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路出寒雲外 四(1 / 1)

千秋誰與度 瀾若般若 3698 字 2024-03-25

誰料葉家杭隻是冷笑:“你騙得了別人,卻如何騙得了我?”袍袖拂動間,已將暗器盡數地歸還於他。   虎人害人卻終害已,踉蹌後退,揭開臉上虎皮,露出怪異醜陋的麵孔,不解:“我十餘年與虎為伴,自信沒有破綻,你是如何瞧出來的?”   “滿地血腥無動於衷,看到宋高自絕卻愣怔一刻,你當我與你一般低能?”少年的答復令虎人無言,隻連說兩個好字,終於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葉家杭遺憾地搖頭:“若非你在暗器淬毒,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會取你性命,我是真心想與你比試,你卻定要咎由自取。”   風從林中吹出,初升的月亮浮冰一般升在山頂,星光隱在薄薄的雲層後,風冷,月白,星稀。   藍衣人一聲口哨,青衣漢子們手中的十餘柄長劍,便如破竹,如閃電,直向葉家杭刺去。眼見言語無用,葉家杭也撥出金刀,搶如劍光織成的大網,一陣金光閃過,叮叮當當的脆響此起彼伏,所有的劍全都斷成兩截。   藍衣人呆立片刻,臉色由青轉白,低嘯聲中,十餘人瞬間沒入樹林,不見了蹤影。   葉家杭喚來阿野等影衛,救治林誠二人,指揮使躺在血泊,道:“奇楠盒就在車坐下,公子請自便。”得到的卻是少年頑皮一笑:“我真的隻想瞧瞧,你等拚卻性命護送的,究竟是何等寶貝。”   拉起阿野到旁邊吩咐兩句,對上他驚訝的目色,搖頭,暗嘆:若是樂樂在,早就看出蹊蹺,哪裡輪到我來說破。   想起那無時難忘的夢中精靈,怔怔地仰視了一會天上冰月,掌中似乎是佳人欺霜賽雪的皓腕,纖細,柔軟,滑膩。握著,便永不願放手。   長長地嘆口氣,從馬車取出奇楠盒,打開,隻見內裡兩顆夜明珠,一管宣州諸葛筆,半枚歙州李墨,幾塊壁玉,不以為然地笑了。   忽然,目光定在一劄手稿:嶽帥的行軍日誌?   嶽帥用兵如神,數次以少勝多大敗金國戰力最強的金兀術大軍。名將宗澤說他勇智才藝,古良將不能過。他的日誌,絕對是武將和史家眼中的無價之寶。   葉家杭嘴角的笑意,漸漸變得凝重。這晚,他房間的燈光,一直亮到翌日晨時。   慈恩寺,夕暉斜斜地照進客房。纖纖素手執著一封嶽帥舊日的親筆書信,從午課到現在的兩個時辰,幾度開門,幾度閉合。   我到底要不要去見他?手的主人,紅蓮,在慈恩寺女客的房間,思前想後,猶豫不定。   自上次與嶽霖在小還莊相見,娘親便收拾行裝,以看病為名,帶她住進了阿舅在城裡的仆園。   離吹花小築相距隻有數裡,但月餘過去,她不曾找到機會與他單獨相處。遠遠地見過兩次,不知為何,感覺他又回復到從前:溫雅軒朗,彬彬有禮卻拒人千裡之外。   那晚清寒月色下,他眉目間曇花乍現的深情,似乎隻是她的錯覺,或者,根本隻是,蘭柯一夢。   湖州城名門閨秀聚會之時,她見過兩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陳氏七娘和張氏八娘,一個婉約如惠蘭,一個艷麗如桃李。   無論是家族實力還是自身才貌,她不得不承認,她們無可挑剔。自己的優勢,無非隻是阿爹與嶽帥同生共死的情份。   “剛才我在文殊院外見到三公子,他親手給了我一盒天竺檀香。”室外傳來女子興奮的聲音,接著便是嘰嘰喳喳的議論,有羨艷,好奇,也有刺耳的冷言冷語:“三公子乃謙謙君子,對誰都客氣友好,你厚著臉皮跟人家要,能不給麼?”   紅蓮輕嘆口氣,拉開房門,步伐輕盈地走了出去。   鬆清而奇,有石嵯峨。白衣男子坐於其上,誦經:無明滅即行滅,行滅即識滅……顛倒當知,一切眾生,不能見於十二因緣,是故輪轉生死苦趣……   他低頭專注地誦持,山風涼而輕柔,吹得樹影搖起絲絲暗紋,也將他的聲音吹散,起伏飄蕩在寂靜的空庭。   男子磁性的嗓音阻止了女子的腳步,她駐立在月門之外,癡迷的目光,無法從那俊秀而堅毅的側顏移開。   千憐萬愛中憂傷在盤旋,似乎有一隻飛蛾,從心中展翅而出,上窮碧落,下至黃泉,無所顧忌,一往無前,撲向輪回的萬丈火焰。   你是照耀我生命的光。直到一部經書誦完,她才款款地進得院子,輕喚:“三公子。”   嶽霖聞聲起立,微笑:“午間聽說你們到了,法會期間,不便到東南院向伯母問安,抱歉。”   “阿娘覺得累,便先歇了,遣我過來將這封信給你。”女子臉龐微微發熱:“你一直在收集元帥手劄,此乃阿娘在阿爹以前的舊衣裡尋到。”   嶽霖神情肅然地施禮道謝,接過書函,沒有立即打開:永遠隻會在獨自一人時才會研讀父帥手跡,隻因在那字裡行間,無聲之處,他觸碰到的,是一顆熾熱勇敢的心,一腔孤憤悲愴的血。   “我也正有封信要請你們帶給餘大哥。”太後的招見極不尋常,他猜度,在父帥平反事宜上,她可能與趙構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協議,但似乎最終,取決於自己的行為和姿態。   故此,他給前線二哥和後方負責人寫信,要他們萬事周全,約束各方,杜絕出格的事件發生。   玉質娉婷的女子接過信,欲說還休,秋波含情。嶽霖腦中清明,沉吟一刻:“陳家的四哥賢良方正,學問優長,已到議親的年齡,你是否。”   眼見那雙秀麗的眸子急劇收縮,生生地將考慮一下四字咽進喉中:七娘鬧的那出尚未妥善處理,他不得冒險再牽出另外一樁。   沉默片刻,方道:“你是否能協同伯母,在小還莊適齡的女娘子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選幾個品性好的,我想擇一認著義妹,為她到陳氏提親。”   他不曾想到,這番顧忌在女子那裡演變成委婉的暗示:當年元帥為將士的親事牽線搭橋,也總讓夫人出麵。   “我盡快和娘回小還莊辦理。”女子滿麵嬌羞地低頭,發間斜插的步搖在風中微微地顫栗。   若能給四郎尋一門好親,加之豐厚嫁妝,也算是對陳家的補償。嶽霖目光落在遠處那一樹深紅淺黃:“我與大師約定,今晚去他禪房抄經,恕先告退。”   女子斂裙行禮,望著那漸走漸遠的軒朗身影,心中甜美,似乎看到她為他紅袖添香,他為她鏡前描眉,琴瑟好合的,未來。   ——————   注   1,現實中的嶽霖也是致力收集整理父親的手稿,甚至向孝宗要回朝庭抄走的部份資料,傳承至其子嶽珂,加上如高宗寫給嶽飛的親筆手語,嶽飛的編年傳記,嶽飛的表跋、奏議、檄文、詩詞、題記,後世為他的平反,定謚、追封、改謚的文件等編撰的《金佗粹編》和《金佗續編》,是史界研究南宋初期政治和軍事的重要文獻。   2,淳熙五年(1178)孝宗皇帝便殿詔見嶽霖時說:“卿家紀律,用兵之法,張、韓遠不及,卿家冤枉,朕悉知之,天下共知之”。嶽霖稽首涕泣說:“仰蒙聖察撫念,故家臣不勝感激”!嶽霖遂上疏請求歸還高宗當年所賜嶽飛的禦劄,手詔,孝宗皇帝詔令準左藏南庫還之。(以上為本是人間客執劍衛蒼生的讀者補充,在此感謝。親們全是學霸,俺常常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