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階段:小雪。(雪隻下在鹹陽城,尚無異變發生) 昏暗的天空下,一個背著劍的青年男子站在鹹陽城前,看到了貼在城墻上泛黃的告示,是那著名的迎雪進爵製。 曾經的軍功爵製令秦國上上下下皆以斬敵為榮,隻有斬殺敵人才能升侯進爵,無論貴戚。但現在這張告示代替了軍功爵,成為了秦朝新的升官之路。 告示中第一行寫到:“皇恩浩蕩,承天餘光,尋仙即成,萬世之芳。仙人即臨,特邀黎民百吏共聚迎仙大典。” 第二行寫到:“迎雪進爵:能貯藏暖雪一日者,封爵一等,錢百貫田一頃,能貯藏暖雪三日者,封爵三等,錢千貫田三頃……能貯藏暖雪四十九日者,封公爵,賞萬戶,金萬千,身登仙基,與泰皇共麵仙人。” 隻要令暖雪不融化就能進爵,誰不去做? 看著告示的青年男子叫“黎”,他的劍上也刻著“黎”字。 “誒!你背上背的是不是真家夥!” 秦朝已收天下之兵刃,鑄成了幾座宏偉的銅像,他背著長劍,很快就被幾個警惕的城門甲士攔下。 這些甲士帶著束發的頭冠,用紅緞繞過下巴收緊長發,穿著護身的甲胄,一臉嚴肅。 黎長著蜀人的瓜子白凈臉,卻操著魯郡的口音,說道: “諸位將士請看,我有持劍令。” 那幾個披甲持戈的士兵認得這罕見的令牌,又見黎長得相貌堂堂,穿的寬袍大袖,不是貧民,便沒有為難,讓他進了城。 鹹陽城本是秦國的都城,現在是秦朝祖龍帝的皇城,原是最為熱鬧最為繁華的地方。 黎進了鹹陽城中,卻沒聽到熱鬧的人聲,隻見到些破簍子在石板路上隨風搖晃,還有乾燥的泥土氣息伴隨炎熱湧入鼻中,詭異的寂靜,蕭條且肅殺。 他來不及細看城內的建築,就有一陣猛烈的屍臭聳動起鼻尖,眉頭一皺,朝著屍臭的方向疾行而去。 ...... 鹹陽城的上空每日會降下粉色暖雪,家家戶戶將將好每天一片,暖雪落下立即化為粉氣,唯有以人體相擁才能保存這奇異的雪。 在一破落屋子內,一孩童緊緊蜷縮在數層毛被中,猶如一矮山包般倚在床上,僅僅留出青紫的鼻尖微弱的吸氣。 明明是炎炎夏暑天,他卻包的跟粽子一般,冷的直哆嗦。 青紫的鼻尖微有抽動,被子中傳出小孩的呢喃: “總算沒人跟我搶了,我不貪心,隻要一片,隻要一天,我不會凍死,母親就有錢治病了……” 這張木製矮床下,一具衣不蔽體的女屍如燒乾的木頭般橫躺著,骨肉緊緊相貼,沒有一絲血色。 死前必定很熱很熱,連外衣都未穿。 …… “如果我推算不錯,再有一個時辰,這雪的溫度將再上一成,所謂的一日雪也就有了。” 屋前站了一長發高束的男子,身長八尺,麵如冠玉。 他穿著樸實的大袖衣裳,背後背著一柄精工絕倫的長劍,紅木劍柄上刻饕餮紋,黑色劍鞘上陽刻一“黎”字。 黎,站在門前瞇起狹長的雙眼,緊緊盯著那團被子。 一個時辰過去,隻見那露出來的青紫小鼻又微微的吸了一氣,隨後便長長沒了動靜。 黎一步踏來,卷起一陣涼風驅趕走屋內的燥熱,同時抬起大袖卷向那孩童。 呼啦一聲,裹在被中的孩子出現在他麵前,男孩兒瘦弱如幼童,但卻長發披肩,他雙手緊握,渾身青紫如冰屍,幾近氣絕。 黎負袖在後,目露精光,冷冷道:“尋仙第一,救世第二,這孩子比其他人,更適合尋仙。” 黎做了決定,他抬起袖子伸出白玉樣的手掌,輕輕按在孩童的背上。 孩童很瘦,黎的手掌幾乎握住他的身體。呲呲的熱氣在玉手和背脊間響起,道道真氣也運進孩子的體內。 黎的臉色青白交替,似在消化孩童傳來的寒氣,又抵禦著暖雪傳來的炎熱。 一個時辰過後,黎抽手後退,朗聲道:“邪雪降世,罔稱仙跡,吾乃泰山真人門下,救世救民的黎,你母親已死於惡雪,我剛剛出手救你,從今往後便跟著我罷。” 告知身份,講清來意,說明因果,即便麵對一個孩子,他還是恪守規矩。 男孩剛有振奮的跡象便聽到這驚天噩耗,轉頭見到母親的屍體橫在床側,死相極其淒慘,頓時慟哭連連,伏在母親的身上聲淚俱下。 一陣嚎啕過後,終於在寒餓交加下暈厥過去。 黎尋到他家破壇中的粗米,連米帶著米蟲一同煮熟,攆碎了之後混著他隨身攜帶的熱酒一同喂下。 喂他吃飯之時,黎掰開他的雙腿,才於烏黑泥垢中找到一根小蟲兒。 他撚磨一陣後,說道:“竟有縮陽的征兆,是邪雪使人成仙的假象?” 想了一陣,又道:“沒有情欲,也好。” 待這可憐孩子醒了之後,黎在他家裡挖了個坑,將其母親就地埋了。 城內偏僻處早已成了亂墳崗,埋在哪裡都無所謂了。 小男孩兒攤開手掌,黎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著儲存了一日的暖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見雪花已有小指尖寬,紅粉色也更甚一分,微微的熱氣從雪花中傳出。 小男孩兒將暖雪遞給黎,跪地拜道:“恩公大人救向平一命,日後向平就服侍大人左右。” 黎冷著臉收了雪,完全看不出救人的喜悅。 他看向屋外問道:“這雪,每日下的可大?” 向平跪著,頭也不敢抬的答道:“回恩公大人的話,我家每天落下一片,其他人家也一樣。” 黎:“就一片?” 向平:“就一片,而且,他們還會搶我的雪,這一片他們沒有來搶。” 黎:“你覺得,他們為什麼不搶你的雪了。” 向平猶豫著:“因為,因為他們,死了......” 黎:“他們為什麼死,你的母親為什麼死?” 向平一聽母親的死,頓時流出淚來,他知道哭鬧會打擾大人,所以他強忍著悲痛,抽噎著: “我爹,也,也是因為抱雪抱死的,他們說抱住,雪一天,就不愁吃的了,抱住三天,就能搬進更好的房子住。” “我爹,每天都抱雪,他一抱住雪,我們就熱,他就很冷,他冷的受不來,就拿我母親暖身體,我母親病倒了,後來我爹喝酒發瘋了,死也要抱住雪一天不放。” “我和我母親受不來屋子太熱,晚上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就發現我爹死了,雪也沒了。” 後來的事便不必說了,向平為了救母親,也抱雪,如不是黎趕到,一家人都要死絕。 黎走出門去,回頭說道:“你是這裡唯一抱住雪不放的人,隨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