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某線上聊天群組內部。 一群夜貓子悠悠睜眼,互道早安。 阿瓜:‘早啊!’ 迪亞:‘早啊!’ 哈克:‘“烏鴉”還是不在?’ 阿瓜:‘不在。“烏鴉”都快淡群一個月了,消息也不理。欸我說,要不我們自個兒找一天,到老地方去聚聚?’ 迪亞:‘好啊好啊,烤魷魚誰買?’ 哈克:‘魷魚?’ 迪亞:‘這是群裡聚會一個不成文的傳統,該說都快成某種“獻祭儀式”了嗎?’ 花都警局總部。 ‘這群人晚上都不睡覺的嗎?’ 屏幕的彼端,衛斯理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上麵全是墨水筆抄寫的數字記錄,被他這麼一擦,全都到了臉上。 “哈克”是他在非加密網絡上的社交馬甲之一,名字取自他喜歡的球星。 ‘瑞文在這個“桌上角色扮演遊戲”圈子裡有一定的知名度,或許能從中打探到更多的信息。’安傑娜把幾杯熬夜咖啡端進了辦公室,在同事間分發起來。 “我反復聆聽了幾遍問詢錄音。在無施壓環境下,對方確實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不論是語氣還是措辭,都符合一個完全置身事外的路人應有的反應。” “這演技,不拿奧斯卡可惜了。”衛斯理翻著白眼嘟囔了一句。 “交警的問詢恐怕已經激起了對方的警覺,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如果下次施壓問詢還不能確鑿他的犯罪事實,他大概就會把所有相關證據都處理好。到時候,我們就再也沒有起訴的機會了。” 衛斯理無奈地應了一聲,繼續操縱“哈克”開始了有目的的閑聊: ‘這個“烏鴉”,平時是個怎樣的人啊?’ 阿瓜:‘該怎麼形容呢?老好人?努力家?精力旺盛?想象力天馬行空?’ 迪亞:‘烏哥啊,感覺就像拿著超級英雄劇本出生的人。’ ‘此話怎講?’ 迪亞:‘你想想,超人的父母,沒了;蜘蛛俠的父母,沒了;蝙蝠俠的父母,也沒了......我就開個玩笑,別當真別當真。不過,那家夥平時的確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正義感。’ 諸如此類,全都是些正麵或調侃性質的評價。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畢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在後臺盯著。為避免引起對方的懷疑,“哈克”並沒有就問題繼續深入多少,很快就裝模作樣地和群友玩起了“復讀機遊戲”: ‘烏哥,有團開嗎?’ ‘求團!’ ‘烏哥能帶這個模組嗎?’ 忽然,屬於“烏鴉”的頭像亮了起來。 聊天列表最下方吐出了這樣一行文字: ‘你們一個兩個都不用睡覺的嗎???’ 手機左上角的時間在同一時刻跳至了“0:00”。 ............ 瑞文在“夢境世界”中再度睜開了雙眼,忽然灌入肺部的大量空氣立刻讓他開始了劇烈咳嗽。 “哥?” 書房門口,瑞雪的腦袋又探了進來。 “沒事吧你?” “沒啥,咳咳!”瑞文立刻捂住了嘴。 “被口水嗆了下。” 在“第三世界”中逗留的五個小時內,他隻來得及利用“異界召喚”具現出那個“人”的小半張臉。 緊接著,他不經意地低下頭,立刻看見了平攤在書桌上的一份宣傳小冊子。 空置的銀色小盒旁,是一行屬於自己的黑色字跡: 備忘: 我想給妹妹準備一份驚喜,目前還沒有頭緒。我可以先把她喜歡的東西列在這裡,慢慢篩選。不要忘記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她! 來自,不久前的我自己。 “......” 書房彼端的光亮中,瑞雪看著哥哥的背影在黑暗中越變越小。 “小雪,不早了。要是睡眠不足,影響到明天的精神狀態,就得不償失了。” “哥......好吧,晚安,你也早睡。” 瑞雪點了點頭。門框的陰影隔在兄妹倆之間,就在剛才那一瞬間,變成了一道有形的隔閡。 接下來該怎麼辦?瑞文弓背伏在書桌上,冷靜片刻後,重新點開了手機。 恒特應該已經落網,得趕快請林心把所有相關的證據全部清理掉。與此同時,慢慢開始將對“天使格蕾”不利的資訊滲透進媒體和民間網絡。 隻要走完這最後一步,“天使格蕾”的末路就已成定局。至於最後到底有多少人會死,誰能活下來,就不是自己能管能顧的了。 聊天界麵上,群友們的信息依舊歡跳著。 阿瓜:‘烏哥,我們打算找個周六出去聚聚。記得你的工作日程表和我們都不一樣,最近能騰出空來嗎?’ 瑞文想起了管理員老張幾個小時前的囑咐。 “沒問題。下周六中午如何?剛好輪到我休息。” 他對這個世界的民生狀況依舊不甚了解。想要深入了解的話,最好還是從這具身體已有的社交圈子開始。“過去的自己”也有過和這群夜貓子們見麵的打算,隻可惜,由於時間實在太緊,根本沒法約定見麵。 至於這所謂的“桌上角色扮演遊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打算到時候憑借記憶碎片盡力回想,能想起多少就是多少。 約定聚會時間後,瑞文把空盒子收進上鎖的抽屜,拿起了那本藍色筆記本,仔細地查看起了上麵多出的每一道折痕和每一個字跡。 種種被翻動的痕跡,無一不昭示著幾分鐘之前,“過去的自己”的確處於這具身體之中。筆記本末頁多出了“夜風之護”這道異咒,盡管語法還是錯誤的。 思索片刻後,他把那份寫著“備忘”的小冊子撕成碎片,扔進了廢紙簍中。 驚喜。 那是此刻的自己最最不願麵對的一個字眼。 三個月後的那一幕依舊深深烙在自己眼底,鮮血,內臟,眼球...... “不,教授......” 他對自己低聲否定道,於黑暗的所在處,邊搖頭邊揚起笑容。 “你一個人就夠了。” ............ 翌日。 本世紀最大非法移民殘害案登上了每一個新聞節目、每一份報紙和每一個媒體網站的最當眼位置。 多個民間互助組織和無籍勞工基金會自發開展活動,呼籲人民關注非法移民的民生和人權問題。 街角的母親小聲提醒孩子,千萬別在周末靠近外籍勞工聚集的廣場或天橋。他們缺乏教育,行為粗鄙,沒有道德觀念,身上還可能攜帶外來皰疹病菌。 隨後,又將說過的話完全拋至腦後,為工作、兼職、買菜等瑣事苦惱起來。 恒特案就此告一段落。 ............ 3月27日下午。 一輛噴塗得花裡胡哨的小電子車播放著上世代流行音樂,突突突地在街道彼端悠行,當值交警聽見了熟悉的調子,在崗位上跟著哼哼起來。 紅燈暗下,綠燈亮起。瑞文提著公文包,跟隨人潮橫過馬路,鉆進羅蘋咖啡館的入口,向店員兼房東小月點了兩杯黑咖啡。 在此之後,他會從咖啡館後門離開,以此為掩體溜到秘密根據地裡去。 “下午好,瑞先生。”塗著冷門橘黃色口紅和同色係指甲的小月在咖啡臺後招了招手,露出與年齡相符的清純笑容。 “您這幾天好像都沒去健身。之前您來這裡的時候,臉總是有些紅。” “說來話長。”瑞文在角落裡拉了張鐵藝椅子,邊聽咖啡機的悅耳轟鳴,邊端詳著墻上的貝殼掛飾,隨口撒謊道: “我的健身包丟了,會員卡也在裡麵。幸虧有好心人撿到了,今天之內就會交還給我。” “真是走運呢!”小月彎起眉毛。 “看來這世界上果然還是善人比較多。” “希望如此。”瑞文將目光瞥向落地玻璃外的黑框咖啡色招牌,一對中老年情侶正在車站邊上放肆大膽地接吻,舌頭交纏在一起。 “如果事實剛好相反,那我更加應該好好答謝他。” “要畫點什麼?”小月拿出霜頭筆,指向兩個杯子空白的部分。 “隨便......嗯,幫我寫‘謝謝’。” 拿著用厚紙墊包裹住的咖啡杯,他從調味品抽屜裡隨手抓了幾包咖啡糖,從後門走了出去。 “在警方徹底結束監視後,你可以搬來這住。我明天會向房東預付一年的租金。” 淺咖色小屋的籬笆外,瑞文從口袋中摸出一串備用鑰匙,隨手扔了出去。 “至於之後,金,我相信你肯定能自力更生了。” 爬山藤的陰影下,金敏伸手接住鑰匙,低下頭,端詳著上麵的銀色齒碼。 圓鑰匙,扁鑰匙,分別對應大門和一個十多平方米的獨立房間,這是瑞文先生在紙條上承諾給自己的報酬之一。 一個他做夢都沒有想過能夠實現的承諾。 “我可以問......”他斟酌著開口道: “為什麼嗎?” “這還真是個好問題。”瑞文撇了撇嘴,故作沉思。事實上,他自己一開始也拿不定主意。 但直覺最終引導他作出了和“過去的自己”幾乎一致的選擇。 “算了,等我想好了再說。去看看你的新家,我很少在這過夜,所以我們隻能算是半個室友。裡麵可能被我弄得有點亂,你得負責把地方整理好。廚房裡有煤氣,我相信臨時庇護所裡肯定沒有廚房。這座城市人工費用昂貴,如果你會做飯的話,能省下不少錢。” 他一開始叮囑就滔滔不絕: “當你有了工作和收入,我希望你能開始負擔部分電費和水費,熟悉各類程序流程,這是你遲早需要理解的。在那之前,你需要去了解怎麼申請永居,以及那些適用於你的援助金計劃,但不要讓它們影響你的最終目的。在這裡,沒有人會主動把錢塞到弱勢者手上,一切權益都要靠自己主動爭取。當你如願以償,得到了自己的公民身份,切記,為它買份保險!” 聽見“保險”這個詞,金敏的後背不由得僵硬了一下。 看著小夥子的背影猶豫著消失在門後,一種熟悉而溫馨的感覺自耳根後方悄悄爬上了瑞文的下巴。 他感覺自己又有家了,就像威奇托101號一樣,盡管隻是一個暫時的家。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要是能再熱鬧些就好了。他想起了“昔時”的酒會,多羅莉絲婆婆的麵包餡餅和長屋閣樓裡不時會傳出的叮咚樂聲。 還有卡梅隆。 “金。”他隨口喊道。 見小夥子對自己的“新名字”有所反應,他相當滿意。 “作為協助我的回報,這是你應得的酬金,在這裡麵。”他把事先買好的手機,連同那杯暖呼呼的咖啡一起塞進對方手裡,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盡快尋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力量,這是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 這地方表麵上沒有奧貝倫那麼糟糕,但對於金來說,生存的艱難程度不亞於前者。 趁著小夥子說不出話,臉上露出一副被噎到的表情時,他轉身走到樓上,摸出了自己的秘密手機。 ‘林心。’他在輸入麵板上鍵入道: ‘你與我合作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我知道奧法守秘人之間的關係應當是相互掠奪,你那天晚上乾了些什麼?’ 過了一段時間,屏幕上跳出了“守林人”的答覆: ‘我曾經懷疑過你身份的真實性,現在你已經充分地向我證實了它。’ ‘我那天乾的事情,正如你所說,是在掠奪。’ ‘掠奪誰?’瑞文追問道。 他想起了那些連環車禍,想起了在冷櫃內部看見的少女屍體。 ‘她們是誰?那些在車禍中喪生的白衣少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三十秒後,四個小字出現在了屏幕的最底端: ‘溶解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