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是幻覺(1 / 1)

貝塔跳下車頂,和從車後箱穿出來的眾鬼魂圍成一圈,開起了臨時會議。   “之前這玩意還不在的。之前有過鬼魂變成樹的先例嗎?”曼蘇爾率先提問。   “我要知道就好咯!”貝塔吐了吐舌頭。   “不管怎樣,人算是找到了,算是......”她不確定地詢問道:   “這樣交不了差吧?”   “這很顯然。”曼蘇爾回答道:   “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我們。這又不像脫口秀,說說就行,要向偵探公司的人交差,至少要拿回關鍵的那部分屍體。”   話音剛落,貝塔就翻身回到了車裡,把那一袋裝著骨灰內臟殘留的瓶瓶罐罐拿了出來,爬上了附近一棵最高的樹。   眾鬼魂也隨著“載體”的移位而被迫移動了起來,看起來就像被拽著走一樣,鬼群中發出了一陣不滿的推搡聲。   “你撞到我了!”   “你踩我腳了!”   “胡說,你壓根沒有實體!你低頭看看你有腳嗎?”   貝塔三兩下爬到了樹杈上,把袋子往最高的樹枝上一掛。   “你們再飄高點看看,樹從哪裡伸出來的。”   鬼魂以載體為中心移動的範圍極限是半徑五米左右。曼蘇爾等鬼紛紛飄上了半空,遠遠地觀察著。   “一棟房子,大概三層高,看建築樣式像個診所,比我工作的那間還要破。”聲音憂鬱的鬼魂阿麗娜雙手托著虛幻的胸部,上下身從腰部分開,隔著很大的空間。   “噫!那些樹瘤在盯著我們!”另一隻鬼魂說完,立刻縮了下去,藏進了樹冠裡。   樹乾上的數十顆樹瘤頂著數十張無比痛苦的麵孔,其中一些正朝鬼魂們的方向張望。   貝塔坐在樹杈上,交叉雙臂。據她所知,鬼魂並沒有任何乾涉現實的手段,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多人不信鬼。   而她手上能拿來防身的物品,隻有一支收屍隊的製式電棍、一把小手槍,幾張附著不同效果的符咒,由偵探公司印製,以備不時之需。   嘟嘟嘟!   車載電話突然響了,從樹頂都能聽清。   “先別管這怪東西,南部那邊來活了!時機剛剛好。”貝塔放下電話,把袋子連同一票鬼魂塞回了車裡。   “暗巷幫派械鬥。至少會有十來具屍體能收。”   “走運的時候,會有二十具。”曼蘇爾摸著頭顱上的胡子說道:   “除了需要記錄在案的遺產,武器、皮夾、值錢的小玩意,所有沒被撿走的東西都歸收屍人。我們最好快些,這麼好的事情,不會隻叫我們一隊人。”   “那些鬼魂瞪人的樣子有夠滑稽的。”貝塔大力一踩油門,讓小卡車掉了個頭。有經驗的收屍人從不貿然麵對未知事物,就算非得麵對,也得湊足火力才行。   巨樹上的樹瘤目送小卡車慢慢消失,轉動著那些可怖的眼球,眼神絕望,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日升街街口處隻剩下滋滋冒煙的幾攤血跡,以及無數道車輪、子彈、遺產贅生物摩擦過路麵的痕跡。偶然間還有一聲槍響,打在已經粉碎的玻璃、木塊和殘肢上。貝塔摁了幾聲喇叭,開車沖進了街道,用力一咬食指,把血塗抹在其中一張印著烈日煙鬥徽記的綠色硬紙卡片上,往窗外隨意一丟,搖上了車窗。   卡片在空中左搖右擺,晃晃悠悠地飄到了一扇小餐館的櫥窗前,下一秒鐘——   嗡!!!   一陣失真的超高頻嗡鳴聲以卡片上的符咒為中心擴散開來,櫥窗玻璃在某一瞬間出現了一絲重影,安然無恙,窗後的玻璃杯卻砰地一聲炸成了無數閃亮的碎渣。   半徑兩百米內所有還站著的人都在一瞬間倒地,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失去了行動能力。   “我們先到了,耶!”貝塔做出勝利的手勢,翻出記錄名冊,手拿另外兩張藍色的符咒卡片跳下車。剛才的做法寫在收屍人須知手冊第三頁上的標準行動綱領中,絕大多數情況下,收屍人都應以保障自身利益和收屍效率為先決條件行動,如果那意味著可能會比預定中增加一兩具屍體,那也無妨。   這條守則中的絕大多數情況,是指在紅日市區及其附屬街區,以及部分大企業私有用地之外的任何區域履行職務的情況。絕大多數收屍人都戲稱那些區域為“亞人聚落”,沿用這個古老的蔑稱代指那些草芥般的生命。   “你應該感謝我還記得那些近道。”曼蘇爾慢慢從車裡飄了出來,看著年輕的後輩將手指上的鮮血塗抹在兩張藍色的卡片上,輕輕一揚,讓那些藏在巷道掩體後,倒在大街上,掛在破損的窗沿上,身體被玻璃紮透的無生命軀體連同那些表情錯愕的鬼魂一起慢慢地挪動起來,有些站立行走,有些乾脆四肢著地,甚至以更加滑稽荒誕的方式拖動自己的身軀,拖出好幾道血痕,朝黑色小卡車靠近。   “二,四,六......嗯?怎麼死了這麼多路人?”   被符咒操控著列隊爬入車後箱的屍體中,有身穿家常服裝的路人,有身穿餐廳製服的服務生和廚師,這本應再正常不過,問題是,這些人竟然占據了死者的一大半。   而真正看起來像幫派成員的隻有一兩人。貝塔定睛一看,趴倒在掩體後,手握半自動手槍,來不及撤離的兩名槍手,竟然是一位圍著圍裙的中年婦女和一名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   暗巷幫派什麼時候淪落到讓女人小孩拿槍上陣了?幫派裡也維護女權?   貝塔轉身朝餐廳的櫥窗後一看,趴倒在餐桌、收銀臺、開放式廚房裡的人竟都是滿身紋身,黑衣黑褲的暗巷打手們。他們的手邊是奶油甜熱狗包、漢堡肉、鍋鏟和番茄醬瓶子。   就仿佛,剛才一直是他們在小館子裡用餐烹飪,而廚子、服務員和食客拿著屬於他們的槍支,在外麵開槍血拚一般。   ............   瑞文在把麥姬送回那棟緊閉門窗的雙層單位門口後,順路去了趟威奇托街附近的附屬街區,在那家小型運動會所了解了一下槍械行情。   顯然,在這裡購買槍支是長遠來看更加穩妥的做法。會所提供了相當專業的訓練服務、維修服務,定期開設一些教授彈藥知識的小規模課堂。最重要的是,這裡的保密措施相當周到,無須擔心信息露底或被倒賣。   當然,價格也相當地“周到”,這其中包括了會所的半年會費,旗下幾家斯皮克以西酒吧的酒水優惠,都不是自己需要的東西。不過,他依舊打算聯係老哈桑,把手裡的一批庫存脫手,順便看看有趣的小玩意。   用鑰匙打開威奇托101號的房門,冷氣攜著赫德森女士的歇斯底裡從門口一股腦兒湧了出來: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放我出去!”   安眠藥的作用比想象中弱了不少。瑞文奇怪的主要是幻覺怎麼還沒消退。現在是晨昏8點,他離開了四小時左右,再怎麼說對方也該從貝優妮塔的錯誤認知中脫離出來了。   “卡梅隆,幫傭來了嗎?上麵什麼情況?”   助手聳了聳肩:   “她被鎖住了。從半個小時前開始就一直在鬧騰。你怎麼看,瑞文,要把她弄暈嗎?”   “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卡梅隆。”瑞文緊皺眉頭,走上了二樓。貝朗先生的房間裡沒有聲音,自己為防對方鬧事或逃跑用了兩倍藥量。   “赫德森女士?”他敲了兩下走道左邊第二個房間的房門,立刻聽見對方撲到門板上的聲音。   “我必須重申,不論你們誤以為我是誰,你們都錯了!”對方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是貝優妮塔,貝朗是我丈夫。是的,我們有過一段不愉快的時光,但現在我們想要重新開始,請放了我吧,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儀式失效了?瑞文在心中飛快思索著原因,自己明明觀察到了正常的力量湧動。   還是這並不屬於幻覺的範疇?   想要辨別這一點並不困難。幻覺為受害者施加的認知通常是片麵的,他們所相信的事物會與事實存在許多出入。事實上,隻要對象能夠正常溝通,不出幾句話,他們就能意識到自己思想中蘊含的矛盾,盡管他們大都會選擇逃避這一事實。   “女士。我希望您能好好回想一下。客觀而言,像您這樣生活在文明社會的女性會選擇一名工廠工人作為伴侶的概率微乎其微。在物質層麵上,他並不能給你帶來更加理想的生活。”   這話說得有些刻薄,卻是母庸質疑的事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瑞文的主要目的是幫助對方意識到思想中的沖突點。如果能做到這點,那證明儀式的效力還沒完全發揮,隻需要再等待一段時間就好。   對方的答覆卻完全沒有往他期望的方向走。   “也許這是你認為的,但像他那樣高大強壯的男人比任何文明人更能滿足我的心靈需求。他失去了他的工作,我也曾經想過放棄他,可我發覺我做不到,我還是那樣愛他。”   這是在拚命自圓其說啊。瑞文無奈地想道。   他自己卻突然發現了一個很大的矛盾點。   高大強壯?   被關在屋子裡的貝朗先生再怎麼說也算不上高大強壯。   瑞文發現自己犯了個慣性思維的錯誤。   自己隻憑借對方身上的工裝,憑借對方胸牌上的名字就草率判斷了對方的身份,卻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件衣服根本就不合他的體型,這在正規工廠裡是絕不會發生的事情,過大的衣服容易導致工作意外,每人的製服都要嚴格按照碼數發放,就算日後體型有所變化,那多半也隻會太小,而不會太大。   而且,印象中對方的手上也沒有經常操作機床或流水線作業留下的粗糙痕跡。   關在隔壁的那位真的是貝朗先生嗎?還是別的什麼人?   樓下一陣尖銳的響動聲突然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聲音來自門外。   “瑞文,門鈴壞了嗎?我想是家政公司的人來了。”卡梅隆滿臉笑容地走去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是一名身穿灰色家政製服,手持匕首和手槍,兇神惡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