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詭月下進食 　　城門口處，張熾等著很多車隊進入城內，許久之後才瘸瘸拐拐的出了城門。 　　張熾把手中的破碗放進懷裡，順勢向下摸了摸肚臍處的一顆玉珠，熟悉的觸感讓他安心了些。 　　這玉珠是在張熾小時候，母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如今卻成了唯一可以寄托思念的物品。 　　把這顆玉珠放在這裡，也是他的無奈之舉，渾身襤褸的張熾沒有更加隱秘且安全的地方了。 　　張熾抽出手掌，再次挪動步子，向前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張熾拄著拐杖，努力的向前走著，搖搖晃晃幾欲傾倒，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可能在不知道的什麼地方，有人還需要他。 　　他不停的給自己暗暗打氣：“到涼茶亭了……快了……” 　　“要到海老板那裡，海老板……可能已經準備好了。”張熾心中懷著希望，每次都是這樣。 　　臉上的汙跡被汗水沖下一點，才得以看清他慘白的臉，森白之間眼窩深陷，骨骼突出，薄薄的一層皮肉遮在上麵，企圖掩蓋住這悲慘，隻有深陷的眼窩中，燦若星火。 　　張熾生有殘疾，體質自小就虛弱，看過許多所謂的聖手，更補過很多靈藥都不見好轉，他的父母本想讓他修行以改善身體，不想反而越來越虛弱。 　　還沒有正式開始修行，計劃就被腰斬，轉而學文，幾年之後更是連學文也很吃力，身體虛弱到極致隻能作罷。 　　現在這殘破的身體又被李水動用靈力踹了一腳，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手在顫抖，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抗議。 　　“快到了……就快到了……”張熾死死的盯著前方，雙手緊緊地抓著被稱作拐杖的木棍，心裡像是在說服全身所有的肌肉骨骼。 　　他緩慢地向前行走著，正如他一直以來的那樣。 　　周圍已經沒有行人，空曠曠的周圍靜悄悄，路旁邊的樹林中，不知名的走獸飛禽，嘶吼或是呦呦鳴叫，兩個月亮懸掛在樹梢，霧氣彌漫間充滿詭異氣氛。 　　張熾還是第一次在城外走這麼晚的夜路，呼地一聲，一股寒風刮過，張熾抓緊咧咧作響的破衫。 　　“真是禍不單行，如今我這身體如此虛弱，偏偏今夜這麼寒冷，這老天也喜歡欺負窮苦人啊。”張熾自嘲一笑，卻不敢停留。 　　在野外趕路，不到萬不得已，人們很少停下歇息，直至走到人類聚集的城鎮，或者是村落，就連朝廷設立在野外的補給站，也鮮少有人停留，更遑論一些不明的店鋪酒館。 　　聰明的精怪就喜歡在夜間招待一些人族，雖然禹國對精怪也有管理製度，但是精怪仍然遊離於律法之外，不服管教。 　　尤其是在墨城這種偏遠又混亂的地區，基本上沒有精怪會顧忌禹國的威嚴，隻會在乎自己肚子是否饑餓。 　　以至於當朝在立國之初就成立了‘凈業司’，取‘除凈業障之意’，用以對付精怪與兇獸，又因為其中的朝廷高手眾多，被民間小勢力懼怕，喚稱為‘凈夜司’或‘凈野司’。 　　就算如此，也不能盡除精怪的威脅，隻有扼製作用。 　　襲襲寒風讓張熾身體一抖，遠處的獸吼聲不知道距離此處有多遠，但是傳到這裡還是有些震耳，可見其實力之強。 　　這裡不是善地，張熾從來到墨城地界一直就很小心，哪怕是乞討也是如此。 　　“還是快一些……”張熾心中胡亂想著，步履蹣跚，像極了一個半截入土的老人。 　　“嗷吼……”突然，右邊的密林中傳來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巨吼，驚天動地，震得他雙耳一陣疼痛，寒風也隨著吼聲再次吹來，冰涼刺骨。 　　“周圍不遠的地方有精怪或者兇獸！”張熾耳膜陣痛，頭腦發漲，暈暈乎乎踉蹌幾步，勉強抓著拐杖站穩。 　　讓他更加慌張與驚恐的是，他的判斷！ 　　“各位凈夜司的大修保佑……我還有妹妹……沒有找到，她……還需要照顧……”張熾嘟囔著，腳下速度不由快了幾分。 　　這條路張熾已經走了多年，周圍的環境和聲音他都很熟悉，以往也沒有遇到過精怪，因為這裡距離墨城很近。 　　不服管教的精怪，身上大多煞氣與妖氣濃鬱，接近人類城池會受到城內強者的關注。 　　當然，也會有擅長隱匿氣息的精怪，和一些大妖不在此列，但是那樣的高階妖獸或是精怪畢竟是少數。 　　就算這混亂之地再是無序，也很少有高階精怪和妖獸主動靠近人類城池如此近，這也是人族與其他種族的默契規定。 　　恐懼感讓身上的傷勢和虛弱感都模糊了不少，張熾不由得再次加快腳步，他心中咚咚直跳，力量充斥在身體裡：“凈夜司的各位道修，我不會這麼倒黴吧！” 　　靜！靜謐到了極致！ 　　讓四周彌漫著一股驚悚陰森的氣息。 　　“咯吱……咯吱……” 　　野獸啃食骨頭的聲音響起，讓氣氛壓抑到了極致，驚得張熾腳步一頓，大氣不敢出，走路聲也沒有了，張熾慢慢挪動的腳步聲變得細不可聞。 　　雙月同天，霧靄彌漫，道路兩旁的叢林黑黝黝，四周寂靜中傳出野獸啃食食物的聲音，讓這一切形成地獄魔曲，折磨得張熾驚魂膽顫。 　　“吧唧！”突然，啃食的聲音中傳出骨頭碎裂的異樣聲響，然後驀然一頓，駭得張熾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寒風徐徐，張熾禁不住渾身再次顫抖，心中亦是如此，抖如篩。 　　他心有所感，猛然抬頭看去，汗毛瞬間倒豎。 　　張熾瞳孔不由收縮到極致，隻見一人形生物蹲在路中央，披頭散發，身形佝僂，衣不蔽體。 　　形似人身，卻不是正常人比例，它體型較小，雙爪卻顯得很大，頭發披散蓋在前麵，看不出相貌。 　　破損的衣物之間，皮膚上蓋著褐色的細密鱗片，顯得詭異驚悚，讓人看見，不覺頭皮發麻，仿佛異形惡物。 　　鮮血腐肉沾染在鱗甲與破衣上，觸目驚心，讓人不舒服，憑升起一股森冷懼意。 　　“咯吱咯吱” 　　它雙手指甲像是貓爪，抓著一塊兒腐肉在啃食，白骨森然，鮮血淋漓，流向地麵，與周圍黑夜反差很大，很是醒目。 　　詭月下，鬼魅吞屍！ 　　對方好像已經發現了他，一邊咀嚼，一邊用那沾滿鮮血與肉糜的手，撩開擋在眼前的毛發，一雙灰色的眼睛透出淩冽的寒芒，死死盯著張熾，像是智慧不低一般，掃視間如同看自己的食物。 　　張熾身體木然，心臟劇烈顫抖，咚咚直響，血液沖擊的眼睛蒙蒙一片。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可怕的生物，這和他以往認知的兇獸有很大的不同，以前見過的兇獸隻是形如虎豹，力量強大，而眼前這長得卻如此詭異。 　　張熾緩緩後退，抬起的腳控製不住，久久不能落下，他深吸一口氣，猛地轉身想要逃跑。 　　“嗷吼……” 　　突然，一聲讓人戰栗的巨聲咆哮從後麵傳來。 　　隨著這一聲攝人心神的嘶吼，周圍的寒風仿佛瞬間停止了，就連樹葉的沙沙聲都在頃刻間靜止了，天地間再也沒有了其他聲音，隻有那嘶吼蕩人心魄。 　　道路旁邊的巨石震顫，連著大地都在搖晃，張熾站立不穩，手中拐杖拄空，一把栽倒在地上。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麵容這麼可怕，能力如此強大！”張熾心神閃動，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找書苑www.zhaｏｓhuyｕan.com 心下駭然。 　　一縷血腥味飄然鉆進張熾鼻腔，濃重的令人作嘔，呼吸間，陰冷的氣流遊遍全身，讓張熾渾身森寒無比，血液流動滯緩，由內而外的仿若凍結。 　　“呼” 　　呼吸聲在脖頸耳後傳來，就像情人說著悄悄話，呼吸的風流吹在臉頰，張熾卻沒有心癢的感覺，隻有頭皮發麻，雞皮疙瘩不受控製。 　　森冷之中，一股溫熱卷著耳朵，撫摸著張熾的臉頰，黏膩，滑潤，貼在他的皮膚上。 　　這種感覺遊走整個頸部時，張熾看到了那是一條軟趴趴的東西，像是一個大型的水蛭。 　　不！ 　　比水蛭還要可怖，整個就像是一大塊兒腐肉，糜爛，腥臭。 　　張熾卻管不了胃裡的惡心感，隻感覺纏在脖子上的腐肉越收越緊，呼吸不暢，將要窒息，身體卻不能移動分毫。 　　眼球暴突，張熾表情猙獰。 　　要死了嗎？ 　　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亡，真是不甘心啊！ 　　張熾有心掙紮，卻無力付諸行動，就像被無形的力量定在此處。 　　他感到如此憋屈，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的生物是什麼東西，隻知道這是一種精怪，又或者這是什麼兇獸？ 　　張熾不能確定，正是這不確定才讓張熾不甘。 　　他想到了妹妹，想到了那個在自己受嬸嬸鞭打後，被關在柴房裡受餓挨凍，揣著剛出鍋的鍋餅，肚子被燙傷卻仍然關心自己傷勢的妹妹。 　　想到了母親慈愛的笑容。 　　想到了父親離去時的叮囑。 　　我恐怕完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