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先生是村長在集市上遇到的。身穿長衫的書生在路邊支起攤子，上麵掛了不少字畫摹貼。除了山水魚鳥之類的畫作，攤子上還擺放著一些石章。字畫說不上好壞，不過在路過的村長眼中，已經是極好的。 　　城中的集市一般從天亮第一聲雞叫開始，再到午時午後結束。書生趁早便支起了攤子。也許是運氣不佳，集市中的人流絡繹不絕，車如水馬如龍。在字畫攤停留駐足的卻是寥寥無幾，鮮有人問津。 　　臨近字畫攤七八步的距離，有一個老漢，正在支棱他的炊餅攤子。炊餅裡加了鹽和蔥，最外麵又撒了一些芝麻。經過炭火一激，芝麻和麵團，混雜著小蔥的香氣飄散。此時正值晌午，字畫攤的攤主苦等一上午，沒等來一單生意，隻等到炊餅的香味。 　　年輕的攤主望向炊餅攤，又摸了摸身上的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內襯裡還有兩個銅板。年輕人糾結半天，索性不再去看。 　　這一幕被采買貨物準備回去的村長看見了。便問年輕人願不願意去做那教書先生，管吃管住，隻是薪俸不高。 　　年輕人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再沒有生意，家中所剩不多的物件就要典當光了。索性眼前老者看重自己，給了一份教書匠的工作，也能確保衣食無憂。真可謂是雪中送炭了。 　　一番攀談下來，老村長才了解到自己請來的這位教書先生還有一個秀才的功名在身，隻是家道中落不得不出來賣字畫為生。 　　秀才哪裡知道做生意的門門道道，隻管擺在集市門口，既不要喝也不招徠客人。況且這些東西，來集市的人，有幾個懂得字畫，有閑情逸致的人也不會來此，而是在那歌館樓臺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處。 　　村長唏噓同情之餘，不禁又慶幸能為村中孩子請來一位秀才先生。等到仙師收徒過後，即便幾個孩子都沒有被選上。有這位秀才先生教書將來也能有出息。 　　村長又給了這位村裡未來的教書先生幾天時間，讓他收拾一下衣物。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收拾的了，值錢的東西早就已經變賣的所剩無幾。剩下的物件隻當作是個念想。 　　臨走之前，老村長留下了幾兩碎銀，說是給孩子們的先生提前預支的薪水。若不如此，這個孩子們的便宜先生，隻怕還沒趕去村子就餓倒在路邊了。 　　蹚過十八彎的山路，書生背著僅剩的家當終於走到村口處。本以為郡城郊外的村落，雖然偏僻也不至於難走，沒想到山路艱難至此，腳上磨出兩個水泡。難以想象平日裡村民出行又是何等不便。 　　書生心中生出退意，事到臨頭終歸是不好反悔，況且人家村長還預支了薪俸。索性硬著頭皮頂上，書中的聖人教誨、心中禮義也不許自己臨陣退縮。 　　萌生退意的秀才終究還是進了村子。村裡人見到教書先生來了，很快通知村長過來。村裡給年輕書生準備的住處就是王鐵匠賣掉的幾間房屋。 　　孩子們灑掃一通，村裡人家又拚拚湊湊拿了一些用不上的老物件。這樣，教書先生的住處有了，孩子們的學堂也有了。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室。人不堪其憂，回不改其樂。”看著領著孩子的熱情村民。書生方覺此處並非什麼苦熬之所。仿佛有那麼一刻，同聖人弟子相相隔時空對話。 　　在村長的介紹下，教書先生與孩子父母一一見麵。村民們又送來肉條等物，還說若是孩子不聽話做錯事該打就打該罵就罵，讓先生好生管教。村中以前沒有學塾，也沒人讀過書，識字更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有了機會，不好好珍惜怎麼行。將來讀書有成，去當個官老爺吃香喝辣。做爹娘的不說跟著享福，平日裡串門時與人閑聊也有談資，罵架更有底氣。一句我家娃在哪當官，就是最大的依仗。 　　教書先生的第一課，就是那“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紙筆這種金貴之物，村裡不會給每個孩子都配上，村裡能夠承擔先生的薪俸已經算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了。書生家中值錢的物件都賣光了，唯獨留下紙筆墨硯不舍得，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秀才將寫了十二個大字的紙張掛在墻壁上，幾個孩子就用樹枝在地上看著字臨摹。秀才指一個字，念一個字；孩子念一個字，寫一個字。如此重復幾遍，秀才問記住沒有。有的說記住了，有的說沒有。 　　鹹陽是沒記住的那個，用他的話來說，看這些就像是看鬼畫符，完全看不懂，即便他們認得我，我也認不得他們。瑞豐但是頗有天賦，隻是在地上寫出來的歪歪扭扭。 　　於是書生又繼續領讀指念，重復好幾遍。書生又問你們知道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瑞豐感覺自己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找書苑www.zhaｏshuyuaｎ．com 於是就站起來回答，隻是話語臨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漲的滿臉通紅。瑞豐站起來半天沒有開口，先生便讓他坐下，開始為孩子們解釋其中含義。 　　瑞豐坐下後，坐在一旁的鹹陽忍不住笑話瑞豐，說他半天放不出一個屁，反倒把臉憋紅了。一聽同伴嘲笑，瑞豐的臉更紅了。 　　“鹹陽，你來說一下。先生剛才說的人字，作何解釋？” 　　鹹陽站起來撓撓頭，“先生，我不知道。” 　　“上課時不要交頭接耳，念你是初犯，暫且先記下。下次再如此，兩次便要一起罰。你坐下吧。”這是秀才第一次上課，所學之人是曾經教授他學問的夫子。當年那一課也是以“人之初”開始，以夫子打板子的聲音結束。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不過幾年光景，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學堂外麵圍滿了觀看的村民，既有看孩子的，也有看教書先生的。無非是擔心教書先生名不副實。 　　村中人也有一套自己的辨別辦法，若是講課磕磕絆絆，多半是肚子沒有墨水。在這打腫臉充胖子。若是講課滔滔不絕，那肯定是胸有成竹。 　　龍首峰周圍村子聽說李村請了位教書先生，家中有孩童的村民也紛紛跑來拜師。給平日裡清冷的山村平添了一絲煙火氣。 　　這是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也沒有往日生活中的緊張感。隻需讀書寫字，教導學生。生活閑淡且安逸。 　　正所謂： 　　塵世繁雜多紛擾，山中日月定得閑。 　　稚童聲脆讀書朗，晨起忙來晚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