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五 你怎麼回來了(1 / 1)

淡溪灣 程攻玉 5621 字 2024-03-23

“不用了不用了!”貝克慌忙搖著頭,輕輕往回扯了扯手臂,徐厘生緊拽著的手鬆了些,貝克順勢收回了手臂,“我真的沒事,隻是碰到了鼻子,已經不疼了。”   體育老師給徐厘生使了個眼色,徐厘生會意,左手搭在她肩上,推著貝克就走了出去。   醫務室在行政樓,從體育館過去得路過教學樓,中間是寬敞的馬路,兩邊都是綠化園。文瀾中學的生態環境很好,這段馬路兩邊都是高大的樟樹,繁蕪綠意彌漫在頭頂,在路上走著一點也曬不到太陽。   貝克被推著往外走,肩上的手在出門之後就拿開了,可溫熱的感覺仿佛還沒消散。貝克有些尷尬地扶著手臂,想起來那裡是他剛剛握著的地方,臉又慢慢熱了。   兩人靜默地走著也沒什麼交流,貝克微微轉頭,徐厘生頭微仰著,下頜線清晰可見,鼻尖挺翹。開學那麼久還是第一次離他這麼近,貝克才發現徐厘生其實比想象中更高些,自己差不多隻能夠到他胸口。他又走得快,一步能抵上貝克兩步,貝克得時不時輕跑一下才能跟上。   下課鈴陡然響起,文瀾中學的下課鈴是急促又嘈雜的一串音,路邊正好有個廣播器,室外隻能聽見幾聲鳥叫的安靜氛圍被陡然打破,嚇得貝克一個瑟縮,腳步一頓,和徐厘生的距離又遠了些。   鈴聲很長,還沒結束就能聽見前麵教學樓一陣躁動,一樓大廳很快就有人走過。   徐厘生在鈴聲結束的那一刻回頭了,貝克剛被嚇了一跳沒跟上來,此時已經落了他三步遠的路了。   貝克看見他在前麵停下,半側著身望著自己,手插在口袋裡,神色不動,她知道徐厘生是想讓自己跟上,可腳上的動作卻不受控製地放慢了。   她幾乎是一點一點挪到他麵前的,也不敢靠太近,在還有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了,緊張地對上徐厘生的視線。   有人吹著口哨從他倆身邊跑過,清脆的哨音像無狀的手指,一下一下撥動著她心上的弦。   徐厘生突然低頭笑了笑,他沒有刻意憋著,嘴角咧得很開,貝克能看見一排整齊的上牙,很白,嘴邊兩個括弧隨著低頭的動作更明顯了一點。   貝克覺得他笑的莫名其妙的,又覺得他是在笑自己,可哪裡好笑了。她略微伸了伸脖子,神情嚴肅了一點。   徐厘生抬起頭的時候就看見她這樣一張臉,眉峰向上挑起,眉頭微微皺著,嘴抿成一條線,耳根紅了一圈,仿佛很不滿。她的眼神清亮,比頭頂枝葉遮擋外一晃一晃的陽光還要亮眼一點。   “走啦!”徐厘生轉過身子不去看她,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一點,步子也放緩了一點,嘴角的笑意卻是一點沒減。   貝克撇撇嘴,小跑兩步跟了上去。   醫生聽說沒砸到頭,加上貝克的鼻子也早就不疼了,知道大概率沒什麼損傷,就隨意地檢查了一下,讓兩人回去了。   周五下午照常放學,貝克早早就收拾好了書包,慢慢悠悠地拿出來掛了一邊在肩上,猶豫著一會兒路過徐厘生桌前要不要打個招呼。還沒等她下定主意,徐厘生就起身走了出去,勾著門口等著的人的肩膀,消失在門柱旁。   貝克努了努嘴,手上的動作也利索了起來。   到家的時候天色還早,貝克將自行車停在小院中。逍遙嶴屬於鄉下,雖然離市區遠了點,但經濟基礎還行,這些年又在搞旅遊開發,基礎設施都翻了一番新。   還是在貝克小學的時候,上頭下來文件要拆危房、修馬路,爸媽就找著機會向街道辦提了將家裡老倉庫拆了,重新建個房子的要求。吃了幾輪飯,塞了幾條煙就給批下來了,裝修工人馬不停蹄地開工,三兩年也就建完了。   新房子很大,建了四層往上,還向地下挖了一層。低調古樸的灰色小磚塊墻麵,圍墻高高攔起,陽臺內收,屋頂豎著高高的避雷針,有幾分大戶人家不顯山露水的場麵。一樓當客廳,二樓當住房,三樓往上就沒再裝修了,直接拿來堆雜物,沒有窗簾的遮擋,天晴時從窗外能直接望到光禿禿的水泥墻。   因為建在路邊,沒什麼遮擋,走在路上一眼就能望到,那些年每每有人路過總要放慢腳步側目兩眼,母親也很熱情,手上的掃帚一放就把人往裡請,裡裡外外邊看邊誇了遍。   這些年建新房的人多了,這房子看著也舊了,大家都見怪不了,沒人會停下來再看一眼,連住的人也往外跑一年回不了幾次家。隻有奶奶,手搖著門前井水的抽水柄,時常回憶著那段日子。   貝克往裡張望了一眼,大門緊閉著,奶奶應該去老房子了。他們的老房子在建房那年被劃給一戶被拆了危房的人家,後來那戶人家家裡得了意外之財直接全家搬走了,爸媽就花了點錢把房子又買了回來。老房子舊了,水泥麵都開始慢慢脫落,後來被拿來給奶奶當柴火房用,兩座房子間就隔了條小巷子,來去也方便。   貝克慢慢走過去,奶奶果然在裡麵收拾柴火堆,看見她回來了也不是很驚訝,貝克沒有放學和朋友約著到處逛的習慣,所以每每回家都很早。   “你哥哥剛才電話打過來說這周先不回來了,說學校有事情讓他做。”奶奶對她笑了笑又繼續彎腰搬起了柴火。   貝克應和一聲,上前摟住她的脖頸。   單薄的襯衣下是粗糙的皮膚和暗紅的血管,貝克依賴地把臉頰貼上她的大體花白的頭發,軟軟的又有點微刺,是不注意養護造成的分叉。   奶奶無奈地放下柴火,直起身子回摟住貝克,雙手在她半腰處垂著,手心都是灰塵,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貝克那時還沒聽說過什麼叫隔代親,隻知道有記憶以來奶奶是拮據又大方的人,無數個夜晚安睡在身邊的人,是陪自己最久的人,更是自己想要長長久久陪著的人。   貝克的父母都在外打工,見麵的機會很少,靠著座機一根老舊的電話線維持著淺薄的感情,來來回回說來說去就是幾句叮嚀,貝克都能倒背如流。   哥哥貝萊大自己三歲,已經考上了大學,奶奶對一對兄妹很是驕傲。貝萊自小學習好,小升初時就成功被城溪一中初中部招走了,高中也是直升本部,本來考個好大學不是問題,誰知道高考時突然發了燒,最後到底也是成功過了一本線。貝克雖然相比差點,但成績也穩定,自小在班裡數一數二,人又乖,說出去街坊鄰居都要感嘆一句“生了一雙好兒女,將來享清福不是問題”。奶奶也隻是滿足的笑笑,到了這樣的年紀,每天睜開眼還能看見小孩的笑已經是莫大的知足了,以後的日子以後再說吧。   祖孫倆的晚飯吃的簡單,老人傍晚去買了斤蝦,炒了碗南瓜,拿舊年的梅乾菜筍乾煮了碗湯,一餐也就過去了。   奶奶作息規律,八點半前是一定要上床睡覺的。以前在舊房子貝克沒有獨立的房間,和奶奶睡在一張床上,換到新房子後她已經快初中了,獨立的房間、書房都裝修好了,可她還是膩歪著要和奶奶一起睡。後來逼近中考,晚上復習完實在遲了打擾老人休息,貝克才自己搬回房間睡。   貝克吃得飽,也不想睡,更不想學習,和老人睡前一番親昵完就到樓下客廳坐著看電視去了。   奶奶的房間就在樓梯正上方,她半夜會起夜,對光又敏感,貝克好幾次晚上偷看電視都被老人抓了個正著。次數多了她也就長記性了,知道要把燈全關掉,音量調到最小,還側著耳朵時刻留意著樓上的動靜。   已經是九月了,夜裡倒也不算太熱,不知是不是心虛,貝克在地上坐了會就有點燥起來了,她起身去廚房從冰箱裡拿了根冰淇淋,手指觸到冰涼的包裝袋時,心才靜了下來。   還沒咬兩口,又突然聽到一陣不尋常的動靜———似乎是有人在開門!   貝克暫停了電視,嘴裡含著的一片冰涼慢慢化開,冷冰冰的感覺從舌尖、指間一下浸沒全身,心臟在靜夜裡隨著門鎖擰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地跳動。   這麼晚誰會來撬門?!   爸媽回來肯定會打電話。   哥哥也說過不回來了!   難道………   貝克反應過來,一下按滅了電視,沖到了窗前。   眼睛早已習慣黑暗了,外頭的天蒙蒙黑的,可從屋子裡可以借著路邊的燈看清一切。貝克突然覺得自己好似在暗夜裡潛伏的獵手,等著外頭的獵物進來。   冷汗浸了一手,混著微微融化後滴落的冰淇淋,黏糊糊的。   外頭的門到客廳還有一段距離,裡麵的門也鎖著,來人開外麵的鎖就有一會兒了,再撬一個估計也要時間。   等他撬門時先去廚房拿刀,進來後就拿凳子砸他,然後沖出去喊人!   但這麼晚了路上不一定有人……   不管了隻能先把祖宗十八代都喊一遍,萬一有人路過呢!   但是把奶奶嚇醒了怎麼辦,她要是跑下來了………   難道直接開燈告訴他家裡有人?!   哦,還得再撥個110!   貝克回頭看了一眼座機,電話沉默著,顯示屏黑乎乎的看不見一點光。   “吱嘎——”沉悶的一聲響起,門徹底被打開了。   貝克倉皇的回頭,微微後撤一小步,一手撫在胸前。再等等,等看到他臉就去報警!   門口的聲控燈是太陽能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但一直不太靈敏,平時亮不了一會兒就滅。貝克在燈亮起的剎那看到門後冒出來一顆頭,淺棕色的頭發短短的豎著,微微外翻的耳朵,臉很小,毫無保留的暴露在燈光下,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此刻正弓著背,鬼鬼祟祟地望向她這一側。   貝克愣了一下,這是……貝萊!   他不是說不回來嗎?   貝克不怕了,但也沒什麼動作,懶懶靠在窗臺旁,望著他做賊似的上好插銷,三兩步跨上了院子的臺階,又是一陣擺弄鑰匙的聲音。   客廳的大門開落鎖的聲音很大,門外的人解了第一層鎖後停頓了一會,再小心翼翼地解第二層。   外頭瑩亮的燈光隨著門的開啟霎時間照亮了裡側一大塊冰涼的大理石地磚,一截長到不正常的身影霸道地橫在地麵。   貝萊進門之後隻微微向右扭頭看了一眼樓梯口泛著紅光的電子鐘。    23:57分。   應該都已經睡下了。   餘光不知道瞥到什麼,再不自覺地往右側沙發深處望去時,他看到窗邊似乎站了個人。   好巧不巧,門口的感應燈在他看過來的一瞬間滅了,視線陡然墜入黑暗,不過饒是再沒有什麼燈光加持,他也看清了。   窗邊是有個人披著頭發站著,暗暗的看不清臉,隻能看到一側頭圓滑的輪廓,襯在微微發白的窗玻璃上,像暗夜裡行動的鬼魅。   “你怎麼回來了?”   貝萊也愣了一會,很快就反應過來。   貝克聲線清脆,在夜裡更顯的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