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記憶)(1 / 1)

我印象中的奶奶是個很溫柔的人,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溫柔,可能這就是“大多數人”的奶奶吧。   小的時候,家裡的最小的弟弟還是個隻在吃奶的憨兒,我對他的記憶隻停留在他的妹妹出生後,主要是因為奶奶的事情結束後,我就搬家了,從那個四四方方的院子裡搬出去了,搬到了另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隻不過原來的人變得不同了。   除去最小的弟弟,奶奶對我最好,其實就算不排除他,奶奶對我也最好,因為我是他最喜歡的兒子的丫頭,我從小就是家族中的寵兒,因為我乖,還聰明,不過這個聰明讓我痛苦了二十年。   記得小的時候,奶奶就代表著糖果,隻要跟著奶奶要,奶奶一定就會給你糖吃,不論是裝在玻璃罐子裡的方糖,還是裝在塑料袋裡的冰糖,還是在紙包裝裡的大白兔奶糖......隻要你向著奶奶要,奶奶就一定不會讓你空著手,畢竟小孩子愛吃糖是最普通不過的事。   我是孩子中最調皮的一個,也是奶奶最喜歡的孩子。奶奶一直住在正房裡,正房裡的炕很大,家裡如果來了貴客要過夜,就會招待在正房裡休息,然後在正房裡睡覺的爺爺奶奶就會到偏房裡休息。正房的炕前麵有個很大的鐵灶,在我們那裡叫做爐子,就是用鋼板焊接的長方體的火爐子,家裡煮茶燒水做飯都可以用,但是一般爐子都是用來燒水和取暖的,畢竟在農村,能取暖的辦法實在多不到哪裡去。喂一個熱炕,再燒一個熱爐子,一個冬天就這麼過去了。   爐子的正對麵是一個木質的櫃子,下麵是櫃門可以打開,上麵是玻璃櫥窗,可以像推拉門一樣打開。印象裡那個玻璃櫥窗裡麵是很多的白色塑料袋,主要是用來裝各種食品的,糖就是其中之一。小的時候趁奶奶不在,進去偷過好幾次糖。   櫥櫃的旁邊是個兩人座的小沙發,沙發麵是用粗製的棉線布子蓋住的,充當沙發套子,不過後來我們家搬家後,這個沙發就變成我們家的了。   就是這樣一個四四方方的房間,控住了奶奶的後半生。   那時還小,不知道察言觀色。有一次我興沖沖的跑進了正房,奶奶就在炕上繡著鞋墊,但是枯槁的雙手在時不時的抹著眼角的眼淚,下午的陽光半斜著透過窗戶,金黃色的餘暉灑在了這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婦人身上,很悲傷,莫名的說不出那種心酸,就算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奶奶在那個下午那麼的悲傷。   不久後,奶奶病倒了,以前不知道,後來聽母親講起才有所反應,奶奶的病真的很殘忍。一個快要七十的老人,脊柱壞死,當時的醫療手段對這樣的疾病隻有一種解決辦法,那就是把壞死的部分取出來,保留完好的脊柱。可是奶奶已經年紀大了,哪裡受得了這種罪,可是在世的兒女和老伴還是想盡最後的能力,試著從死亡中將這個瀕死的老婦人拉回來。   全家人都決定要動這個手術,賣了家裡的一頭牛,攢夠了做手術的費用,醫生動手了,將壞死的脊柱取了出來,但是人沒有脊柱可怎麼活啊,於是醫生將壞死脊柱的上下脊柱接到了一起,很殘忍,很痛苦,現在看來很讓人難解,但是對當時的人來說,這個就是活下去的辦法。   可是這樣又能活多久,不久之後,奶奶在一個安靜的夜晚走了,走的時候很痛苦,但沒人知道到底有多痛苦。   奶奶被抬走了,村裡所有人都來了,葬禮上父親哭的最傷心,因為他沒有媽媽了。   六歲的我不知道什麼是死亡,隻是手裡抱著洋娃娃,站在父親的旁邊,看著父親痛哭流涕。   時隔多年,再也沒有那種悲傷,隻有回憶和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