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的老羊皮襖(1 / 1)

沙棗樹花開 沙棗樹林 3585 字 2024-03-25

我躲開他連抽幾鞭子馬,他就小可憐似的張嘴哭開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仿佛我打了他,欺負了他似的哭,那個委屈啊。聽見了二愣子“哇哇”的哭聲,和尚過來對我說:“你打馬,對他來說就是打他的親人,以後不要當著他的麵打牲口和羊。這小夥子也是個可憐人,不容易啊!“我聽了後順從地走開了,二愣子拉過了韁繩,愛撫著被我抽打過的馬身。   羊亂哄哄地擠進狹窄的柵欄門進入羊圈,一撮毛和歪嘴同時數著羊,最後報出一個同樣的數,892隻。我納悶和好奇,羊入圈如同餃子下鍋,一群小魚兒在水裡遊動,挨挨擠擠,前錯後堵,亂糟糟的,他們是如何數清楚的,尤其是歪嘴,別看他是大人,可沒上過學,不會寫字,也不會寫一二三數字,捏著手指頭最多能數到一百,可他卻有一套獨特的數羊的本領,我很佩服,此後多次向他請教。羊在羊圈呆著,我咋數都數不清楚,可歪嘴無論羊走的多亂,入圈多麼擁擠,他很快能搞清楚,知道少沒少一頭羊。我特別的納悶,就問他是咋數的。歪嘴就告訴我說:“放羊人時間長了,就能知到那一小群羊是個小集體,是多少數,把它們分成一個個小群和組,搭眼一瞧,每一小群有頭羊,羯羊幾隻,母羊幾隻,小羊幾隻,就清楚了。”我這才明白,原來歪嘴雖然阿拉伯數字隻能數到一百,可他數羊的時候是一小群一小群分開數的,每一群最多幾十個,每一群又有公母大小之分。那之後我也學他的方法數羊,二個月後,果然一目了然的就把一群群羊數的清清楚楚了。   場地裡跑來跑去的狗,嘩啦啦一群擁劑的羊,拴在樹下的牛,正在飲水的騾馬,還有廚房冉冉升起的炊煙,幾個男人披著老羊皮襖,揮著鞭子,吆喝聲此起彼伏,充滿了濃鬱的牧場氣息,讓初來乍到的我很新奇,很激動。   一個哲人說,了解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歷史捷徑是看他們偉大英雄人物的自傳,了解牧羊人的最簡潔方式是了解羊,在這遼闊的沙漠限製和包圍的小綠洲中,那群羊就是個螞蟻窩,我耐心地觀察並撥弄著它們。   大家忙著攔羊,給大牲口飲水,給牛騾馬準備夜草,王姨做飯,各忙各的,我去井上提水加到廚房的缸裡,那井是為了方便飲羊和牲口,在羊圈東麵打了一口井,離羊圈牲口棚和人住的地窩子都很近。缸裡水填滿了,王姨又叫我給北邊的十幾棵胡楊樹澆些水,沙地滲水,我呼哧呼哧地提了十多桶水,才將樹根澆濕。看到南邊還有十來棵胡楊,我又打了一桶水往南邊去澆樹,這時王姨喊:“飯好了,吃飯了。“我肚子早餓了,提著水桶往廚房走,和尚過來問:“提水跑南邊乾啥?我回答說:“澆樹。“和尚說:“沙漠的樹和草沒有那麼金貴,生在那裡是它的命,長在那裡是它的活路,自生自滅。你不要管它,以後不要再提水去澆。“   我說:“是王姨讓我去澆水的。“和尚雙手合什念了句阿彌陀佛,然後又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有個好心腸也行,她喜歡在駐地周圍栽樹養花,這是女人的天性,她對栽的胡楊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盡心嗬護著幼苗的成長,每隔幾天會去澆澆水。我也喜歡花草動物,是佛家的慈悲,我栽樹後,起風的時候,把吹倒的小樹苗扶一扶,讓它自生自長,這就看這事物的造化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南邊的胡楊是我種的,北邊的胡楊是她栽的。隔個幾年,再看它們的生生滅滅。“   我心裡掂記著訓馬騎馬,忘了看那狐貍跑過沙丘的情景。   晚飯是湯麵條,有羊油和土豆丁,就是陜北人唱的羊腥疙瘩湯式的好吃貨,入口比家裡的酸菜蘿卜強。   王姨給大家盛完第一碗飯,剛剛端起飯碗,我已狼吞虎咽,幾口就將飯扒拉到肚子裡,纏著山蛋教我去騎馬,小蛋也剛剛吃了半碗湯麵條,我急嚷嚷地搖著他肩膀說:“快吃快吃,我要學騎馬。”山蛋一口土豆丁就卡在了嗓子眼兒,噎的半天乾瞪著眼說不出一句話。一撮毛已經不耐煩了,懆懆地瞪著我,悶哼了一聲。王姨看在眼裡,知道一撮毛不待見我,幫我打圓場說:“放羊娃,應當學會騎馬,山蛋快去教吧。“山蛋被我和王姨催的飯都來不及細咽了,仰起脖子,呼嚕呼嚕地連湯帶麵倒進肚子裡,連鞋也不穿,光著腳就和我走了。王姨在後麵叮囑道:“倆個急性子,注意著點,別把娃摔了,這娃可憐的,跌出個三長兩短更難受了。”一撮毛惡恨恨地說,“管他那兔崽子呢?跌幾回他就結實了,明白了。”我一心想騎馬,把這些話全當耳旁風,好的壞的,沒有一句聽進去。看樣子,人呢?專注一件事,其它的都無所謂了。   我們從牲口棚拉老馬出來,已經吃槽料的老馬明顯的不高興,躲躲閃閃的,使勁拽著拉了出來,我隻顧高興,沒提防馬的情緒,那匹馬脖子一揚,腦袋一甩,就把我拉倒在地,掙脫了我的老馬又往回走,我拉著韁繩不放,它拖著我走,山蛋大喊:“撒手,撒手,快撒手。”我這才撒開馬韁繩,翻身坐起來。山蛋急步走過來抓住了韁繩,這老馬也奇怪,很聽山蛋的話,山蛋抓韁繩,拉它牽它,拍它騎它,它都乖乖的,甚至是低眉順眼,像個善良溫順的小媳婦。在山蛋的調教下,它對我的態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摸它的馬頭,它溫順的贈癢癢,我牽它,它乖乖的跟著走,一點也不欺生了。人認人,認情,認理,馬也一樣,認人,認好壞,跟主人,喜歡順毛捋。不一會就跟我混熟了,順從地接受了我,任我拉和牽著走,任我騎。   星星出來眨眼時,我回來了,看一撮毛在房間裡,我看到他就怯怯的,渾身不自在。他按照昨天酒場輸酒換羊皮的約定,拿來一張上好的老羊皮給蛇狼,蛇狼說:“一撮毛,你個哈慫,我以為你忘了呢!你也有說話算數的時候,正兒八經地做個人人了。“   一撮毛打著飽嗝,拿著一個骨頭做的牙簽,一邊剔牙,一邊打趣:“那象你個老慫,十年的老雞頭…毒呀,喝點酒還謀算著我的皮子”。   那酒也不能白喝,你總得出點血嗎,沾老子的便宜沒門,蛇狼一邊譏諷鬥笑一撮毛,一邊叫瘸腿婆拿個剪子來,拿著羊皮在我身上比劃一下,用剪刀順著老羊皮的前肢處剪了兩個窟窿,又把羊尾剪掉像燕尾服一樣開了個口子,披在我身上,讓我把兩個胳膊順著羊前肢剪的兩個窟窿穿過去,就成了老羊皮襖。   我像個披著羊皮的人,也象極了前腿搭在柵欄上直立的羊,滑稽可笑,一撮毛和瘸腿婆笑得前仰後合,直誇蛇狼聰明,一撮毛豎著大拇指,睜大眼睛,模仿者電影《地道戰》上一句臺詞說:“高家莊,高,實在是高。“又把蛇狼逗笑了。   衣服長短合適,隻是腹部羊皮寬大邋遢地朝下拖著,蛇狼又拿皮條給我做了個腰帶紮上,才緊沉一點,就這樣我也有了老羊皮襖了,而且是整張皮,天衣無縫。   和尚來看我屁股上的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著我滑稽的老羊皮襖也笑了笑,他讓我爬著,看著淤青的印記,口中念念有詞,一會兒我的疼痛就輕了,這可能就是典型的心理暗示治療吧。   太陽落了,月亮還未爬上來,天黑漆漆的,他們不讓點燈,說點燈費油,我很不習慣,很不適應。不高興地嘀咕道:“這是啥鬼地方,一幫鬼人定的鬼規矩,摸黑走路,說黑話,抽黑煙。鬼才喜歡黑呢。“一撮毛居然也會二句文鄒鄒的話:“古人日出而作,日沒而息,不也過了幾千年。“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禮說不清,我說了也白搭。地窩子半截子陷進地裡,墻上裡沒有玻璃窗,光線更暗,隨著木門吱呀的關閉聲,屋裡漆黑一片,整個人仿佛掉進了黑窟窿,就連伸手可觸摸的墻壁都看不到,人無法看到邊際,心裡虛幻幻的。整個空間都像被塗上了墨,黏稠一團充滿了黑暗,黑暗變成了海洋,人被裹在裡麵,無法掙脫,黑得讓人窒息,沒有半束光可以指引我的航向,對未來沒有一點希望。我摸黑走兩步就是土炕,炕上鋪著毛紮紮的羊毛氈,我合衣躺在炕上,隻能適應“日沒而息“的生活了。我摸黑走兩步就是土炕,炕上鋪著毛紮紮的羊毛氈,我合衣躺在炕上,隻能適應“日沒而息“的生活了。人一躺下就動都不想動了,舒展騎馬後酸痛的腰,屁股好像磨爛了,有點疼,可眼皮不聽話地擠巴著合著,我能做的就像是個擱淺在岸邊缺癢的魚,張大嘴呼吸,沉重地一呼,又沉重地一吸,鼻翼有力地翕動著,就睡著了。睡在哪個房間?和誰睡?我都恍恍惚惚地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