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總算放了晴,陽光燦爛得毫無遮攔,明亮潔凈地透過小軒窗,留下一室的清朗。 張翁與崔嫂在庭園整理斷枝落英,雨後的小築綠陰幽草,蘭香滿院,小鳥飛來飛去,啾啾啼鳴,似乎也為這晴好天氣歡呼。 秦樂樂的心情極好,吳先生許她明日出門,她尋找雪紗盟的計劃終於可以實施了。 梳洗完畢,收拾好房間,賞一會景致,彈過兩首曲子,看一眼蹲在簷下玩草蜢的少年:“三哥哥說今日不上學,要去桑梓苑,你可知這是為何?” 小鈴子低著頭裝聾作啞,秦樂樂了然地笑了笑:“我知你有些話不能說,但你想想,三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興許,他若有難處,我可以幫得上呢。” 那日公子雖然責我打擾了秦姐姐養病,但黃木村的災民得到足夠的食水,公子心裡是歡喜的。 小鈴子經過她的循循誘導,權衡一番利弊,以寧願被罵也不讓公子為難的悲壯氣概,說:“公子見的是周官人,我剛才伺茶時,聽他說中書舍人俞超上書,彈劾他勾結亂黨,圖謀不軌。” 宋代禦史與諫官職責合一,前者有諫官的議事權,後者有禦史的監察權。中書舍人和給事中等負責對聖旨封駁的官員也有彈劾權,尤其是對朝廷不當人事的任命。 秦樂樂對此行政監察製自然了解,思忖片刻,問道:“周官人,莫非便是湖州知府周致深?” “嗯,周官人是個好官,民在水火他在水火,他和先生是好友,對我義軍也多有支持。”小鈴子對本地的父母官贊不絕口。 此時秦樂樂已知三公子的義父便是嶽雷的軍師商先生,此人德才兼備,文韜武略,寄居湖州郡不到十年,便得士林“謹重寬宏,深沈曠達”的雅評,三公子讀書並協助管理的白雲書院,也是他一手創立。 周致深與他交好,定然同情義軍,這與官家議和的國策相違,加之湖州富庶,盯著他位子的人不在少數,有人彈劾他,並不稀奇。 “三哥哥如何說?”秦樂樂問,小鈴子答:“公子說商先生早有預料,建言周官人上書官家,直言自己治理地方數年,定然多有厥失,俞超恪盡職守,當得朝庭褒獎。” 秦樂樂意外地挑起眉頭:這位商先生好是厲害,竟然對帝王心術和翁翁的性情如此了解。 官家要議和卻也要製衡,翁翁打擊異已卻也得顧忌黎民生計,周致深雖與義軍往來,畢竟隻是轄製地方,與他憎恨的懷奸附鼎的吳表臣等人不同,可以動搖到他手中權柄。 商先生的回應舉重若輕,光風霽月,官家與翁翁無處下手,那俞超一拳打在繡了金邊的棉花上,定遭不少同僚的暗中恥笑,自然也不能再窮追不舍。 記得翁翁評價周致深時,用的是中正拙訥四個字,當時自己偷聽到,還奇怪他如此性情,竟能知湖州多年,原來是有高人指點。 此外,義軍在夾縫中生存,必然也需要官方默許,民間支持,這商先生如此高材,難怪義軍能發展壯大。 “我家公子還說,近來水患致多處良田毀損,唯小還莊免於災難,竟有稻穀一株七穗的異事,此乃官家聖德所致,問周官人是否需要上表,他可著人安排,周官人聽後大喜。”小鈴子見她沉吟不語,再道。 秦樂樂暗暗叫好:三哥哥這一出,更把官家架在供壇下不來。他聰慧如此,在周官人前卻極謙遜,進退分寸拿捏得正好。 展顏笑道:“小鈴子,對不住啦,這些事你家先生和公子很是高明,錦上我添不了花。” 次日一大早,天光初開,秦樂樂未用早餐便先直奔四季客棧,與掌櫃的招呼,若有葉姓房客尋她,請到吹花小築通告雲雲。 然後,她進得湖州最老牌的珠寶首飾行,出資請他們辦理酬謝顧客的活動,條件則是要他們暗裡打探看朱成碧的線索。 她能說會道,出手大方,珠寶行這方不花成本即得利益,自然不遺餘力地與她合作。 大半月間,她在中高低三檔知名的首飾店如法炮製,成功地吸引了眾多女性的參與,卻無一人見過那造型奇特的手鐲。 倍覺挫敗的人兒早早回到吹花小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神情沮喪地坐在綠竹的蔭涼下,仰起腦袋看天發呆。 雲在空中變幻無窮,舒卷之間去留無意,她卻沒有那份瀟灑,為重重心事所牽絆。 以暗訪的手法找線索是她和葉家杭在濟南府定好的,白桃說問心盟主極為內斂低調,不敢透露她的絲毫詳情,若自己來個千金懸賞之類的方式找人,定然會惹其不快。 雪紗裙內的成員各種行當皆有,錦娘貴夫人,白桃是掌櫃娘子,兩者的看朱成碧全是她在不經意中發現的,湖州郡的分盟,會以何種方式存在呢? 三哥哥在湖州長大,定然熟悉當地人事。然,他每日早出晚歸,房裡燈光夜夜到中宵方滅,她在此處已得他許多關照,怎好意思再給他添增麻煩? 若以格天府的名義動用地方人手和資源,如今洪澇剛過,周官人正忙於災後安置。何況私事公辦,翁翁知曉了定然一頓臭罵。 責罵她倒不怕,隻,官家盛贊翁翁一德格天,封益國公,賜甲等宅第和百官喜雪禦筵,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無非是翁翁替他行了那極不體麵的事,如果可以,她不願和格天府沾邊。 幾條出路都被堵死,若是一家家地暗訪,何時她才能找到問心? 她左思右想,正在發愁,偏那蟬兒在高樹扯著嗓子不停地鳴叫,撿起一粒小石子投去,好容易得片刻安寧,小鈴子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少年一身新裝,喜氣洋洋又神神秘秘:“姐姐,我告訴你,今日是我家三公子的生辰,崔嫂給我換了新衣,還說要多加兩個菜,你可有甚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