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不是好人(1 / 1)

一號牢房內,海莉娜已經睡了。   外麵的紛亂與喧鬧沒有絲毫到她的睡眠,她是聾子,聽不到聲音,睡的很香,黑夜為她蓋上了被子,她獨享著夢的寧靜,明明身處集中營,睡意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種幸福。   突然,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她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了卡洛斯,燦綠的眼眸突然有了光,那是止不住的笑意與藏不住的情緒。   無論何時,海莉娜隻要一看卡洛斯就會笑,像天邊灑落的白月光,因為白月光不是他身上發出的光,而是她看向他時眼裡的光。   卡洛斯忽然覺得她真的很好,是一位很棒的女孩,如果能娶她為妻的話,一定是件很有運的事情。   可惜了。   他抽出水凝剃刀。   海莉娜疑惑地看著他,她還不知道卡洛斯的想法,無知的她不知道這個世界最殘酷的不是集中營,而是無法揣摩的人性。   “要去數星星嗎?”   她拿出紙,用畫表達語言,乖巧地像一位獨孤患者。   砰,砰!   回應她的是兩顆離式子彈以及最標準的莫桑比克射擊法,在近距離的情況下,先以兩發子彈命中軀乾,使之失去反抗能力。   沒有星光的黑暗充盈著清新的血腥味,世界好像在原地旋轉,海莉娜呆若木雞地倒在血泊之中,她握著筆伸出手,顫抖地想去抓那張畫紙,想問卡洛斯這是否一種全新的交流。   可是當她抬頭時,看到的卻是一雙冷漠的眼睛,就和馬尼的眼睛一模一樣,流露著全世界的竊竊嘲笑。   他與她互相對視著,觀察者與被觀察著竟同時升起一股同病相憐的感覺。   恍然間,她明白了,她用心呼喊卡洛斯,渴望一個答案,但是卡洛斯沒有開啟心語,聽不到她的話,他也不會去聽。   從始至終,卡洛斯都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說一句對不起。是的,海莉娜救過他,他殺她是罪惡行為,但是他不在乎,所有的罪與惡他都不否認,他承認自己不是好人,是一個壞人,徹頭徹尾的那種。   月光在海莉娜眼裡緩緩褪去,她努力地爬向他,猜度著他,像即興的表演,她是那麼想接近卡洛斯,可那幾步之遙像天塹,她感覺自己被分裂了,被重復了,從未這般孤獨,原來自由的秘訣不過是與獨孤簽下了有失尊嚴的協議。   “咿呀呀......”   她竭盡全力用喉嚨發出聲音,似乎想對卡洛斯說些什麼,祈求著卡洛斯打開心語交流。   卡洛斯依然看著她,沒有打開心語,她眼裡有淚,不是槍口帶來的疼痛,而為他的冷漠而悲泣,從他的眼中,她看到了他的第一視角,他仿佛再說:你從來沒有懷疑過我,難道你的第一視角能代表我嗎?   如果人生是一張無字的畫,海莉娜肯定會鉆研這張畫,好好品讀卡洛斯的第一視角。   但人生能是小說,能是歌劇,能是漫畫,能是電影,但唯獨不可能是一張無字的畫,因為無字的畫隻能展現思想,不能呈現人生,這是他教導的東西,而她不識字,根本看不懂其它東西。   這一刻,海莉娜終於明白卡洛斯是怎樣的人了,但為時已晚,其實也不晚,因為所有的為時已晚都是恰逢相識。   水凝剃刀折射著猙獰的月光,她付出的所有感情最終變成了殺死自己的子彈,隻是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卡洛斯不願意打開心語?   為什麼不願意?   說一句話,哪怕一句話都好。   起碼她不會那樣難受。   終究是陌路之人,即使他們在月光在以畫對話,即使他們在焚燒室同生共死,即使他們在落日朝月中數了最亮的啟明星,那也僅是他想畫的一幅作品。   可是啊,她本可以獨自忍受漫漫長夜的煎熬,偏偏卡洛斯讓她看見了光芒,見過太陽的人,又怎能再忍受黑暗呢?   眼眸緩緩合閉,像睡著了,她響應了她對自己下達的量度之令——她死他活。   流光凝聚,漫天畫紙飛舞,這些都是卡洛斯白天去訓練時,她獨自在一號牢房時畫的作品,每一張她用心繪製,是她的全世界。   世界淪為身外之物,她的內心再也不會波動了,她臨時前下達了最後的量度之令,不是針對卡洛斯,而是針對畫紙。   漫天畫紙一點點變成灰,如白天與黑夜永不凋落的雪霰,卡洛斯看著那些逐漸失去畫跡的紙,讀懂了那些話。   “卡洛斯不在,好無聊。”   “今天和卡洛斯數了星星,有一顆。”   “我是沒人要的孤兒,但卡洛斯不是。”   “卡洛斯......”   紙到盡頭終是灰,故事到尾總是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殘缺的心臟正在停止跳動。   卡洛斯看著她的死亡過程,不知為何,他放棄了補最後一槍。他兩世為人第一次殺人,本應有負罪感,但是沒有,一點都沒有,反而有一種竭斯底裡的殘忍從內心深處騰起。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與殺熊,殺雞,殺豬都不同,仿佛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前世曾渴望的第九藝術,那些不被俗世所認可的禁忌幻想,如萬針穿心而過。   病變的思想像血癌一般擴散至整個意識,貪婪地扭曲成畸怪願景,如一道驚雷劃破鼓動的黑暗。   凡是過往,皆是序章,追逐獨特本是與眾不同,離經叛道更是超凡脫俗,他絕對不是體驗生命,他要演繹完美。   真正的藝術本就該完美!   “我殺了她,也升華了她。”   他這樣想道,居高臨下地俯瞰海莉娜的屍體,為她黯然傷神,輕輕吐了一句“對不起”。   這不是愧疚,是他覺得她死的不夠完美,他本應該給她一個更好的死亡結局,徹底升華她,可惜他沒有做到位。   “下一張畫。”他對自己說,手中的水凝剃刀像是畫筆,他慢條斯理地裝填子彈,每一顆都讓靈感噴發,每一顆都引發了紛繁的想象,每一顆都飽含真心贊美。   哼調,淺笑,輕捷有力的聲音回蕩,仿佛用呼吸演奏慢舞曲。窗外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像一出沉默舞臺的聚光燈,等待著表演者與世界的色彩共鳴。   “必須完美。”   他換好子彈,對自己發誓。   【完成成就:亡者萬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