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絕不!”金厲聲回絕道。 下一秒,他的身體蕩到了火紅棕櫚的樹頂上,險些沒能落穩,舉槍對準樹旁的操偶師。 “你會想知道......我們的......新發現......”小喬布什從嘴裡又吐出一顆牙,血紅血紅地掛在嘴唇下方。 “別再浪費時間了。不論你們的目的是什麼,我絕不會和異教徒打交道。” 金用力地搖了搖頭,目光隨即落到了自己傷痕累累的小臂上。 --沒有回應。 好幾回,他嘗試用刀片劃開手臂,希望等來某人的指引,卻都毫無回應。 詭異的是,身邊的人無一不在否定他的回憶。整條威奇托街,沒有人對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抱有任何印象,仿佛那隻是他自己的一段無妄空想。 貝優妮塔夫人家中依舊時常舉辦酒會,卻已沒有了那種歡快熱鬧的感覺。他曾在經過威奇托89號時從窗外聽見那些女士們突然陷入沉默,像是突然遺失了某個重要話題。過了一會,又試圖用美食或時尚新聞填補漏洞。 即便如此,他依舊相信,自己的老師隻是暫時離開了家,隻是有什麼要事讓他暫時脫不開身。 但,他同樣擔心自己會在一切回歸正常之前再次忘記。 樹上的黑影稍稍挪動了一下。 “說吧......一句話內,把事情說明白。這不代表我的任何態度。” “我們......找到了......‘天使’的線索......” “天使?那個都市傳說?” 金在樹頂高聲追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他的確曾經懷疑過,所謂的“天使”傳說對應的就是瑞文先生。他的每一次出現,必然伴隨著一定規模的傷亡,沒人說得清其中的因果關係,究竟是“天使”帶來了死亡,還是他總會被死亡所吸引。 “他出現了,對嗎?被某人目擊到了?”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糖蜜罐的爆炸現場,但現在趕去恐怕已經太遲了,根據傳言,“天使”從不會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太久。 “非常......準確......麥金托什先生......”小喬布什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吐出更多牙齒,這具“木偶”已經瀕臨報廢,他的大腦撐不過五分鐘。 “空口無憑,先生。請給我一些確鑿的證據,最好是他的照片。” “我們......有......更加......令人信服的......證據......” “什麼?” “一些證言,來自一個嚇壞了的家夥,一位名叫保羅的神秘學家,也算是一名藥劑師,以醫治頭疼,牙疼和過敏癥等小病維生。” 漢克醫生親自開口,似乎正極力忍住不耐煩的情緒: “如果您願意聽聽他的話,也許會改變主意。” “我希望這不會讓我失望。”金冷冷地回應道。 與嘴上完全相反,希望正逐漸在他內心中積聚起來。 “告訴我他的住址。我要單獨去見他,確保你們不會編造出什麼故事來。” “輝日6街100號,那在城西,距離七色煙旅館不遠。”漢克先生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保羅有恐血癥。” 金摸了摸被鮮血糊成一縷縷的前發,點了點頭。 “來吧,女王,我們走!”他低頭看了看正大快朵頤的鳥群,將絲線甩到了女王的脖頸上,借助振翅起飛的升力躍起,瞬間消失在樹影之間。 ............ 奧貝倫城西,輝日6街100號,一棟有著火雞風向標的紅磚老公寓。 “是,是的......” 體型消瘦,留著咖啡色山羊胡的保羅先生用顫抖的手撚起過濾紙片,將磨碎的咖啡豆倒入咖啡漏鬥,轉動手柄,加入幾種墨綠色植物的葉片,這讓空氣頓時被巧克力、榛子、茉莉花和鐵銹的氣味充斥。 “頭疼,牙疼,灰塵過敏,我全都治,你盡管開口,包你五分鐘藥到病除......” “但拜托別讓我再想起那要命的,天殺的畫麵!!!” 哢! 一把短管左輪架在了他的後腦處,槍機被慢慢拉下。 “請告訴我,先生,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金在他身後用近乎祈求的語氣開口道。 一瞬間,神秘學家保羅先生產生了這間舊屋內闖進了兩名不速之客的錯覺。 他看向左側墻壁上的山羊頭骨,又看向右側繪製的簡易符咒和幾個塞滿藥草瓶的紅木矮櫃子。在確定手邊沒有任何把戲能敵得過一顆槍子之後,他乖乖地坐到了硬沙發上。 “所有這些事情......都是從一朵鮮花開始的。” “一朵鮮花?” “是的。我,我從事下位魔學研究,對一切奇異的自然事物都感興趣。今年三月初,我花800烈洋從城南市郊的一個女人手裡買到了一朵奇異的鮮花......我記得,那個女人的下嘴唇有著黑色刺青,那是虛海血統的象征,而虛海......被認為是一切神秘的起源和通道。” 他說話拐彎抹角,似乎在有意避開重點。 “通過服食那朵花,我進入了一個奇妙而危險的空間。噢,當時我看見了什麼!紫紅色的天空!高聳入雲的塔樓!驚心動魄的古戰場!那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引人入勝,比我做過的任何一個夢都要神奇,且不像夢一樣短暫易壞。” “請,請再告訴我一些細節!”金忙追問下去。 從對方的描述,他能基本確認一個事實。 --這位老先生所去的那個地方是“夢者之屋”!是瑞文先生經常帶自己去的地方,他的老師在那裡教會了自己很多生存技能,讓他找到了那份屬於自己的力量。 隻是,自從那次遭遇,自從直視了那不可名狀的怪物之後,他再也不敢單獨回去。 “幾個月來,我在那個空間的邊緣地帶四處探索,依靠那裡種類繁多的藥草支撐起了自己的藥劑生意。八瓣銀蓮能緩解神經性牙痛,龍蒿葉和白色燈芯香草搗碎加水的混合物是醫治頭疼的良藥,它們每周能為我帶來兩千到四千烈洋不等的外快......直到上周。” 一陣很長的沉默。在這期間,保羅先生的胡須不經意地泡進了杯子裡,吸飽了咖啡。 “嗯,請問,上周發生了什麼?”金忍不住問道。 “那一天......” “我心血來潮,開始沿著那條河流向南走,那是一個我從未探索過的地方,被一片霧靄所覆蓋。一陣遙遠的歌聲吸引了我,它仿佛來自上百個人,有男有女,唱著我聽不懂的神秘語言。然後......啊!” 他似乎被自己腦海中的畫麵給嚇了一跳。 “我看見,我看見地麵的草葉忽然開始分開,花朵鉆出泥土,樹木開始了瘋狂的生長和凋零,落葉和果實像暴雨一樣落在我頭上......” “然後......然後.......噢......天啊!......祂就在那......我看見了......” 哐! 保羅先生的手指忽然開始劇烈抽搐,咖啡杯落在地上,從中間整齊地摔成了兩半。 “冷靜,先生!” 可是保羅先生無法冷靜下來。兩分鐘後,他竟開始不住大哭,淚水,鼻涕和咖啡混合在胡須裡。 “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了什麼?天殺的!天殺的......我看見......一座神殿,一座巨大的移動神殿,從濃霧中朝我緩緩走來。是的,走,過來......” “它的下麵長著......幾百上千條人腿!” ============ 3月10日,深夜。 花都小區一棟,三樓B室。 “哥,你的眼神就像隻盤算著怎麼拆家的貓。” 客廳內,瑞雪給自己削了盤兔子蘋果,納悶地盯著窩在沙發上,眼望天花板的哥哥。 瑞文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燈管,心中衡量著自己如今的身體能力,那些不要命的格鬥技巧還烙在他的體感記憶裡,可這具身體的體能卻完全吃不消。也許自己得抽點時間去晨練,或者去健身房。 在這個世界裡,他能借助思考達成絕大多數需求,但同樣需要能力自保。 瑞文悄悄掰了掰指關節,繃緊大腿肌肉,用感覺測量著自己的身體極限。 自己的腿部力量足以跳到天花板的高度,或者踹開一扇不大堅固的門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他隻是一個缺乏鍛煉的26歲男性,一個可能因為骨折或幾道微不足道的傷口住院好幾個星期的普通人。 最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將身體陷進小沙發,在腦海中默默地推算起來。 假如現實世界的映射與夢境世界完全同步,那麼,轉機大概會在4月12號那一天的某個時刻到來,那是導演將第二顆心臟送給自己的日子。 在那之後,擁有操控血液能力的自己將在現實作戰能力上取得質的飛躍! “唉,行了,別可憐巴巴地看著天。如果你明天一定要出去,記得對好‘口供’,別在丁主任麵前說漏嘴了。” “嗯,還有......拿兩張照片回來看看?”瑞雪趴在沙發背上,調皮地伸出右手。 “呃,這得征求過對方同意才行。” 瑞文收起思緒,扶了扶額頭。這點他倒不太擔心,反正要見的就是女孩,反正也隻有四個月“發展期”。 不過,如果對方是位愛塗指甲油的小夥子、中年婦女或老婆婆...... 他的妹妹在靠背上比了個無語的手勢: “早晚的事情,不是嗎?嗯,可以的話,改天帶她回來一起吃個飯?” “要是男的呢?”瑞文打趣道。 “男的有那麼厲害?飯都不用吃?”瑞雪故意瞪大了眼睛。 你看我有那麼厲害嗎?瑞文心中自忖,低下頭,又開始摁起了手機。 他得在和教授見麵之前,最大限度地摸清“天使格蕾”的相關線索。自己打算在研究所內部獲取的東西相當明確—— 有關非法腦部實驗的證據,以及相關實驗和阿夏古雷.普雷斯考存在的直接聯係。 隨後,運用全新的匿名身份將恒特案的細節轉交警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引起他們的注意。在取得一定的信任後,擇日將相關證據全盤奉上。 在正式那麼做之前,他打算先依照林心的指示,慢慢熟悉暗網的規則,將部分消息散布出去。除了法外狂徒,那裡同樣存在大量執法者安插的眼線,他打算潛移默化地引導他們對事件產生重視。 做完一番資料搜集後,瑞文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他的電腦,坐在“盜夢者”道姆.柯布特寫海報旁的人體工學椅上,搜索起了一部由巴倫·博·歐達爾編劇執導的德國電影: 《我是誰:沒有絕對安全的係統》 他當然知道,真正的暗網世界,遠比電影中演的復雜。作為深網的暗麵,網絡冰山的最底端,他必須以絕對虛擬的空殼踏入,方能完好無缺地從中走出。 也不知道身處時間另一頭的導演究竟能不能看懂這些現代化操作...... “”瑞文在屏幕之外重復著這個名稱。 這是電影中的黑客組織代號,意為“小醜正在嘲笑你。” 聽起來挺帥氣的。 他也需要一個類似的代號,一個不代表任何國籍、性別、組織、意識傾向的名稱。 “漆黑偵探”,這就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瑞文窩在電腦前,一邊觀賞劇情,一邊思考著自己的未來。短短兩個小時,他已經在腦海中構思好了自己的全新身份--一名活躍在虛擬世界中的賽博幽靈,不存在之人。 而在電影結束後,他打算回到書房去,切換成另外一個自己,全心投入神秘學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