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背風地方休息。歪嘴叫我撿了一堆柴禾,沙漠裡的柴草,說活著,也死著,活著有一點點潮濕,死如乾柴硬梆梆,乾撅撅,不管死活,我不管它們死活,撿著抱了一堆拿過來。 歪嘴撿乾的柴點了火,將濕柴煨在四周烘烤著,火光在漆黑的夜裡又明又亮,驅趕著寒氣,蹄動的火苗燒掉了寂寞,沙漠和沙漠綠洲的四季也是豐富多彩的,也有自然的神奇造化。 在這裡“早穿棉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並不是聳人聽聞的傳說,而是現實的生活畫麵。 我們點著篝火,我把老羊皮襖脫了,才發現內衣讓汗濕了。想一想也是,天雖然冷,可外麵捂著帶毛的皮祆,沙漠裡艱難跋涉這麼長時間,走了這麼多路,怎麼能不出汗。歪嘴說:“把內衣脫了烤乾。“說著,他用柴禾棍在火堆旁搭了個支架,把內衣脫下來搭在木架上烤乾,我也限著這麼做了。老羊皮襖的毛直接戳在身上,硬喳喳的,像毛刷子一樣,摩擦著人的皮膚,怪不舒服的。 他把兔子宰殺乾凈,然後用紅柳樹枝從中間穿過去,把肉質肥美的野兔架在了火堆上麵燒烤,火苗吞吐著亮光,歪嘴掩飾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中,映照出他男性線條剛硬,也不覺得他麵容有多難看,架在火堆上麵的野兔被烤得發出“滋滋”的響聲,肉質的香氣四處飄溢,我在一旁流著口水幫忙翻著烤肉。不需要再加任何佐料,如此新鮮的野兔撒點鹽花,主食還是來時帶的大餅子,又采摘了一些沙蔥,野蒜、刺老牙、蕨菜,香味彌漫,味道很美,他嘆息著:“隻可惜沒有酒”。 吃了飯,他又用木棍把火堆往旁邊挪了二米多遠,把剛才著火的地方沙子抹平,鋪上羊毛氈子,然後舒服地躺下來抽煙。我躺在上麵,感覺比熱炕還舒服。 我倆依偎在火邊禦寒,聊著天,說著村裡過去的陳年舊事。 沙漠靜靜的,掉下一顆針都能聽到,我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天上的星星一顆顆眨眼跳了出來,開始是寥寥無幾,接著時滿天繁星,歪嘴教我通過北鬥星辯認方向,一會他又問我:“你覺得瘸腿婆好不好”。 我說:“好呀”。 他友好地摟了我一下,又問怎麼個好法,我說:“長的好看,象鐵梅,對人也好,剃頭掏耳朵…裡外也收拾得乾凈”。 他就臉上高興笑著,眼睛望著天上的星星,頭枕著胳膊想心事。 他開始和瘸腿婆好的那段時間,瘸腿婆是瞇眼子的老婆,他是背地裡偷情,那婆娘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既驚心又刺激,既害怕又擔憂,既快樂又期盼,生怕被瞇眼子知道了打斷他的腿。瞇眼子是他的好朋友,按理說“朋友妻不可欺“,他是不能有分份之想的,慢慢的,時間長了,也說不清楚什麼時候喜歡那女人,反正就是喜歡,盡管他已經知道那女人嫁過人,犯過錯誤被休了。尤其是瞇眼子死後,他覺得自已有了希望,那女人已經和他好上了,還能跟誰,隻能是他的了,他幻想著如果他娶了瘸腿婆做老婆,天天在一起,這樣的日子太美了。 他扯著嗓子難聽地唱著:“三十裡名山二十裡水,五十裡路上看一回你;上河裡的鴨子下河裡的鵝,一對對毛眼眼照哥哥;淚蛋蛋本是心頭的油,誰不傷心誰不流;白格生生的臉臉太陽曬,苗格條條的手手拔苦菜;山丹丹花兒背窪上開,你有什麼心事慢慢來;東山的糜子西山的穀,小妹妹想你由不得哭;山羊棉羊一搭裡走,妹妹的心事我知道;染梁上柳梢灣灣上柒,……”語言悲愴,嗚咽,聽的人心裡堵堵的。 我問他:“為什麼不結婚?” 他聽了仰天哈哈大笑:“為什麼,我也想問老天,為什麼?你以為我不結嗎?我想結,可是沒人願意嫁給我,為什麼呀?” 他嗚咽著哭起來,盡管很壓抑,那聲音還是不爭氣地從腹腔裡往喉嚨上竄,如狼嚎,如鬼哭,絲絲縷縷的聲音讓人心裡發毛,還嘟囔著:“老天不公啊,瞇眼子和我一起放羊,一起來到沙漠裡一起當光棍,他就有人疼有人愛,村裡有人給他張羅著娶個媳婦,能娶上瘸腿婆這樣的好女婆娘。張忠華不想要老婆,家裡人給他張羅著娶老婆。可我呢,爹不疼,媽不愛也沒有人管,活得多窩囊。我想要個老婆,卻連個屌毛也沒有,這是啥世道嗎?” 我又問他:“張忠華為啥當和尚,不要老婆?” 他聽了才破涕為笑地講了和尚的事情,“和尚原名叫張忠華,他爺爺張善人是張莊出名的能人,上縣城,走銀川,聽說還去過青海、XJ,做皮貨生意,發了財,那時他是這個莊子惟一進過大城市走過遠地方的人。因做皮貨生意,對牲口特別懂行,時間久了,熟能生巧,懂點獸醫,先是給牲口和家畜看病,後來也給人看病,過去在我們四村八鄰,找他看病的人多了,有了線,買地耕耘,兼畜牧業,成了財主。他的爺爺和奶奶,一心行善,在村上修橋補路,愛惜飛蛾紗罩燈,掃地恐傷螻蟻命,救濟貧窮和病災有難的人,村人送外號叫’張善人’。解放前,他家遭了土匪,爺爺死了,值錢的家當被搶走了,他奶奶就信佛了。他們一家從此敗了,後來他父親出外做生意,一直沒有回來,生死不明,一家老小日子過的很恓惶,他媽沒辦法,又嫁了別人,張忠華小學畢業,家庭負擔重,早早回鄉務農,沒爹沒媽的孩子,受人欺負,也找不上對象,在村裡日子也不好過。張忠華受到這一連串的打擊,心灰意冷,不再流離紅塵,一心想出家,卻沒有他遁入空門的地方,剛好他們隊放羊沒人來,他自願申請來,這裡僻靜,離開了家和俗世,也算出家,能靜心潛修,我們叫他和尚,他也樂意這個稱號。” 一堆乾柴快燃盡了,火勢小了,歪嘴撿乾的柴點了火,將濕柴煨在四周烘烤著,火光在漆黑的夜裡又明又亮,驅趕著寒氣,躍動的火苗讓我對明天的活動充滿了向往,心裡激動著。 歪嘴覺得有點冷,一邊往身上裹緊老羊皮襖,一邊回憶著說:“還是春天好啊!“接著她給我描給了沙漠春天的景像,南飛的鳥歸來,雄鷹久久地盤旋在天上,翅膀一動不動,可就能如白雲般飄蕩,雪漠在溶化滲透,陽麵露出金色,陰麵還背著冰雪的俏蓋頭,顏色反差極大,靜靜的,悄悄的,綠洲冒出一些綠色的枝椏,沙棗樹、紅柳的一半葉子枯著還未被風卷走,綠芽已鉆破硬地的堿殼,柔軟的沙蓋頭,賊賊地露出尖尖角芽,蓄積了一冬的能量,一出來就閃著油綠綠的光澤,從綠洲到牧羊人住處和羊圈,踏出的蹄印道在陽光下斑駁地閃爍著亮點,露珠己帶來潮濕的氣息和生機,再接著,野杏樹粉紅的抖動身姿,沙棗花黃澄澄的枝條刺向高空,香味濃鬱芬芳飄向很遠很深的地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牲口和羊昂著頭,向前伸著鼻子,一搧一搧的,打著響亮的噴嚏,按耐不住春天的招喚,一解開韁繩,烈馬昂首奔出牲口棚,馳騁著奔向與它招手的綠色小點,那種雄渾,淩駕與發情時的奔放一樣,春天是牲口的開齋和春節,那綠色是它們的夢想羊群悠閑地漫湧在沙梁上,在人眼無法捕捉的縫隙裡尋覓著草根,啃食植物剛冒頭的莖葉。 我突然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坐起來向外邊看,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見。“你聽!”我對歪嘴說:“你聽。“。根本不要我提醒,歪嘴已經在那全神貫注地聽了,他躺著側身,耳朵向著聲音的方向轉去。忽然,那聲音又響了,極輕極輕,好像在試探著,我的牙齒開始上下打顫。“這……這……這是什麼聲音?”我小聲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烤兔肉的味道,引來了野獸,這個聲音是從草叢那邊傳出來的,那家夥在嗅著,因為我們有火,它不敢貿然過來”,歪嘴說著悄悄的拿過來槍。他還沒說完,那怪聲又響了,這次好像離我們更近了些,我以前從沒有在晚上聽過這樣的聲音。覺得有股寒流順著這聲音爬上了背脊,我一陣陣發抖,不由得向歪嘴身旁悄悄挪近了點。歪嘴輕蔑地笑笑:“怕個毬,有槍有火的,怕啥”,說著,扣動板機,一聲槍響冒著火焰,在寂靜的夜晚,如電閃雷鳴,接著歸於空寂,什麼聲音都消失了。 其實是一隻狐貍,聞到了烤兔子的肉香,尋了過來,在四周轉了兩圈,看到有人有火,退卻了。 說了很久,講的困了,我們裹著老羊皮襖倒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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