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府其樂融融用過膳之後,徐令嬈才隨柳若蘭回了沈家。 舅母一路都在打著嗬欠,看起來恨不得立馬找個床躺下睡覺。 許是瞌睡是會傳染的,徐令嬈的腦子也變得昏昏沉沉,眼皮越來越重,直到文墨迎上來給她解披風拆頭發都沒有清醒過來。 兩個小丫頭適應的很快,自個兒就去外間玩了。徐令嬈照常的坐在書桌前,一手擼著白胖鴿子,另一隻手不知疲倦似的回復線報。 月上中天,燭火跳了一下,丫頭們都睡著了,徐令嬈才抖著手腕在信尾處蓋上浪蕊樓的蘭花印記。 許是夜裡就容易多想,現在她看著這花也覺得怪有靈氣,這老皇帝給的印章……是誰畫的圖樣,他還有這樣的才情? 燭火又跳了一下,這次索性熄滅了。 借著微弱的光,徐令嬈看見自己窗前站了個人影。 “……” 大半夜的,擱這裝神弄鬼的做什麼,嚇得她還以為溫雋死在渭縣了,陰魂不散的過來找自己索命呢。 徐令嬈打開窗戶,露出那張熟悉的臉,卻無端覺得有一種陌生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問道:“回來了?” 溫雋笑了笑:“還沒結束,我想看看你,待會兒就走。” 徐令嬈伸手拂去他發間的飄雪,似乎是融化後再次凝固,都成冰碴子了,也不知道在外麵等了多久。 他就那麼低著頭,一言不發,兩人隻能聽見對方的呼吸。 “這是什麼?” 自打他一出現,身前就抱著這麼個漂亮的錦盒,看著還挺寶貝的。 溫雋難得的有些忐忑,明明是老成持重的性子,此刻偏偏像個愣頭青似的,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抬眼望了望天色,算算時間也不多了,便把盒子打開,從裡麵拿出一支桃木簪子,在徐令嬈還沒看清款式的時候,就插在了她原本是鬆鬆散散的發髻裡。 甚至順手給她重新綰了個發,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這麼熟練的。 “很漂亮。” 她正想伸手去碰,卻被溫雋突然的攬入懷中。 隔著窗戶,徐令嬈的腦袋埋在他心口,劇烈的跳動讓她有些難得的怔愣。 “對不起,那時候不在你身邊。” 他緩緩開口,頭頂的聲音隨著胸腔震動一齊傳入徐令嬈的腦子,她有些暈乎乎的。 “不用對不起。” 徐令嬈悶悶的道:“你的東西前些天拿給溫南了,藥還在做呢,我本來以為等你回來剛剛好的。” 沒想到就提前跑回來了。 溫雋輕笑出聲,抱著她的胳膊收緊,他開心極了,哪怕這人什麼都不做,隻是平平淡淡的看自己一眼,他都開心極了。 徐令嬈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勒死了。” 溫雋放開,卻順勢抓著她的手,交疊著握在自己掌心,觸感冰涼,脈象虛弱。 “病了。” 他眉目間的笑意還未散去,卻平添幾分鬱色,看得徐令嬈都以為自己得了絕癥似的。 “小毛病,等暖和起來就好了。” 這家夥久病成醫,平日裡閑的沒事,也喜歡琢磨她的身體狀況。 徐令嬈抽回手,替他將有些鬆散的披風重新打了個結,又點上燈,從抽屜裡翻出一個三指寬的玉墜。 花紋是她親手刻的一隻鏤空瓶子,背麵是一對鵪鶉,寓意“平平安安”,用極細的玄鐵絲代替流蘇,瓶內還藏了顆保命神藥。 “之前做的,現在給你正好。” 聽溫雋說要去渭縣,她便想著做一個可以隨身帶著,又不紮眼的東西,也算是多一份保障。 溫雋接過,捏在手心舍不得放,徐令嬈看著無奈,卻又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刀劍無眼,溫雋不敢給出承諾,更舍不得叫她等待,隻能笨拙的將自己有的都給她,將厚重的情感一點點融入漫長歲月裡,仿佛他的愛意也隨之經年不散。 這次他什麼都沒說出口,隻在分別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瞬就消失在夜色裡。 關上窗戶,徐令嬈在鏡子中看見了那支桃木簪,簪身流暢漂亮,頂端刻著鏤空交纏的花枝,孔心處卻嵌了顆紅豆。 有些異樣的情緒漸漸在心口蔓延,細小隱藏的酸楚,和悄然萌生的歡喜。 她看向盒子裡的其它東西,這桃木簪是十五歲的及笄禮,那十六歲…… 盒子下層赫然擺著個玉扳指,大小剛好合乎她的尺寸,正套在一處自己都快遺忘的細小傷痕上。 那年,她千裡迢迢去到烏月城,在打定主意幫蕭鴻信之後,不得不和敵邦周旋。 直到徐令嬈被逼上了擂臺,弓弩還被動了手腳,於是她冒著傷手毀骨的風險百步穿楊,還好最後贏下了前來挑釁的外邦勇士,大振軍心。 他怎麼知道的,難不成,溫雋當時就在臺下看著她? 徐令嬈丟開這沒根沒據的猜想,抬手打開第三層,心道這個生辰過得也不怎麼樣。 父親給她出了難題,銀子轉不過來,一時窘迫極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逼的她大半夜翻賬本找突破口,後來在賬房睡了一夜,第二天發著高熱跟掌事們對峙。 而溫雋送了個……令牌? 上麵大大咧咧的刻著個溫字,背麵還有大啟錢莊的印記,沒錢就送錢?真是大道至簡。 徐令嬈會心一笑,將令牌收好,轉頭看向最後那層,是個平平無奇的鐲子。 做工精致漂亮,用料輕盈珍貴,是絕對的上上品。她透過光看了看,果然在內圈發現一個小小的溫家徽記,和些許摩擦過的痕跡。 該不會是什麼傳家寶一類的玩意吧? 徐令嬈沒眼看,將鐲子放回了錦盒裡,剛好和令牌做個伴,她屬實是不敢戴這個上街,怕溫家的人找自己說理。 倒是溫雋挺厲害啊,這麼多年沒少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 她心下困惑,卻並沒有過多糾結,反正溫雋不會害自己就是了。 睡意全無,徐令嬈索性來到書桌前,趁著安靜盤一下鬆心引的麻煩。 現在是皇帝、譽王、攝政王三家都想要,溫南那邊隻剩了一半,徐令嬈原打算明日就給蕭鴻信送去的,就當做個人情。 譽王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徐令嬈才不樂意救,可皇帝這邊還不知道用處,他若是早早的死了,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得斟酌一下。 至於蕭鴻信……他的身體哪裡用的到鬆心引了?事出蹊蹺,要先摸清楚情況。 徐令嬈提筆留了張字條,然後對著空氣說道:“阿鴆,將這個送出去。” 父親需要她這顆棋子發揮作用,那麼也必然留了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