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秋風鴻雁哀,幽幽林壑暮光埋。 寒露時節,城郊峽穀漫天霜葉,慘紅衰綠。 即將入夜,城門已關,路人稀疏。 狹窄官道,一匹駿馬在奔馳。馬上的人行色匆匆,正向北麵的崇山峻嶺馳騁! 趕路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青年壯士。此人虎背熊腰,身長八尺,方臉闊嘴,相貌威嚴。他一身油亮黑裘,胯下是九原駒。話說,天下名駒盡出九原。九原,即如今的慶州,向來以馬聞名。慶州的馬多為戰馬,其中出色者被稱為‘九原駒’,千金難求。 青年如此行頭,身份非富則貴! 青年在一處山坳離開官道,進入山林。 林中狹徑昏暗,便是九原駒,也不得不慢下來。可青年似乎十萬火急,奮力鞭打,催馬向前。隻見山徑兩邊的密林,漸漸變成一株株參天紫竹。 不一會兒,竹林深處,冷不防出現一座莊園! 大門前有家丁正點燈。他們聽到馬蹄聲,不覺望向來人。莊丁似乎認出青年,朝門內喊了一句:‘貴客到!’ 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應聲而出,迎向正下馬的青年。老者正躬身行禮,青年已將馬鞭拋向他,腳下一刻不停,一邊入莊,一邊問道:‘眾兄長到了?’ 老者接住馬鞭,牽上馬,朝男子背影,喊道:‘是,鑰主都在水雲閣......’ 話音剛落,青年身影已不見。 青年熟知此間,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向莊內。四周水榭樓臺,佈置素雅,一派士人風氣。少時,眼前出現一座三層大樓,四下奇花異草,是一處優雅所在。牌匾寫著兩字’水雲’。 青年幾乎衝進樓中。廳中已坐三人。 上位的是一老翁,紅臉白發,布衣芒鞋,腳邊放著魚簍竹竿,似是一名漁者。 漁者下首是中年婦人。雖釵荊裙布,卻人淡如菊。手邊放著一把裹著黑布的長刀。 陪在末位的,是一位與青年年紀相仿的書生。溫文爾雅,嘴角總有一抹笑意。 聽到腳步聲,房中三人同時望向門口。 黑裘青年匆匆走入,躬身拱手:’小弟見過眾位兄長!小弟晚到,惶恐不已!’ 漁者模樣的老翁回道:‘六弟路途最為遙遠,能在半月之內來此,已屬難得!’ 婦人接道:‘是啊,六弟日夜趕路,來,快吃口茶!’ ‘多謝大哥,四姐!’青年咕咚咕咚地喝下茶水。 一旁的書生此時道:‘千裡奔波,想必消耗了不少良馬!’ 青年向書生點了點頭:’五哥說的不錯。可區區畜生,豈可與此間大事相比!’原來青年販馬為生。來此途中,已換數匹好馬,且皆是價值不菲的九原駒! 一句‘此間大事’,令眾人想起聚在此處的原因。 這幾位忘年之交,臉上皆不由浮現悲戚。 隻聽一聲抽泣!婦人滄然淚下。其他人也禁不住眼睛泛紅。堂上一時默然,愁雲慘霧。 突然,廊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位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邁入房中。 房中四人見狀,立即離座,向男子聚攏,齊聲道:‘莊主,如何?’ 被稱‘莊主’的中年男子,正是此間主人。他眉清目朗,卻滿臉疲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他與最後來出現的青年微微點頭,打過照麵,然後麵露難色地道:‘諸位久等。他病情反復,已服用靈芝,但藥力未全發,雖甦醒,卻仍不可下床。’說著頓了頓,頗為無奈地道:’今晚,便請諸位到榻前見禮吧!’ 話音剛落,堂上一片唏噓。 漁者搖頭道:‘莊主不必自責!你冒死從二弟那裡,把人接來,又一直不眠不休地照料。能將人救醒,已立大功!請帶路吧!’說著,四人跟隨莊主,走出水雲閣,來到後莊一小院落。 院子清幽,隻有一處房屋。甫入房中,濃濃草藥味衝鼻而來! 除了莊主,其他人不由皺眉。定睛一看,房內竟是一座靈堂。奇怪的是,這靈堂既沒靈柩靈牌,也不見旌銘,隻供著一把青劍,上麵刻有‘如心’兩個篆字。 以兄妹相稱的四人見到此劍,如被雷擊! ‘三哥!’ ‘三弟!’ 四人不約而同,唰地跪下,對著青劍痛聲大哭!都說丈夫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半餉,四人耳中忽然傳來一把稚嫩童聲。聲音有氣無力地道:‘四位鑰主,切莫悲痛過度。亂世未靖,魍魎待滅,我輩之事,仍任重道遠。萬望節哀......’聲音驟然中斷,改成一陣劇烈咳嗽。 靈堂上的四人哀痛稍止,望向聲音來處。隻見左側有一道竹簾,隔出一間廂房。童聲和那刺鼻的草藥味正是從房中傳來。 莊主此刻把竹簾捲起:‘諸位鑰主,請入內,見過新任君首。’ 四人一怔,相繼走入廂房。 房中隻有一張床。 床上躺著一個男童,正咳嗽不止。小童踡踞的身軀單薄虛弱,不住痙攣,顯得痛苦難耐。榻下有一披髮男人,正一言不發地在煎藥。 莊主走到床邊,輕輕把小童扶起。小童挨著莊主,坐了起來,望向被稱為’鑰主’的四人。 榻前四人,此時方看清小童的容貌。 小童十歲光景,五官如玉。一對丹鳳眼尤為出眾,竟是一雙攝人神魂的碧瞳!重病之下,小童強擠出一絲笑容,用年紀不符的成熟語氣道: ‘前任君首,行利義之道,損已而益所為。赴義前,他對我說咳咳咳…...他死得其所,實為人生一大幸事!’ 眾人聞聲,無不動容。 小童續道:‘他傳我君首之位,實屬臨危無奈。我年少無知,恐難勝任。若諸位不服,請以誠相告!’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小童本以為肯定有人出聲反對,等了許久卻不聞半點動靜。再問一遍,榻前四人仍不發一聲。不由激動,怯聲問道:‘諸位這是.....願為我所用?’ 四人一聽,紛紛下跪:‘諾!赴火蹈刃,死不旋踵!’聲音如金石擲地,鏗鏘有力! * 就在此時,屋外窗下,響起隱隱人聲。 ‘哥哥,裡麵到底住了什麼人?’一個五六歲,紮著牛角辮的女童縮在牆臺下,問道。 ‘噓!阿妹,小點聲!阿翁也在裡麵啊!可不能讓他聽見我們!’一個不到十歲的男童回頭,不耐煩地瞪了女童一眼。他方才正從窗間空隙,偷看房中光景,正暗自納悶床上那人是誰啊?客人們為什麼都跪在他麵前? 這時房中傳來父親的聲音:‘鑰主們隨我移步水雲閣,君首要休息了。’ 窗外童子聞言,忙閃躲到牆角暗處。待眾人離開,方回到窗邊。原本打算再好好觀察房中的神秘住客,不想一直在床邊煎藥的披髮男子忽然大聲道:‘大郎,小妹!你們要討阿翁的打嗎?快回屋去!’ 兩子嚇了一跳,落荒而逃! * 翌日清晨,陽光明媚。 ‘大郎’大剌剌地走進病童房中,打開東邊的窗戶。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柔和的晨光讓房間為之一亮! 床上病童似乎感受到房中變化,緩緩睜開雙眼。甫開眼,便撞上大郎那雙明亮深邃的大眼睛。雖不識眼前之人,但那雙正在打量自己的眼睛,透著善意。病童不由一笑。 ‘你的眼睛是綠色的!’大郎脫口道:‘真奇怪!’ ‘你的頭髮是卷的,也很奇怪啊!’病童不甘示弱地道。經過一晚休息,靈芝藥效發作。他體內的焦灼已退,身子舒暢不少。 病童突然和自己說話,大郎不知為何靦腆起來。一時結舌,目光飄到床邊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想起自己來此的任務,他小心翼翼地端起藥碗,皺眉道:‘給,你的藥。嘿,真難聞!’ 病童接過藥,咕嘟咕嘟地喝下。 大郎見狀,大眼一眨一眨:‘你怎麼.....不苦嗎?’ 病童擦了擦嘴角,道:‘我病了,現在嘗不到味道。’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大郎心中湧起。他想起昨晚阿翁的話,突然滿臉豪情:‘我阿翁說,你病好後,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件事很難,你要一個大英雄的幫助,才能成事!他還說,我就是那個大英雄!所以,從今以後,我要待在你身邊,幫助你,直到把那件事做好!’說著,拍了拍胸脯,道:‘嗬嗬,你別怕,有我在,什麼事都難不倒我們!’ 病童一怔。幼年經歷許多磨難,他的心智早已比同年人成熟。聽到大郎的話,明白這是莊主的一番心意,心中一暖:‘好,大英雄,多謝你!’ 大郎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