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是理想的結果，不是一定的結果。”提及正事兒，這位跟隨先皇征戰一生的大太監收起了所有諂媚之色，據理力爭道：“家國大事，當慎之又慎！” 　　“愛卿，不必激動。”李譜拉著童道輔坐下，道：“童卿深諳戰事，朕有一些不解想要請教，不知童愛卿可願賜教？” 　　童道輔趕忙跪下，道：“臣不敢，陛下請問。” 　　“起來。”李譜又把童道輔拉起來，對他說道：“問道於人，視為弟子，哪有給人解惑的人跪著的道理。” 　　“愛卿，朕問你，為何千百年來，邊關戰事不熄？” 　　“這……”童道輔凝眉想了想，道：“蓋因遊牧民族覬覦中原物產豐富，又或者類似今年，草原大雪，食物斷絕，他們被逼無奈。” 　　“下一個問題。”李譜繼續問道：“假設，這些遊牧民族真的南下擊敗了中原王朝，他們能夠治理好中原麼？” 　　“不可能。”童道輔哂笑道：“臣言兩個不可能，第一個不可能是遊牧民族隻能打短期的戰爭，打不了消耗戰，一旦戰事拉長，最終勝利的一定是中原王朝，所以他們不可能取得最終的勝利。除非中原分裂，或者腐敗到了骨子裡，無藥可救了。第二個不可能是，遊牧民族的禮、教、文化不興，他們隻能治理部落，一無人才，二無底蘊，根本就不會治理國家。” 　　“反過來的一個問題。如果我們徹底征服了遊牧民族，會有人願意去草原戈壁當牧民嗎？” 　　“這……”童道輔大概知道了李譜的意思，道：“陛下也知道、草原，南疆，都是我朝的流放地，尋常百姓就算是餓死了，也不會願意去這些地方。” 　　“朕想試一試，能否建立一個各民族居有其所的大國家。” 　　“大國家？”童道輔緊皺眉頭，道：“陛下，老奴還是那個問題，如何保證他們不反叛呢？” 　　“那朕也問愛卿，誰能保證呢？” 　　童道輔被問得一愣，李譜又道：“就算朕按照先皇的做法，聽取愛卿的意見，誰又能保證一定能解決邊患呢？” 　　“從來如此……” 　　李譜打斷道：“從來如此，便是對麼？” 　　他微微仰頭，滿臉寫著高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先皇可以按他的心思做，朕為何就不可？朕這一世即為皇帝，便是要為所欲為！” 　　“且不說還沒做，對錯未知。便是錯了，又有何妨！古往今來，朝代更替，哪有萬年的江山？”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墨守成規不會變得更好，改變一下，或許有驚喜也未可知。”李譜一揮手，道：“論成敗，人生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 　　“……” 　　童道輔徹底被震驚了，李譜登基四年，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新主子如此揮斥方遒的模樣。 　　桐兒早已經滿眼星星了，太帥了太帥了，陛下又作詩了，這下看誰還敢說陛下不學無術！ 　　“既然陛下心意已決，老奴隻有追隨。”童道輔拜服於地，道：“老奴也希望陛下能做到人所不能，徹底解決邊患，讓兩國百姓不再承受兵戈之苦。” 　　“朕也不知道朕能否做到。”李譜腦海中浮現出一些殘存的畫麵，喃喃道：“但朕知道，一定可以做到，因為朕夢見過，有一個國家生活著五十六個民族，他們不用舞刀弄槍，也能和睦相處。” 　　不等童道輔追問，李譜便道：“去吧，給咱們丞相傳個信兒，朕不日就要班師回朝了。他要是打算篡位，可得抓點緊了。” 　　“哈哈哈……”童道輔尷尬地笑了起來，他已經明白，李譜知道他私下和蔡元來往的事情了。 　　----------------- 　　“陛下讓我們送一半酒肉過來……” 　　“這些羊你們拿回去……”（突厥語） 　　“這是馬奶酒，這是牛肉乾……”（突厥語） 　　“我們不能要，哎呀，要不我們給錢？” 　　帳外傳來雙方將士的對話，雖然互相聽不懂，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但是肢體語言是一致的。在“不用打仗”這個前提之下，雙方的士兵都變成了普通百姓，互相交換吃食，也有點像是小邊市了。 　　古麗婭倚著帳門，看著這一幕，回想起李譜曾經說過的話，心中感慨萬千。 　　難道他那個離譜的想法，真的有可能實現嗎？ 　　可是中原人不是常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會願意接納突厥人嗎？ 　　如果他不是真心的，找書苑 ｗww．ｚhaｏｓhuｙuan.cｏm眼下的局麵，他絕對有機會大敗突厥，但他卻沒有這樣做，這是為什麼呢？ 　　“姐姐。”麥麥提耷拉著腦袋，來到了古麗婭身邊，乖乖跪好。他的脖子上纏著白布，這是帖木兒的彎刀留下的傷口，用了秘藥之後，已經結痂了。 　　古麗婭低頭看了眼不成器的弟弟，沒有像往常一樣讓他起來。 　　麥麥提的頭更低了，抬手拉住古麗婭的手，輕輕搖晃：“姐姐，我知道錯了，你不要不理我啊。” 　　“你說你知道錯了，那你自己說說，你錯在哪裡了？” 　　“我錯在不該聽信帖木兒的鬼話，他竟敢傷害姐姐，我恨不得殺了他，扒了他的皮！”麥麥提咬牙切齒地說道。 　　“隻有這些？” 　　麥麥提咬著下唇，好一會，道：“姐姐，我真的不覺得那個中原皇帝說的有道理。姐姐，如果我們聽他的，用不了十幾二十年，突厥就會被吞並，到了那個時候，還有突厥嗎？” 　　“我說的不是這個。”古麗婭打斷麥麥提的話，痛心道：“麥麥提，你是我的弟弟，你該知道我不想做什麼大可汗。這十來年，姐姐一直是在替你守住這片草原。有什麼事情，你是不能跟我說的？你是個男子漢，為什麼要學帖木兒偷偷摸摸做事情，你忘了父汗說過的話了？男子漢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堂堂正正，哪怕敗了，你的對手也會欽佩你。” 　　“你竟然因為跟我意見不合，就去和帖木兒合作，反過來威逼自己的親姐姐，你這樣，讓我怎麼能不心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