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拜見萬歲爺,爺聖安。”劉若愚大禮拜下。 “起來說話。”朱由檢扶起劉若愚,安慰道:“此去辛苦了。” “為萬歲爺辦事,不辛苦。”劉若愚說道:“奴婢往滄州,查抄魏忠賢及其親眷諸家,起獲現銀一百二十三萬餘兩,糧十一萬五千餘石,奇珍異寶字畫五十二車,田八萬六千五百餘畝,山場兩個,礦洞六個,莊園七座,各處商鋪二百二十六間。” “陛下。”畢自嚴說道:“按照約定,錢糧入國庫,餘者入內帑,請陛下交割。” “誰跟你說的?”皇帝拉下臉,道:“崔呈秀等人錢糧才入國庫,魏忠賢可不在此列。” “魏忠賢搜刮同為民脂民膏,陛下如何能夠獨……入內帑?”畢自嚴及時把“獨吞”咽了回去。 皇帝沒跟他計較,問道:“目下崔呈秀等人家財已經查抄完,數據如何?” 畢自嚴猶豫了一下,說道:“計現銀三百一十五萬兩,糧三十二萬石,田三十一萬三千畝,山場十二個,礦洞十三個,牛馬三千八百餘,其中一千二百匹良馬轉交董大力帶回,餘者交於孫承宗。 崔呈秀家十一萬五千兩銀,十萬石糧交於薊鎮巡撫鹿善繼。” 這麼多?皇帝心痛到無法呼吸。 三百一十五萬兩,又可以養五萬兵了,都怪當初心軟許給了郭允厚,如今卻讓畢自嚴撿了好大一個漏。 “嚴啊,不如分一半現銀入內帑?”皇帝好言商量。 畢自嚴正色道:“陛下若是把魏忠賢客氏現銀分一半給戶部,戶部便把此次抄獲分一半與內帑。” 絕無可能! 客氏家抄出的銀子不多,也就三十多萬,但是加上魏忠賢的,總計三百六十萬兩,略多於五虎五彪一狗的家底。 皇帝精明著呢,怎麼可能做折本的買賣? “各處田莊、山林、店鋪、房舍登記造冊。”朱由檢朝外麵喊了韓贊周。 “奴婢在。” 朱由檢說道:“即日起,抄獲產業並入寶和三店,你為首任提督,各分派精乾內官經營。 截留一成利潤以為獎賞,貪墨者杖斃,虧損者戍鳳陽。” 韓贊周磕頭道:“謝皇爺抬舉,奴婢定盡心竭力,為內帑盈利。” 皇帝對這個態度很滿意。 寶和三店本就是皇家商店,奈何魏忠賢提督期間,利潤微薄,完全浪費了大好客流量。 四十多萬畝田都是上田,灌溉便利,肥的流油,每年獲利二十萬兩不成問題。 分出去? 分給誰? 要知道所有田地都是有佃戶耕作的,分給失地農民就會造成佃戶失業,委實屬於脫褲子放屁。 “皇莊不納稅,收獲與佃戶對半分,歷年積欠全免,莫要苛待。”朱由檢吩咐道。 “陛下仁慈。”畢自嚴真心實意地誇贊。 五成很高?不,如今流行的都是定額租,比如能收獲一石的田,租子都是七鬥,哪怕遭遇天災絕收,還是要這麼多。 按照收獲分,遭遇天災當然不好過,但是起碼不會倒欠租子。 就在皇帝統計自己的收入時,西安城裡,錢總擺出了四千兩銀子。 “秦王捐獻糧米一百石,本官捐銀四千兩,請諸位捐贈錢糧,以助流民過冬。”錢總努力克製著去看銀子的沖動。 這些可都是一路辛苦賺的血汗錢啊。 為了入閣,忍了!錢謙益努力安慰自己。 “本官家資不豐,捐八百兩安置流民。”成基命跟上。 其中五百兩是剛就職時的見麵禮,算不得受賄,隻是官場陋習,剩下的三百兩真就是大半身價了 相對於錢總,老成真的是窮,若是他入詔獄,貴賓間都住不進去,遑論花錢疏通偷梁換柱了。 下麵的大小官員無奈,各自認捐百八十兩。 割肉了。 內心在滴血。 千裡做官隻為財,如今倒好,居然破財,真是直娘賊。 安塞縣,陳奇瑜帶著兩千人馬抵達城外,縣令李存斌領著本地官員和鄉紳恭候多時。 沒等陳奇瑜停馬,李存斌大禮拜下,道:“下官拜見臺垣,有失遠迎,請罪。” 陳奇瑜勒馬停下,冷喝道:“拿下,押解三邊總督府發落。” “臺垣,下官何罪?”李存斌大驚失色。 不等他掙紮,立刻有軍兵撲過去,把李存斌押住。 李存斌沒敢反抗,叫道:“下官冤枉啊,臺垣明察,明察啊~” “虛報災情,貪汙受賄,魚肉百姓,戕害流民,隱瞞陛下聖德!若本官有尚方寶劍,立刻就斬了你!”陳奇瑜揮手,道:“來啊,押走!” 遊擊將軍王啟英立刻分出一隊人馬,押解李存斌前往總督府。 “王啟英。”陳奇瑜大喝。 “小將在。”王啟英應喝。 陳奇瑜殺氣騰騰地說道:“接管城池,約束安塞守軍與民壯,但有尋釁滋事者,殺無赦!” “喏!”王啟英留下百十人守護陳奇瑜,親提主力入城。 陳奇瑜看著戰戰兢兢的鄉紳,道:“吾奉皇命巡按陜西,當下最緊要的便是撫濟災民,爾等須得傾力配合,但有阻礙,皆押送總督府處置。 現在,隨吾進城,縣衙商議救災事宜。” 諸人不敢囉嗦,跟著進城。 城內死氣沉沉,偶見的幾個人,都是皮包骨頭,有氣無力,顯然時餓的太久了。 大隊人馬經過,他們並不多看一眼,各自躺在墻根曬太陽,似乎這能夠汲取能量一般。 “兄弟們,宣揚陛下仁德!”陳奇瑜大喝。 “皇帝聖諭,免賦稅徭役並積欠,違逆者治罪!”諸兵大喝起來。 終於,曬太陽的把頭扭了過來,帶著懷疑看向一乾軍兵,城內居民也從門窗後偷窺。 陳奇瑜不管,隻讓軍兵吆喝著,一直到縣衙方停。 待諸人坐了,陳奇瑜說道:“諸位,陛下仁德,免賦稅徭役,然百姓負擔非止如此,本官希望你們跟進免租免債。” 這……諸鄉紳麵麵相覷,很舍不得。 “下官願意勸說家族,免租免債,並獻錢糧賑濟災民。”門外進來一人,拜道。 楊鼎瑞,安塞本地人,延安府推官,陳奇瑜於延安府調集軍兵時發現其文武雙全,擢為監軍。 你個窮逼,家裡都沒田,免個雞兒!諸鄉紳不屑。 再看看外麵虎視眈眈的軍兵,忍了。 但是沒人開口。 那麼多錢糧,哦,你巡按金口一開就免了,咱全家老小喝西北風去? “諸位,本官不說忠義仁愛,隻說實際!”陳奇瑜開口,道:“延安府連年大災,饑民無數,盜賊四起,若有大變,爾等家小可能幸免? 即便朝廷派兵鎮壓,那也是爾等人頭落地之後,澄城慘狀不遠,爾等仔細思量。” 說完,陳奇瑜出了衙門。 楊鼎瑞跟上去,低聲說道:“臺垣,不若以一部軍兵假扮盜匪劫之?” “胡鬧,吾等朝廷命官,豈能行那茍且事?”陳奇瑜嗬斥一句,又道:“且去收集諸鄉紳不法事,以備抄家之用!” “下官即刻去辦!”楊鼎瑞興沖沖地走了。 陳奇瑜對他的興奮很詫異,但想到其人家無餘財又有些理解。 仇富嘛,正常。 就是不知道陳奇瑜發現這家夥棄官投奔李自成會有什麼個想法。 出了縣衙大堂,去文書房查閱文書。 錢:零。 糧:零。 去處:賑濟! 氣到吐血。 “來人!”陳奇瑜怒喝道:“拘捕李存斌親眷、幕僚,檢索財物!” 自有親信督辦。 再看監押的人犯,多是盜搶的。 盜的是草根柳皮,搶的桑葉青苗。 山林有主,草木天生地養卻同樣有主人,未經許可入內皆為盜。 在這大旱之時,地主們不但有水耕作,還要種桑樹養蠶。 痛心疾首。 “把牢獄裡的人犯全部放……各給一碗稠粥,明日再放人。”陳奇瑜改了口。 不敢給多吃,怕撐死了。 就在陳奇瑜忙著清理牢獄時,城外十裡處,高迎祥正在磨刀霍霍。 本身十多個兄弟,又有十多人入夥,加上妻兒老小三十多口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怎麼省,一匹馬吃不了幾天,眼看著快山窮水盡了,不得不再次出來尋找糧食。 打野是打不著的,天上地下,但凡能入嘴的已經全部被清空,為今之計隻能搶大戶的。 吭哧半晌,高迎祥拭了拭刀刃,滿意地點了點頭。 “大哥,什麼時候動手?” “等到半夜都睡熟了的,沖進殺散護衛後搶了牛馬裝糧食,一人兩石,不要貪多,多了跑不了。”高迎祥再次強調了紀律。 “大哥放心,我等曉得厲害。” “大哥,高大哥~”一小弟狂奔而來,氣喘籲籲地說道:“中午有兩千官兵進城,小弟怕壞了大事,摸進去聽了消息。 陜西巡按,陳奇瑜,說免賦稅徭役和積欠,又扣押了那幫地主老財,說是籌集糧食賑災哩。” “大哥,怎麼辦?”有小弟問道。 高迎祥把刀插進刀鞘裡,道:“等朝廷賑濟,清湯寡水濟得什麼?老小遲早得餓死!” “誰都靠不住,就刀子靠得住,跟著大哥乾到底。”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姓陳的就長了三頭六臂不成?咱非要試試。” “等真放糧了再說,先顧著家裡老小才是正經。” 小弟們紛紛攘攘,並不相信朝廷會賑災。 實在連年大旱,朝廷的信用已經喪失殆盡,百姓的眼裡隻有看得見的糧食,餘者全不在乎。 與其坐而饑死,何不盜而死?這就是目前陜北百姓的普遍心態。 想扭轉這種心態,須得大量的糧食不可,而朝廷沒有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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