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往事不堪憶 五(1 / 1)

千秋誰與度 瀾若般若 3926 字 2024-03-25

凜冽森寒的北風,夾帶著紛紛亂雪,瞬間從半開的門湧進花廳,吹滅燭火,隻留一盞孤燈,在幽暗迷離間縮瑟。   少女下意識地跟了兩步,然後,如秋葉從枝頭萎頓落地,飄零,無依。   撕心裂肺的痛,源於縱橫反復的念頭:我和三哥哥,從此成陌路!餘生的千山萬水,天遙地遠,我隻能自己,孤獨地走過。   那次我為什麼要回去?倘若乾凈利落地離開,他不會傷心,他會很快將我忘記。   不!我不要他忘了我。我寧願他恨我厭我卻記得我,記我一輩子,就象我會記他一輩子。   我,山無陵,江水為竭。霖,此生不負。   曾經的山盟海誓,伴著呼嘯的寒風,交替往復地回旋,那露冷星寒,初明心意的秋夜,仿佛就在昨日。   老天,求你讓他不要難過,讓他不要恨我。少女無助地祈求,粉白的小臉泛起淡青色,淚痕被凍成薄冰,她卻絲毫沒有察覺。   老婦人盯著那酷似小妹的少女看得良久,方上前撫摸她的肩頭:“樂樂,姨給你上藥。”   秦樂樂這才意識到還有人在身邊,擦乾眼淚,摔開她的手,恨恨道:“惺惺作態,滾。”   正要撐著身體站起,陳猛挾風帶雪地進來,彎腰扶起她,低問:“先去客棧可好?”   自從小女娃受傷,若非特殊情況,他都護衛在她左右,剛才見嶽霖從未有過地失態狂奔,便猜到她的底細已經暴露,趕緊過來問話。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   秦樂樂駐立在吹花小築的大門,憑吊,那曾經與他相伴的朝朝與暮暮。   從此,她的世界隻有風雨,再也沒有那雙牽扶她的修長溫暖的手。   不願也不舍就此離去,扶著侍衛長的臂膀,沿著小築的外墻,緩緩地,艱難而行。   閉上眼睛,最後感受一次,這裡的風,雪,這裡的空氣,全是他的低語,他的心跳,他的笑意。   許久,睜開眼,夢囈一般:“我若死去,讓趙家哥哥將我埋在小築,墓碑就寫:她在這裡,與他相遇。”   陳猛打個寒顫,手中風燈差點摔在地上:“姑奶奶你可千萬別,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馬蹄的碎響自遠而近,卻是葉家杭接到暗衛發出小築異常的信號,打馬前來。   他端詳著心愛的女郎,見她滿目哀絕,胸前血漬殷紅,千般痛惜,萬丈怒火:“嶽三那混帳東西,竟然行兇傷你?”   “是我自己。”秦樂樂如見親人,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葉家杭,我一時沒想起他,可是世上隻有他,才會不管我是誰,都對我好。   她在亡母慘死,舊病新傷,情郎決裂的幾重打擊下,心力交瘁,見到好友,再也撐不住地,搖搖欲倒。   葉家杭連忙將人抱到太醫處,等她療傷後沉沉睡去,凝視著那蒼白的小臉,可愛可憐,終是怒氣難消,提起鞭子,躍馬而去。   卻說嶽霖出得花廳,胸中烈火焚燒,愛情與仇恨交織,分不清哪個更多,哪個更深。   疾風暴雪中,他漫無目標地飛跑,仿若要逃掉那蝕骨之痛,以及,不堪之情。   終於,他撲倒在一棵大樹,十指深深地插進凝結的冰淩,淚水無聲無息地流:老天,為什麼?為什麼讓我遇見她?為什麼給我這樣的罰?   自從父兄遇難,皇宮和格天府在他腦中便是惡魔般的存在,隨著年紀漸長,他明白,開國府其實是政治博奕的犧牲品。   為了實現父兄平生所願,振興嶽氏門楣,他謹記義父教誨,告誡自己不得仇恨,因為它會讓他喪失理智,為家族帶來滅頂之災,甚至,會牽連主張抗金的仁人誌士。   可他作夢也不曾想到,他會在一日,深陷情網,和手上沾滿父兄鮮血那人的骨肉。   不知過得多久,有鞭子在狠狠地抽他:“你這混蛋,瘋子,該死的。”   身體的劇痛讓他終於喘過氣來,心裡竟說不出的輕鬆和快意。   偏偏幾鞭後,來者停手,氣急敗壞地喝斥:“是男人你就和我乾一場。”   世事常常是無可奈何的。憶起葉家杭曾經的挑釁,嶽霖恍然:他早知真相,所以才一直等她。   語意冷如遠山積雪:“金庭上次行刺未遂,這次,你盡可殺了我。”   “我便是想殺你這畜牲。”葉家杭的瞳孔因怒火而收縮:“叫你始亂終棄,叫你出劍傷她。”   他劈頭蓋臉地抽,鞭子雨點一樣地落,嶽霖絲紋不動地挨著,白袍上血痕交錯,臉上卻毫無表情,似乎感受不到那炙燒的痛楚。   楊傑亮不知真相,開始本在遠處袖手旁觀,軍中男子,互相拳腳發泄情緒本是常態,但看得半刻便覺不妙,自家公子並不還手,一聲口哨,幾個護衛從四方飛掠而來。   阿野及屬下立即分頭阻攔,六大王隱忍已久,好容易找到機會痛打情敵,一定要讓他盡興,反正昆奴在暗處,不怕他會吃虧。   日前還把酒言歡的眾武士,為了各自的主人,怒目以視,拳腳相向。小築梅林華燈未撤,花紅似錦,風雪飄舞,刀光劍影。   “姓嶽的,你他娘的,還手。”葉家杭沖上前,一把卡住對方的脖子,步步緊逼。   一朵胭脂紅的梅花,悠悠地飄下,輕輕地拂過嶽霖的臉,鮮妍,清香,柔軟如她的唇瓣。   他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這華燈絢麗,芳香清艷的梅花林。就在這裡,他曾與她,象任何相愛的男女一樣,忘情擁吻,琴瑟纏綿。   不管她是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來自何處,她給他的,都是刻骨銘心的深情如許,永世難忘的美妙體驗。   他痛楚而無奈地,閉上雙眼。   葉家杭拚命地搖晃他:“姓嶽的,老子便是完顏杭,大金皇子,我來就是要滅你宋朝,將你們通通乾掉,你嶽帥之子,竟要做縮頭烏龜?”   嶽霖驀然睜眼,伸手扭住對方的手腕,往下一壓,葉家杭遊魚般滑開,右手同時出鞭,卻被嶽霖順手抄住鞭梢。   兩人對視著,眼裡都是刀鋒般的冷,漸漸地,殺氣在沉默中升起,蔓延。   葉家杭忽然一拳直擊嶽霖麵門,後者則頭稍側過,左肘微抬,用力撞向他的軟脅。   兩人拳來腳往,悶聲狠打,用的都是近身搏擊擒拿術,招招攻向關節要害,似乎都想廢了對方才甘心罷休。   過得幾刻,兩人又是雙手交錯,各自握著對方手腕,四目相對地僵持。   火星飛濺之際,遠處陳猛在大叫:“葉公子,不好了,秦娘子突發高熱,極是兇險。”   粗豪的嗓子宏亮而焦灼,透過呼嘯北風,直透耳膜,葉家杭聽罷立即放手,轉身飛縱離去。   嶽霖緊追幾步,終是停下身形,駐立原地,楊傑亮看他幾眼,長嘆口氣,追著阿野出了門。   夜,冷而漫長,似乎太陽,將不再升起。   ——————   有感而發:感謝諸君在寒冷的冬日,聽我講一個久遠的故事,雖然裡麵的許多元素不再流行,但流行固然可愛,古韻也自有魅力,世界因不同才豐富和生動。   感謝平臺的數次推薦,我,不甚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