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下山後,吳世璠就喜歡上了市井街頭的喧囂繁華,和百姓平凡生活中的煙火氣息。 連著幾日翻墻下山,就為了到城裡逛逛集市。 看看市井街邊擺賣的生雞活鴨、水靈瓜果,瞧瞧紅紅的辣角、綠綠的萵苣,一紅一綠交相輝映。 或者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上一份酸辣鮮脆的包燒雞腳筋,然後在熱熱鬧鬧,挨挨擠擠的街道上,看看雜耍,聽聽說書,好不愜意。 這種市井中的生活百態,讓吳世璠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生命樂趣。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難怪清河望族出身的張祜,不僅寫出《從軍行》這樣的氣勢滂溥的詩詞,還能寫出“十裡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這樣的佳話。 古人誠不欺吳少爺啊。 這一日清晨,雞鳴剛過。 吳世璠立刻起床梳洗,在向張王後請安後,又準備下山了。 每次下山,吳世璠最煩惱的事情就是: 今天要換什麼衣服,扮演什麼角色呢? 是豪門公子,還是落魄書生,或者下人小廝? 經過一番糾結,吳少爺決定今日本色演出,當富家少爺。 既然是富家少爺,身上自然要帶多點東西了。 於是,吳世璠偷偷溜到祖父的書房裡翻來翻去。 最後從櫃子裡翻出了手銃、匕首、銀票、金葉、紋銀、煙絲、還有幾顆藍色小藥丸。 吳世璠望著麵前的這堆東西陷入了沉思。 書房裡有手銃、匕首可以理解,畢竟自家祖父是武將出身; 有金銀、煙絲也是可以理解,畢竟阿爺也是有抽煙的。 那這藍色小藥丸是乾嘛的? 金瘡藥? 好像不像啊。 吳世璠沉思了許久,頓時拳擊掌心,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定然是舒筋活絡的藥丸。” “阿爺是武將,身上帶著幾顆舒筋活絡的藥丸,也是正常的嘛。” 接著很自然地,就把藍色小藥丸就往自己兜裡揣。 然後看著其他東西,自言自語: “又不是去打仗,出門帶銀錢就行。” 說罷,把紋銀往兜裡塞,剩下的東西通通放回去。 關於銀兩,吳少爺還鬧出個笑話。 自從那天吃飯沒帶錢後,吳世璠就記住了身上要揣錢這事。 可吳少爺久居深宮,對錢額多少沒概念啊。 於是次日在街邊,看到有群小孩圍在糖人攤前圍觀,也過去看了後,嘴饞打算買一支來嘗嘗。 可當掏出一錠十兩的官銀就要結賬時,小販愣了。 小販看吳世璠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一樣,差點就要去官府報官。 最後看著吳世璠身著華服,腰配美玉,兩眼清澈的樣子,閱人無數的小販立刻猜到,眼前的少年應該某家貴人的公子哥,自己跑出來玩,而不是哪家盜匪劫掠了官銀後要把官銀花掉。 於是耐著心,向吳世璠講述了怎麼用錢,包括什麼時候用銅錢,什麼時候用銀錢。 那銀子多了怎麼辦呢? 就得用剪子剪下需要銀子數量了,還有就是用“戥稱”來稱出需要的重量。 此外,還需要備上一顆蠟丸,把蠟丸往剪下的銀子碎屑摁幾次。這樣收集起來後,把蠟塊融化了,就可以回收再利用銀子了。 吳世璠聽小販說得津津有味,點頭稱是。 見小販為了自己,耽擱了做生意。 吳世璠過意不去,大手一揮,把整錠銀子都賞給他,把糖攤的所有糖人買下,送給周圍圍著的小孩們。 周圍的小孩聽到有飴糖吃,高興得像過年般拍手亂蹦。 而小販天降洪福,更是對眼前這個闊少爺連連道謝。 === 待吳世璠打扮好走出房門時,內侍已經在門口等待。 吳世璠走在前麵,內侍在後麵亦步亦趨地報告著在城內打聽到的種種消息。 “少爺,如今城裡米價大概在五兩到六兩銀子一擔……”(注1:) “鳳鳴樓的頭牌石榴姑娘,今夜要在金汁河梳攏,屆時應有不少富家豪商前往……” 吳世璠頓時停下腳步。 “什麼是梳攏?” “額……” 內侍吳安聽到少爺這樣問,頓時不知怎麼跟自家這位剛年滿十一歲的少爺解釋“梳攏”的意思。 總不能直說可以開始接客吧。 於是隻能模糊地說: “女子及笄,就是‘梳攏’了。” 吳世璠一副“哦,原來如此”的樣子。 也不管自家少爺究竟是真懂還是假懂,吳安趕緊轉移話題,報告下一個信息: “昆明縣治下的夕陽鄉,有一婦人捱光後被發現,畏罪自殺……” “等一下。” 吳世璠又打斷吳安的報告,轉過身來問道: “什麼叫捱光?” 吳世璠覺得挺有趣的,怎麼他讀書這麼多年,就沒聽過那麼多詞。 而吳安頭都大了。 他在懷疑,到底夫子們有沒有在教少爺讀書,連“捱光”都不懂。 望著吳世璠那對知識渴望的眼神,吳安尷尬地說: “就是,那婦人紅杏出墻……” 吳世璠恍然大悟。 “原來偷人就叫‘捱光’啊。” 吳世璠哈哈一笑,扭過頭去繼續走了沒兩步,猛得轉過身來,對吳安說: “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那婦人捱光……” “不是這句!上一句。” “昆明縣治下夕陽裡……” 吳安被吳世璠問得有些不明所以。 但吳世璠此時卻記起來了。 夕陽裡,婦人捱光,畏罪自殺……不就是那個水姓男子狀吿蚊香寺僧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奸淫其妻子的案件麼。 怎麼來到我這裡的消息,變成婦人捱光後,畏罪自殺了? 那個奸淫婦人的僧人呢? 吳世璠第一感覺,就是其中定有隱情。 忽然聯想到當天回府路上,與那兩個僧人擦肩而過的事情。 於是問起吳安。 “大伴,前幾日咱們府裡是不是來了兩個僧人,你知道嗎?” 想不到,吳安居然知道。 “是的少爺,兩人是城外蚊香寺的僧人,一個是住持懸空大師,一個是他的弟子,他們是來拜會王後的。” “那日他們說是特意進城,來給王後講佛偈。” 經吳安這一提醒,吳世璠才想起,之前祖母有提過城外的蚊香寺這件事。 這話在吳世璠聽來,就純屬扯淡了。 明明那日,兩人是因為被狀吿才到昆明縣來的,竟然哄騙祖母。 吳世璠越想,這事越是蹊蹺。 於是先誇了誇吳安,誇他交代的事情都做得不錯,接著就吩咐道: “大伴,你去給我查一查這蚊香寺的底,連同那個懸空法師以及當天跟他一起來的弟子。” “另外,你跟我報告的這些信息,整理之後歸類放好。” “並且,範圍要擴大,整個藩國內外的,涉及到軍國大事的,都要。” “有花錢的地方,不要吝嗇,我會想辦法弄錢的。” 吳世璠轉過頭來,當看到內侍那瞪大眼睛,充滿難以置信的眼神時。 打趣著說: “好好乾啊,廠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