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眉想了片刻,仲平發現自己確實無可奈何。 他不是神,也不是仙,腦海中的知識,跟醫學有關的,相似度為零。 現在,也隻能用一些物理降溫的方法,將布昂打濕,放在趙姬的額頭上,剩下的,隻能聽醫師的安排。 沉默片刻,仲平這才附身低聲輕呼: “夫人……夫人……” 在仲平陣陣呼喊中,趙姬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仲平,趙姬虛弱地說出第一句話: “先生,政兒呢?” 對於趙姬的稱呼,仲平已經習慣。 六年裡,他與趙姬也交談不少,在對話中,他專門說過,自己年少時,曾經在鬼穀子一派中學習知識。 雖然不知道鬼穀子死沒死,但仲平希望他已經死了,因為那樣就能死無對證。 不然,難道說他腦海中的知識是神仙傳授的嗎? “夫人,政在旁邊。”仲平低聲回了一句,同時向旁邊招了招手。 趙政靠近,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娘,兒在這。” 趙姬目光慢慢移向趙政,看到趙政無礙,整個人頓時鬆了口氣,抬手放在趙政腦袋上輕輕撫摸,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無礙就好,無礙就好,沒亂跑吧?” “娘,沒有,一切事情都是先生去辦的。” 仲平在旁邊看著兩人的對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還記得史書對趙姬的評價。 絕善好舞,生性放蕩。 可在跟趙姬接觸的六年裡,仲平並沒有看到趙姬有什麼放蕩,他看到的,隻是一位母親帶著一個小孩,在敵國求生的不易。 仲平身為趙國人,每次出去,即便別人都知道他是給秦國人質府裡的母子倆買飯,但因報恩的說法,也大都不會為難於他。 但是趙姬跟趙政出去,麵對的就是無盡地咒罵。 明麵上、暗地裡的咒罵不絕於耳,甚至還有不知來處的飛石。 不說別的,就是仲平一個旁觀者,聽到這些言辭,看到這種場景,心中都有些氣憤。 可他能做的,也隻有盡快讓兩人回到人質府。 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 秦國與趙國之間的仇恨,不是他一個人幾句話能夠抹除的。 見趙姬詢問完,仲平連忙讓趙政幫忙,輕輕地攙扶起趙姬,讓她依靠在床沿,端起旁邊的碗,吹了幾下,這才遞到趙姬嘴邊,“夫人,該喝藥了。” 看著眼前的湯藥,趙姬眼神微動,“先生,這藥錢你哪來的?” 仲平深吸一口氣,想了想,還是說道:“我將另一塊琉璃當了。” 聽到這話,趙姬呆愣住了,良久,這才沉聲說道:“先生,如果我與政兒能夠回到秦國,絕對不會忘記先生的大恩。” “夫人說笑了,該是仲平謝夫人才是,若是沒有夫人相救,恐怕仲平早就不知道在哪個荒野中躺著了。” 頓了一下,見趙姬似乎還是有些不想喝湯藥,仲平繼續說道: “夫人,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當了就當了,現在,身體最重要。” “可……可那是你老師給你的遺物,先生怎可……”趙姬眼中有些淚光,凝視著仲平,有些哽咽地說不出話。 就連旁邊的趙政都驚訝地看著仲平,隨後,趙政立馬後退一步,鄭重地對仲平行了個大禮,“先生大恩,政永生不忘!” “好了好了,趕緊起來吧,夫人,政,財物對我來講沒什麼,失去還能再賺回來,但人若是沒了,可就無法挽救了,夫人,趕快將湯藥喝下吧,都已經買了,不能浪費。” 說著,仲平將手上的碗再次向著趙姬靠近。 趙姬嘆完氣,也順勢將湯藥喝了下去。 見狀,仲平心中鬆了口氣。 他就怕趙姬還說琉璃的事情。 那哪是什麼遺物,不過是他燒沙子的時候燒出來的罷了。 幾年裡,燒了一堆又一堆的沙子,嘗試了不知道多少次,這才燒出兩塊手指大小的雜色琉璃。 為了解釋琉璃的來處,仲平隻好說是老師的遺物。 沒想到,這兩人竟然被感動成了這樣。 古人的誠信,讓仲平心中有點小愧疚。 喂完藥,仲平做了一點稀粥,給趙姬喂了一點,將趙姬攙扶著重新躺下之後,仲平這才跟趙政一起離開。 兩人摸著黑走到了另一件房屋。 這間房屋便是他們休息的地方。 讓趙政先上床,躺在裡側,趙政躺好後,仲平這才躺下。 躺下後,仲平睜著大眼,看著漆黑的房頂,沒有任何睡意。 放在後世,這不到九點的時間,正是逛街的好時光。 可戰國時代,不說到了九點,就是六點快要黑的時候,街道上就已經沒多少人了。 心中感慨著,仲平正想著後世的空調風扇,突然冷不丁地聽到旁邊的聲音。 “先生,你昨天給我講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聽到聲音,仲平疑惑地轉頭看了一下旁邊的趙政。 黑夜中,他隻看到趙政側身躺著,披頭散發,一手枕在腦袋下,兩個滴溜溜的眼珠盯著他。 仲平:“……” 有點嚇人怎麼回事? 連忙將腦袋轉回來,看著房頂,仲平這才問道: “昨晚講到哪了?” “說到徙木立信,但還沒說這個詞的意思。” “行,那我繼續講。”仲平微微點頭,腦海中找了找關於商鞅的記憶,想了想,這才繼續說道: “徙木立信,就是商君在國都集市南門,豎立起一根三丈高的木頭,對秦國百姓承諾,若有人能將木頭搬至集市北門,將重賞。木頭放在那立了三天,商君的賞賜也是不斷提高,可百姓們怕其中有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根本沒有人敢去動它,直到第四天,有人將木頭搬至北門,商鞅聽聞後,便立刻重賞了他。” 說到這,仲平停住,轉而問道: “你可知商君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這……”趙政遲疑了會兒,這才回道:“先生,商君是不是想讓秦國的百姓相信他?” “對,聰明,但隻說對了一半。”誇了一下趙政,仲平繼續說道: “其一,商君徙木立信,取信於民,其二,金錢有價,信用無價。” “政,你若回到秦國,記住,不要對人輕易許諾。” 趙政聽到後,久久沒有回應。 仲平躺了半天,沒有聽到聲音,心中有些奇怪,轉頭看了一下,就見趙政眼神有些黯淡地呆愣在那。 “政,怎麼了?” 聽到聲音,趙政連忙回過神來。 “沒,先生,我隻是奇怪,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咱們就能活著回到秦國?” “嗬,怎麼,對活著回去沒有信心?”仲平輕笑一聲。 他來自後世,自然對歷史明明白白,可對於現在的趙政趙姬來講,眼下能夠好好地活著就已是不易,怎還會想著安全地回到秦國? “先生,趙人對秦國恨之入骨,他們……不會這麼簡單放我們離開的。” 仲平微微點頭,趙政清楚地說出了眼下的情況,但仲平卻是笑道: “政,你記住,可與不可不重要,想與不想才是關鍵,你想安全地回到秦國嗎?” “想,每時每刻都在想。” “好,那就相信先生,靜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