海底,陳星河側目望去,似乎能看到那座繁華的海底城市。 “那便是亞特蘭蒂斯麼,真美。”他默默道。 “那是當然,我們的國度乃是世上最美麗的地方,到時候駙馬可以到處轉轉,絕對不虛此行。”魚人甕聲甕氣道。 接下來蚌女和魚人就接著這個由頭聊著亞特蘭蒂斯的美景,言語中無不是對亞特蘭蒂斯的誇贊以及生活在這裡的驕傲。 直到守在身邊的人魚突然低聲道:“噤聲,警戒!” 兩隻魚人立刻拿起魚叉,嚴陣以待。 陳星河並非發現什麼異常,但也下意識弓起身,右手按住了腰間的劍。 深海之下,十餘隻黑色鯊魚像是水中的幽靈,速度驚人。每隻鯊魚背後都有著一隻魚人,那是鯊魚魚人,皮膚呈現著深藍色,眼睛是深邃的黑色,眼神銳利而冷酷。他們手臂和腿上都有著魚鰭,在靠近之時借助鯊魚再次加速,宛若炮彈般沖向鯨魚。 “黑鯊衛?”蚌女驚聲道。 人魚擺動魚尾,將水流蕩開,他冷冷喝到:“誰給你們的膽子,也敢劫我們的隊伍,你可知座上的是誰?” “抱歉啊,秋水閣下,我們奉命而來,隻求諸位不要在前進了,否則,可能要受點苦頭。”最前麵的鯊魚魚人撞向人魚,以自己強大的沖擊力裹挾著秋水離開的戰場。隨後,又有兩名鯊魚魚人迎了上去,三麵包夾聯手攔下了秋水。而隨駕的兩名魚人護衛也被以同樣的方式強行帶離現場。 巨龜背上就隻剩下了陳星河和控製鯨魚前進的蚌女。蚌女麵色微冷,抽出蚌殼揮舞著大聲嗬斥道:“滾開,這可是駙馬殿下,你們不要命了麼!” “那就不牢你費心了。”鯊魚魚人露出慘白的利齒笑著欺身而上,拽著蚌女的蚌殼就往上遊。 陳星河坐在車輦上,已然看了個大概,這群人來時洶洶,卻不曾見血,隻是各自將車隊的眾人割裂開來,或許是有人不願意讓自己順利到達亞特蘭蒂斯。 不過是誰呢,誰不願人族與人魚族達成合作,還是兩人的聯姻迫害了誰的利益,難不成是蠻族之人?不過看隨行的人魚護衛和蚌女都認識鯊魚魚人的樣子,是內部的矛盾也並非不可能,看來,亞特蘭蒂斯也沒想象的那般太平。 陳星河思緒翻湧見,被剩餘的幾隻鯊魚魚人。 “不怕麼,人類。” “怕有用嗎?”陳星河嘲諷道,“要動手就麻溜點,別等會又像個喪家之犬般跑掉。” “你找死!”一鯊魚魚人驟然上前,撕裂水泡迎麵就是一抓。 陳星河閉氣揮劍,水泡破碎間點入鯊人掌心。奈何鯊魚皮堅韌而光滑,側彎手腕順著劍鋒前行,半點劍痕未曾留下。 陳星河出門穿得乃是冬裝,隨著泡影破碎浸滿了水,沉重而冰寒,強大的水壓壓迫著他的身軀,讓他一擊之後失了力,隻得借助車輦穩住身形嗎抽身將劍格擋在身前。在這水中,他的劍術難以發揮十之一二。 水下,原是魚人的主場。 “古拉特斯,你瘋了?”一隻鯊魚魚人低聲喊道。 動手的鯊魚魚人則是蹙了蹙眉,連忙後退道:“知道知道,我隻是沒想到這人類竟然如此孱弱,連我一擊都擋不住。也不知道哪點配得上我們公主殿下,要我說還得是咱們殿下才行。” “夠了,別說了。”另一隻鯊魚魚人也是出言警告,他們圍繞著陳星河,眼神冷冽,似是要將他生吞活剝,隻是礙於身份不敢動手,隻得將其拖延在這裡。 深海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壓迫,陳星河抬眸往上看去,除卻來自夜明珠的光輝外,隻剩下深邃的藍,一眼望不到邊際。 “有人來了,撤!” 鯊魚魚人發出特有的聲波,周圍所有鯊魚魚人均回到黑鯊背後,向深海之下遊去,轉眼間便不見蹤影,秋水脫離纏鬥連忙回到巨龜身邊,直到看到陳星河的身影後,一顆懸著的心才微微放了下來。 亞特蘭蒂斯的方向,一道身影快速接近,宛若藍色綢帶,與水流融於一體。那是一隻男性美人魚,深藍色的鱗片才微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高貴而清冷。他眼眸宛若藍色寶石,明亮而銳利,透露出淡淡的威嚴。身材修長,肌肉線條明朗,長長的黑發在水中輕輕飄舞,與藍色鱗片形成鮮明對比。 “王子殿下。”秋水躬身道。 人魚王子側眸掃了一眼陳星河,“什麼情況?” “是黑鯊衛,不知是受了誰的指示,在這裡截住了我,恐怕是想耽誤婚期。” 人魚王子頷首,下意識的望向陳星河,才發覺他此時的異樣。“你受傷了?” 陳星河搖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幾粒晶瑩的氣泡,順著口齒間溢出。 人魚王子會意,嘴角微揚。他的胸腔細微起伏,耳根下的腮微微張開,他薄唇親啟,一隻氣泡被他緩緩吹出,氣泡不大,堪堪隻能包裹陳星河的腦袋,卻蘊含著充足的氧氣。 陳星河下意識的大口呼吸,將緊縮的肺腔完全打開。他似乎聞到了檀木的氣息,安撫了他的心神。陳星河卸下滿身戒備,抬眸看向望向人魚王子,莞爾一笑道:“謝謝啊,差點就死在這裡了。” “嗯。”人魚王子隻是應了一聲,微微垂眸,又一次打量了陳星河。“秋水,走了。” “是!”秋水點頭,招來蚌女駕車,繼續趕路。 陳星河回到車輦,人魚王子則坐在他的對麵,兩人無言,陳星河卻下意識的望著他,又不敢太刻意,隻是餘光掃過,一次又一次。 他不得不去看,眼前的這個人魚真的是無可挑剔,要是說秋水已經足以驚艷,那麼這位人魚王子就可謂是天人之姿。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許是鎖骨上的疤痕,雖然被銀色鏈條遮掩幾分,但是依舊顯眼,像是純白下的一抹黑,讓人下意識惋惜。 車輦內外都安靜極了,原本活躍的蚌女和魚人都老老實實的各司其職,似乎十分畏懼車上之人,不敢有半點聲響,搞得陳星河也有著幾分不自在。他耐不住寂寞,隻得把目光路邊的風景中,思緒遊離。 直到巨龜停下下來,人魚王子從車輦上下來時,魚尾掃過陳星河麵龐時他才回過了神。 “到了?”陳星河探出頭,入目便是唯美奢華的宮殿。它坐落在整個失落國度的中心,四周被清澈的海水環繞,仿佛在水中綻放的璀璨明珠。他的外墻是晶瑩剔透的珊瑚石,屋頂則是巨大的貝殼鑲嵌,散發出斑斕色彩,猶如絢麗的抽象畫。宮殿中央矗立著海洋女神忒緹斯與海神波塞冬之女安菲特裡忒的雕塑,她是美人魚的始祖,後人稱之為塞壬。 一隻老龜帶著數十人在宮殿門口守候,看見人魚王子出現後連忙走到麵前行禮,然後說了些什麼。陳星河沒有聽全,隻是依稀聽到人魚公主也被人劫走,亦或是逃婚之類的。 倒是人魚王子的麵色如常,聽完老龜匯報也依舊處變不驚,隻是輕輕揮了揮手。“無妨,我知曉了。” “殿下,那婚禮……。” “一切照常,此事不得有任何差錯。秋水,你先帶他去住所換衣服,然後直接去大殿,烏奎爾曼,你去請玄老。剩下的人去找安雅,找到就直接給我綁回來,就說是我的命令。” “是。”眾人領命。 “駙馬殿下,這邊請,東西已經準備好了。”秋水帶著陳星河離去。 他們經過塞壬雕像後向左拐去,隨即穿過長廊後,又經過了幾個宅邸,才看到一隻由結界包裹的院子,那是一座豪華府邸的別院,結界隔絕了海水,看樣子是專門為陳星河建造的住所。 進去之後,身上的海水被剝離,連浸濕的衣衫都幾乎乾了,唯獨手機進了水,在水壓之下早已報廢,陳星河按了幾下後,選擇徹底放棄。 別院內一應俱全,幾乎和陸地上尋常住宿無異,屋內貼著珊瑚瓷磚,點綴著貝殼和珍珠。臥室,客廳,浴室一應俱全,隻是沒有通電,少了些許煙火氣。 陳星河在秋水的催促下簡單的沖洗了一下,換上了人魚族提前準備好的婚服。他站在鏡子前默默望著自己,深深呼了一口氣。 秋水站在他身後,抬手剝離了發絲間的水滴,然後為他打理頭發,整理衣衫,“駙馬殿下,要到時辰了,我們該出發了。” “叫我陳星河吧,一口一個駙馬,怪別扭的。再說了,你們公主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萬一沒娶到,這駙馬還不一定能當成呢。” 陳星河笑著,然後在秋水冰冷的眼眸中選擇了閉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真是個不茍言笑的悶葫蘆,他撇了撇嘴,然後趁著機會再次望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走吧。” 秋水為他重新凝聚了水泡後,兩人往大殿走去。 大殿內坐滿了觀禮之人,皆是海族聲名顯赫的存在,而最前麵的一桌則是人族,慕院長正在和一隻頭發花白的人魚攀談,推杯換盞。 陳星河跟著秋水從後門進去,幾位蚌女迎了上來。陳星河側目掃去,並未看到人魚公主,連人魚王子也並未瞧見,隻有一隻老龜坐在主位上。 “玄老。”秋水躬身行禮。 那便是玄老,亞特蘭蒂斯最老的長者之一。 玄老看向陳星河。慈眉善目的笑了笑,“孩子,過來讓我看看。” 陳星河也跟著上前躬身道:“玄老。” “很好的人族孩子,可惜了,安雅這丫頭怕是沒有福分。” 陳星河聽罷,心裡咯噔一聲。聽這話似乎是公主沒來,那是不是意味著他的婚禮要取消了,然後,是不是能回去了,然後見到陸曉曉那個丫頭,好幾天沒見到,那個丫頭應該會很想他吧。浮想聯翩之際,玄老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 “吉時已到,開始吧。” 蚌女會意,立刻招呼下去,然後領著陳星河進了場。 水母做司儀,人魚做伴郎,整個宮殿都閃爍著流轉的曦光。 陳星河站在舞臺中央,水母和人魚悄然退下。殿內奏起樂章,旋律悅耳,伴隨著水流湧動的聲音。臺下觀眾忽然歡呼道,他便下意識的轉身回眸,瞧見一道身影緩緩浮現在泡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