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最後1絲體麵(1 / 1)

說著說著,張觀棋和二嬸就已經走到了後院二叔的住處。   見張論古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周嫻終究還是沒忍住眼淚,邊哭邊喃喃道:“夫君,你可要快些好起來,咱不能讓親者痛、仇者快!”   張硯南侍立一旁,也捏緊了拳頭,為自己的父親鳴不平:“簡直欺人太甚!等著吧,總有一日,我必得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而張觀棋看著近乎昏迷的二叔,總覺心裡不安,但又說不上來原因,隻得悉心叮囑鐘伯:“鐘伯,這兩日一定要安排得力的仆役,不分日夜地守在二叔身邊,有任何情況,都要及時告訴我。”   稍頓了兩秒。   張觀棋又補充道:“對了,別怕花錢,一定買最好最貴的藥材!”   鐘伯陪在張論古身邊,少說也有三十年了,自然是信得過的。   ………………   午時。   梁王府,書房內。   梁王武三思眉頭緊皺。   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步,看上去焦頭爛額,還時不時地走到門口和窗邊,朝外麵張望一番,好似在等著什麼人。   想起昨日,武三思忽然得知自家堂弟武承嗣被武則天打入大牢的事情,乍一聽還以為是謠傳,後一打聽,才知是因為巫蠱和龍袍……   嚇得一夜無眠。   一直在盤算著要不要進宮去見姑母,可武三思人如其名,凡事喜歡三思而後行,倒不如武承嗣那般容易沖動。   思來想去。   還是決定安守本分。   他知道武則天弒殺,但也相信,武則天不會對自己的侄兒趕盡殺絕。   所以,此刻的他,動不如靜。   他不能讓武則天察覺出自己的驚慌失措,更不能在武則天生氣的時候,上趕著進宮去添柴加火,如此一來,最後難免燒到自己……   眼下,一炷香時間過去了。   窗邊突然傳來動靜,一回頭,一個紫衣女子便出現在了書房裡,武三思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查清楚了嗎?”   紫衣女子先是跪地行禮,而後小聲回道:“查清楚了。昨日跟在陛下身邊的那個小郎君,就是張祭酒的侄兒張觀棋,一個沒有功名的白丁。”   “身世呢?”   “張觀棋,父母早逝。有一兄長張若虛,幾年前,因《春江花月夜》博得詩名,加上張祭酒的舉薦,得了個兗州軍曹的官職,為人十分閑散。而張觀棋此人,十七歲前甚愛詩文,隻是近幾年,開始流連風月……”   “這小子的父母是誰?”   “張觀棋的父親張遠度,據說是個喜歡隱居的山林野士,無功名在身。母親呂氏,名喚呂柔,典冊上隻有兩個詞——仙姿佚貌、般般入畫。”   聽罷。   武三思略略沉思,自語道:“仙姿佚貌?這得是多美的女子?”   沉吟片刻。   武三思還是不敢置信:“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子,居然能解開突厥的謎題?還能引得姑母大肆搜查自家侄兒的府邸……此子,不簡單。”   紫衣女子聽出武三思的話似有弦外之音,當即目露兇光,伸出右手,置於脖頸前,做了個殺的手勢。   而後,輕聲問道:“殿下,需要婢子直接殺了他嗎?”   武三思眼中閃過一絲殺氣,不過,僅僅一瞬間就消散了,冷靜後嘆道:“現在還不行,若是現在動手,豈不成了報復,反而落人口實?”   紫衣女子也收起情緒,點頭應道:“是,婢子一切都聽殿下吩咐。”   “聽說,再過十日,張觀棋這小子就要入國子學了……開學前,你去盯著他。記住,遠遠地跟著,知道他去了哪兒就行,莫要被發現了。”   武三思沉聲叮囑道。   “是。”紫衣女子領命離開。   隻剩下武三思呆坐在書房裡,思忖著似乎不太明朗的未來前途。   半晌,聽見有人敲門。   武三思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開門見是武崇訓,問道:“何事?”   武崇訓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而後小聲說道:“阿耶,孩兒有一個法子,或許可以討陛下歡心,贏回咱們武家的局麵來。”   “講!”武三思打起精神。   “阿耶,可否進屋細說?”說話間,武崇訓眼裡閃過一絲神秘之色。   ………………   刑部,大獄深處。   年逾花甲的狄仁傑邁著沉穩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來俊臣麵前,此時的來俊臣,已然不再是之前那副耀武揚威的酷吏形象。   取而代之的是,經歷了十多種酷刑折磨的“階下囚”來俊臣,渾身血肉模糊,隻剩下一口如遊絲般殘喘的氣息。   “來俊臣,這是你的罪狀,老夫已經全部列好,你還是簽字畫押了吧?省得再被這些你自己創造出來的刑具生生折磨。”   狄仁傑今日一早便收到了上官婉兒代為傳達的“五日內,要來俊臣死”的旨意,所以,馬不停蹄地趕往刑部,提審來俊臣。   可來俊臣雖然怕死。   但更怕全家全族都死。   狄仁傑擬好的罪狀足足有三十多條,來俊臣都認,唯獨“唆使魏王以巫蠱謀奪太子之位,且私造龍袍”一事,他打死不認。   來俊臣自己執掌刑罰數年,自然知道,一旦認下,就是誅九族之過。   狄仁傑也很無奈。   為官這麼多年,他深知武則天的脾氣秉性。   既然武則天都已經暗下了“五日內,要來俊臣死”這般的旨意,且全然不提武承嗣之過……   很顯然。   武則天就是要來俊臣一個人扛下所有的鍋,好給武承嗣洗罪。   狄仁傑雖貴為武則天親封的“國老”,但此時,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而且,狄仁傑也心知肚明,讓他親自提審來俊臣,是武則天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畢竟,隻有狄國老這樣有威望的人審案,才能堵住悠悠眾口。   好在,狄仁傑對來俊臣此人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一向嗤之以鼻。   接手此案。   倒也沒有那麼反感。   “來俊臣,你就別掙紮了,難道你還不明白?陛下要你三更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活不到五更去。”   在一個必死無疑的人麵前,狄仁傑說上幾句大實話,倒也無妨。   “狄國老,你就別白費力氣了……我,我是不會認的。憑什麼,陛下要保她的武家侄兒,就要踩……踩在我全族的屍骨上。”   來俊臣拚盡力氣。   也說得斷斷續續的。   “哼!你混到如今這個高位,又何嘗不是踩在無數人的屍骨之上?你一手製造的冤獄,親手害死的無辜之人,又何止一千一萬?”   狄仁傑說得義憤填膺。   來俊臣冷哼一聲,隨即吐出一口鮮血來,半晌,才攢了一點力氣,說道:“是啊,我是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   狄仁傑還想說點什麼,卻聽得上官婉兒的聲音:“狄國老。”   狄仁傑急忙退出牢房,令人關了牢門,與上官婉兒走到一處僻靜背人的拐角,輕聲問道:“上官舍人,可是陛下有什麼旨意?”   上官婉兒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遞給狄仁傑,叮囑道:   “狄國老,陛下密旨,不必逼來俊臣認罪,隻須讓他服下瓶子裡的藥丸……剩下的,您看著處置。對外隻說風寒發作,傷重不治即可。”   “需誅九族嗎?”   狄仁傑輕聲問道。   上官婉兒清了清嗓子,又往回走了幾步,故意朗聲說道:“陛下開恩,無須誅其九族,隻判‘來氏全族流徙千裡’即可。”   如此,來俊臣便能聽到。   不誅九族,也算是武則天讓他背鍋,留下的最後一點體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