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來自於蕓蕓眾生，誕生於不知不覺。 　　--《帝國史，卷八，第七章，血色東境》 　　—— 　　“主人，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碰渾身都是骨頭的玩意了。” 　　晨曦將至，昨夜黑影們化作的灰燼在霍格萊德大教堂的灰磚地板上斑駁可見，索梅爾吞噬掉死靈法師的最後一根骨頭，開始抱怨夜宵的乏味。 　　“你可以選擇拒絕。”耶倫回道，“我要提醒你，無論你最終進化成什麼模樣，請不要忘記你都要接受來自主人的審判。” 　　“您能親自審判仆人犯過的罪惡，是索梅爾的榮幸。”索梅爾被古老的傳奇魔法“鮮血轉換”束縛，昔日惡貫滿盈的惡魔已經變成了耶倫忠誠的仆人。 　　當然，耶倫時刻都明白，如果索梅爾脫離他的掌控，那麼惡魔小姐一定會重拾惡貫滿盈。 　　“主人，我好像想起一點往事。” 　　“有關你的夜宵？” 　　“是的。” 　　被死靈法師用作轉化血液的媒介的聖巴戈斯雕像碎裂一地，索梅爾拾起一塊碎片，刻印在上的五芒星看起來很熟悉。 　　“主人，我很久之前在東境遊歷的時候，見過這位死靈法師墮落前的模樣。” 　　索梅爾是一位出色的惡魔盜賊，在栽到蘭德華茲公爵府之前，她號稱她觸摸過帝國的任何角落。 　　“他是雕像的作者，某任伊斯瑞瑪教區的分區主教。” 　　拋棄聖神，擁抱死者的世界，歷史上做出大膽舉動的分區主教雖然不多，但《教義》裡記載的死在火刑架上的背叛者卻也有其數。 　　“主人，但我認為他不可能做出瀆神舉動。” 　　“沒有不可能的事，就如從未失手的盜賊大師索梅爾也會失手。” 　　“不，主人，無論我是否行竊，您都會賜予我偉大的教誨，所以我不算失手。”索梅爾一如既往恭敬， 　　“這位曾經的分區主教年輕時被異端奪走了女兒的性命，最後是教廷幫助他完成了復仇，您是知道的，血債在人類社會中具有可悲的重要性。” 　　女兒的性命啊。耶倫想起白薔薇城堡孤獨的弗朗西斯卡，和帝都王座上同樣孤獨的德魯蘇斯陛下。 　　“索梅爾，那個異端是你？” 　　“我隻是帶走那個熟睡的小姑娘，問了她父親埋藏財寶的地點，之後在森林裡開膛破肚的家夥可不是我。” 　　你現在就該接受審判，現在。耶倫狠狠瞪了索梅爾一眼。 　　後麵的故事很簡單，索梅爾偷走了財寶，失去女兒的父親親手砍掉了異端的腦袋，並成為了教廷的一份子。 　　虔誠的死靈法師？ 　　信仰的終點有升華，也有墮落。 　　耶倫也拾起一塊雕像碎片，為荒誕的現實默哀。 　　“蘭德華茲伯爵大人！” 　　教堂外一個卡哈利家族騎士風風火火跑來，索梅爾躲入陰影。 　　“蘭...蘭德華茲伯爵大人。”騎士還穿著昨夜出城巡邏時的盔甲，上麵還留有泥土與血肉結成的疤痕，以及被魔法和利刃轟出的缺口， 　　“巡...巡邏隊在黑色曼陀羅公墓遭遇伏擊，傷亡慘重，卡哈利伯爵重傷昏迷，您...您快去看一看吧！” 　　遠超一般貴族實力的數百名家族騎士，外加數百名士氣高昂的普通巡邏隊員，看上去糟了大麻煩。 　　—— 　　朝陽。 　　總督府邸，高塔下的空地躺滿了傷員，因肢體殘缺帶來的哀嚎越過黑石高墻，將恐懼傳播進伊斯瑞瑪的街巷。 　　不過尚能喊兩聲釋放痛苦的傷員還不算最糟，更多的人僅僅留下最後一口氣，眼睜睜盯著傷口腐爛，感染，蔓延至他們跳動的內臟，腐蝕掉他們的生命和希望。 　　昨日還威風凜凜的總督府邸，今日卻淌著黑色濃水，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衰朽。 　　“伊斯瑞瑪還剩多少士兵？卡哈利伯爵呢？”耶倫趕到總督府邸，匆匆掃過滿地絕望。 　　“算上留守城內的人，家族騎士和傭兵一共還有三百一十二個，伯爵大人在他的臥室裡，恐怕還沒有醒來。”隨行的卡哈利家族騎士回話。 　　“傷勢和他們一樣？”耶倫指著內臟被腐蝕一空，白骨森然可見的“活人”。 　　“不一樣，伯爵大人是普通刀傷。” 　　耶倫聞言，蹲在離自己最近的傷員旁邊，指尖聖光閃耀，按在傷員潰爛的傷口上。 　　嗞。 　　傷口的黑色膿水與聖光接觸，冒出一縷嗆人的黑煙。 　　“紅衣大主教勞德在哪？”耶倫收手，問道。 　　“勞德大人去追擊異端了，據說昨夜伏擊我們的有十階血族。” 　　“全都燒掉。” 　　“什麼？”家族騎士沒聽清。 　　“收集木柴燃油，把受黑水感染的傷員全都燒掉。”耶倫的語氣不容置疑，“他們被燒死前，你可以先給他們一個痛快。” 　　燒死？ 　　蘭德華茲伯爵的一席話把家族騎士嚇一跳，就連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傷員也被激發出了強烈的求生意誌，掙紮著想要抓住耶倫的褲腿，求蘭德華茲的異端老爺不要放棄自己。 　　“這是十一階血族魔法，寄生幼體。”耶倫也於心不忍，但他毫無他法，“他們的體內現在都是血族培養的幼蟲，要是等一會他們的軀體被啃食乾凈、幼蟲進化為成蟲，整座伊斯瑞瑪都會遭殃。” 　　“勞德不在，沒人有能力主持凈化神術。”耶倫再次下達命令，“我是負責剿滅異端的最高指揮官，燒。” 　　寄生幼體。 　　即使普通人一輩子也難以親眼見過，這個在一百多年前教廷與異端的殘酷決戰裡，奪去一座城市性命的陰狠血族魔法。 　　遵命。家族騎士右手舉至胸前，領命退下。 　　九座鋪滿乾燥木柴和稻草的高臺很快被架起，伊斯瑞瑪的守城士兵在卡哈利家族騎士的帶領下，刺穿被感染傷員的心臟，將他們抬上高臺，點燃火焰。找書苑 ｗww.zhaoshｕyuan.com 　　黑煙滾滾，屍體在火焰中嗞嗞作響，火焰騰起熱浪，撲到所有有幸活過昨夜的幸存者臉上。 　　決心和現實，不是那麼容易被接受的。 　　“丹特在哪裡。”耶倫詢問卡哈利伯爵長子的下落。 　　“在屋子裡。” 　　“叫他過來，順便把卡哈利伯爵的佩劍帶來。” 　　丹特-卡哈利被人叫到耶倫身邊，十四歲的小卡哈利伯爵一早就被殘肢斷臂嚇壞，打破心中對戰場和榮譽幻想的他躲在房間裡瑟瑟發抖，連鼓起勇氣探視父親都做不到。 　　“北境來的懦夫，看著我。”耶倫捏住丹特扭向一邊的臉，強行掰了回來。 　　“卡哈利不是懦夫...”丹特小聲嘀咕，心中又是恐懼，又是心虛。 　　“聽著，你父親不在，你就是卡哈利伯爵。”耶倫死死盯住丹特的雙眼，“你是選擇舉起你父親的劍，還是選擇去挑大糞，成為卡哈利家族史上史無前例的挑糞工？” 　　耶倫接過騎士遞來的伯爵佩劍，掰開丹特的手，讓他抓住象征家族榮耀的劍柄。 　　“我以東境前線指揮官，蘭德華茲伯爵的身份，授予丹特-卡哈利伊斯瑞瑪總督頭銜。” 　　耶倫放出一點聖光，神聖無比，“帝國東大門的守護者，請你立即關閉城門，召集所有能動的士兵，死守伊斯瑞瑪。” 　　“為什麼？那你呢？”丹特茫然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異端的大軍馬上就到。”火光映紅總督府邸的上空，耶倫望著城西郊外的方向， 　　“我去請回伊斯瑞瑪曾經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