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價值，決定於他自己——高爾基。 　　一個人所走的每一條路，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源於這個人自己的價值觀，由此決定了一個人未來的命運，我自然也不例外。 　　當時，由於上海器皿二廠的微晶玻璃項目和金山石化總廠的反應釜國產化項目的成功，我在微型計算機工業控製應用領域有了一點小小的知名度。 　　特別是隨著我們的“智能化精密溫度控製係統”鑒定會的召開更是大大擴大了高泰電訊器材廠的影響力。 　　包括我承包的成功，更是讓我成為了一個擁抱改革，勇於創新的典型人物，因此，當時高泰電訊器材廠所在的上級街道集團公司已經把我報上去參選上海的市勞動模範了。 　　一個上海的市勞動模範，居然要辭職了，在那個年代那可是一個大新聞！ 　　上海復興坊，一棟老舊但經典的紅磚紅瓦法式樓房，二樓“亭子間”，九平米的空間坐滿了人。 　　錢廠長把我要辭職去自己開公司的事情向上級的街道集團公司做了匯報，於是街道集團公司的黨高官帶著一幫人來到我家，做我的思想工作。 　　“X，你想自己開公司，無非不就是圖個更大的自由度和賺更多的錢麼？這些，我們都能給你。”說話的是集團黨高官，他委婉地說能給我更大自由度的承包政策，想以此來挽留我。 　　“是啊，你根本不用辭職，我們可以進一步放寬政策，給你來個特事特辦。”集團總經理緊接著集團黨高官的話茬勸說著我。 　　應當承認集團黨高官和集團總經理二人的話還是很有誘惑力的，因為這樣一來，我一方麵可以享有和開公司一樣的自由度和賺錢能力，另一方麵卻無需冒辭職自己去開公司這樣大的風險。 　　但可惜的是我這個人有個‘缺點’，那就是天生對新生事物感興趣。因此更大的自由度，賺更多的錢，等等，都不在我的考慮之內。 　　於是我搖搖頭，說：“感謝你們的好意，但私人開公司是個新生事物，因此我還是想去嘗試一下！” 　　我婉拒了集團黨高官和集團總經理對我的挽留，話語中的口吻表示我要辭職的決心不可動搖。 　　就這樣雙方談了一個下午，沒有結果。 　　最後，集團黨高官一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了。 　　“X，你可是候選的上海勞動模範那，你要考慮考慮政治影響！”集團黨高官婉轉地提醒我道。 　　集團黨高官說得沒錯，那時，由於我在承包中的出色表現，特別是上海器皿二廠的微晶玻璃項目和金山石化總廠的反應釜項目成功後，又召開了震動上海灘的鑒定會，連國家大辦副主任和上海副市長都被請來了，我的名聲大噪。 　　但也正因此如此，街道黨委和集團公司已經推選我去參加一年一度的上海勞動模範評選，而就是這樣一個標桿人物，居然要辭職了，這在當時可是真的有很大的影響的！ 　　“對，你要考慮考慮政治影響，市勞模怎麼能辭職？這不行！”集團總經理一麵附和著集團黨高官的話，一麵繼續給我施加著壓力。 　　我也不甘示弱，說：“那我就不要當這個市勞模！” 　　“不當也不行，因為影響太大！”集團總經理馬上斬釘截鐵地給了我一個明確的答復。 　　我聽集團總經理這麼說，火了，心想這不是欺負人嗎？於是我扔出了我的“王炸”，說：“那我就曠工不來上班了，國家的職工條例不是說無故曠工超過二十天的要開除嗎？那就開除我好了！” 　　可能是沒有想到我會扔出這麼一個“王炸”，這下集團黨高官和總經理都傻眼了，因為確實根據當時的國家職工條例規定，如果無故曠工超過二十天，是要被開除的，而開除和辭職，除了名聲上不好聽，本質上都是一樣的——脫離了原單位。 　　但想不到錢廠長比我更橫！我的“王炸”對他沒起作用，他居然說：“曠工也不行，我們把工資送到你家裡，算你仍然在上班！” 　　這下我沒折了，因為“不要命的遇上無賴了！”。 　　不過，後來我真的沒有再去廠裡上班。 　　他們，也真的每個月把工資送到我家！ 　　這樣的局麵一直延續了將近整整二年。 　　不過，街道集團領導和高泰電訊器材廠的錢廠長還是講點義氣，好壞我也幫瑞金街道和高泰電訊器材廠長了臉了，掙了不少的光了，最後他們雖然撤了我的上海勞動模範，但沒有撤我早先當選的老灣區勞動模範，當然這是後話。 　　應當承認的是：錢廠長也是一個很有沖勁、很想做點事的人，隻是人各有誌，因此我們不得不分道揚鑣了。 　　...... 　　上海瑞金二路上一棟老式的裡弄建築的天井，天井上違章搭建的屋頂透著風，天井的門關著。 　　屋內，四周的墻泛出的黃斑更黃了，屋頂下的梁上掛著的那盞白熾燈依然昏暗。 　　燈光下，映出辦公桌前坐著一個理著平頭的而立之年男子，對麵的辦公桌前則坐著一個長發披肩的花信年華女子。 　　下班了，同事們都已經回家，辦公室隻剩下我和小賈二人。 　　今天是小賈在我們租賃的高泰廠電腦車間的最後一天。 　　我辭職了，租賃高泰廠電腦車間的合同也到期結束了，那麼租賃團隊自然也不復存在。因此，小賈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都隻有回去一條路了。 　　實際上，小賈所在的裡弄生產組，現在也變成街道工廠了，而且已經多次催促小賈回去，讓她去當廠裡的技術科長，領導廠裡的新產品開發——他們的廠想轉行去做洗衣機。 　　但是小賈一直找理由拖著，不願回去，理由是她在我這裡學技術剛剛學到一半，現在回去就成了夾生飯，反而對日後的工作不利，因此希望能再在我這裡工作學習一段時間。 　　然而我知道這隻是她的托詞。 　　小賈在我們這裡工作了快二年了，經過幾個大項目的鍛煉，已經具備了一定的獨擋一麵能力，她是因為不願意離開我而選擇繼續留下來。 　　小賈在低頭翻譯我設計的計算機軟件的匯編語言。 　　實際上她在走之前並不需要做完這件工作，因為隻要讓小傅接手就行了，但她堅持非要自己翻譯完！ 　　也許，她要把對我的愛戀之情全部寄托在了這一行行的機器碼中......有些愛，隻能止於唇齒，掩於歲月。 　　我默默地看著小賈，她的長發，她的眼睛，還有她那有點任性的脾氣和毫無遮攔的嘴，我是那麼地熟悉，但今天她卻要走了。 　　我們曾經一起討論項目方案，一起為項目中的難題而焦慮，一起為項目的成功而歡呼雀躍，很多時候，我們隻要一交換眼神，就能知道對方的意思。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我們曾經在一起度過的時光： 　　上海器皿二廠池爐車間，冒著白氣的池爐裡，小賈身穿石棉服正揮汗如雨地和我一起往池爐邊上的一輛手推車上搬微晶玻璃咖啡壺——在上海器皿二廠的微晶玻璃項目中，雖然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但我們沒有放棄...... 　　夜空下的金山石化總廠，實驗室中燈火通明，我值夜班，在記錄反應釜的溫度數據，小賈披著一件工作大棉襖，坐在一邊默默地陪伴著我——在車輪大戰下我們一起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 　　金山到上海的小火車上，小賈坐在我的對麵，正在翻譯我寫好的計算機匯編程序，並時而搓搓凍得發紅的雙手...... 　　還有： 　　她幫我找到了上海器皿二廠的微晶玻璃項目的問題癥結，想讓我給她一個獎勵——請她看場電影，但我猶豫了，結果她悠悠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青島海軍的乾擾彈反射項目，她想出了預處理的方法，本來我想請她吃飯的，但她卻認為這僅僅是因為我想感謝她幫我想出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因此賭氣沒去...... 　　愛的基礎是什麼？ 　　是雙方相互間的理解和擁有的共同語言，而這需要共同的經歷。 　　所以，共同的經歷，特別是攜手共渡難關的經歷，永遠是產生愛的搖籃和溫床。 　　因此：在這個世界上，愛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愛隻不過是歲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張愛玲。 　　我們一起送走了700多個日日夜夜，我突然感到有點對不起她！ 　　我仿佛感到她已經是我生命中一個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我相信，如果沒有我的“發小”小鳴給我介紹F在前，我肯定會選擇她的。 　　包括如果是小賈來了之後，我的“發小”小鳴再給我介紹F，我一定會對小鳴說：“謝謝，我已經有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F出現在了小賈的前麵，雖然我和F認識也沒有多久，也還遠沒到要結婚的地步，但畢竟我們是確定了戀愛關係的啊。 　　我真的是遇到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也許這樣的難題在對現在的年輕人來講，他們會不屑一顧地說：這算什麼事啊？！ 　　但在我那時的我眼裡，這確實是一道天大的難題！ 　　就在我思緒萬千的時候，小賈看到我正在出神，以為我又在由她想到了Z，於是問道：“又在想Z了？” 　　我默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實際上，她並不知道，橫隔在她與我之間的，並不是Z，而是F。 　　“算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小賈一麵說一麵放下手中的筆和紙，說話時沒有看我，不知道這話是說給我聽，還是對她自己說的。 　　我們倆在沉默中過了良久，小賈把機器碼翻譯完了。 　　“要謝謝你，在這接近二年的時間裡讓我學會了微型計算機，學會了如何做項目方案，還學會了如何做新產品設計。”小賈把翻譯完的計算機程序機器碼放到我的麵前，柔聲說道。 　　我把小賈遞過來的計算機程序機器碼放到抽屜裡，同樣溫情地說道：“應該謝謝你！在這接近二年的時間裡，你幫了我這麼多。” 　　“什麼時候我們之間變得這麼客氣了？”小賈聽我說要謝謝她，笑了起來，但笑聲中隱含著一絲苦澀。 　　是啊，過去，我們從來沒有謝過對方，因為有必要嗎？！ 　　很多時候，我感到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小賈站起身來準備走了，她在辦公室中轉了一圈，看著那熟悉的泛著黃斑的墻壁，漏風的窗戶，屋頂下的梁上掛著的那盞昏暗的白熾燈，還有那陳舊的辦公桌，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那麼地熟悉。 　　“要走了，真有點舍不得這個地方！”小賈深情地說道，說話時沒有看我，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我聽得出她的情緒已經激動到了一個臨界點。 　　“我也舍不得你走！”這是我心裡想對她說的話。 　　實際上，我真的舍不得她走！ 　　但是這話到了嘴邊，沒有出口。 　　如果我這麼說了，可以想象的是：小賈一定會跑過來擁抱我的，因為她知道我的心中有她，而在此時此景下，說這話的含義，那是禿子頭上的跳蚤，再明顯不過了！ 　　可是，我沒有把話說出口，因為我在想：F那邊怎麼交代呢？ 　　小賈走到我的麵前，目視著我，片刻，柔聲說道：“可以送送我嗎？”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因為此時我的腦海中有“二個人”——小賈和F正在打架。 　　小賈見我沒有說話，又補充道：“你還欠我一個獎勵呢，當時你答應過我的，今天送我一程就算是獎勵吧！” 　　我聽了她的話，我感到我的眼眶都快要濕了，但我不是一個那麼容易流淚的人。 　　我默默地點點頭，表示答應了。 　　小賈的臉色露出欣喜的神色，她知道我的心裡一定也很難受。 　　我把辦公室的門鎖了，推起我的那輛永久牌“老坦克”自行車，和小賈並肩沿著長樂路向茂名南路方向走去。 　　愛的纏錦好似多情的牽牛花，朝露中相互纏繞攀援，柔情蜜意間牽一世不了之情緣...... 　　` 　　上海茂名南路，秋天的夜來得要比夏天的早一點，黃昏收起纏滿憂傷的長線，睜著黑色的瞳仁注視著大地，皎潔的月亮躲到了白雲的後麵，街道二邊高大濃密的梧桐樹下，黯淡的路燈映出一對緩緩而行的年輕男女。 　　我送小賈回家，我們一路上默默地走著。 　　“回去後，如果遇到問題，不要忘了來找我。”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嗯。”小賈簡短地答道。我可以聽出她在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世上的路再長，也有走到盡頭的一刻。 　　我們來到了淮河坊弄堂口，小賈就住在這條弄堂裡。 　　小賈轉過身來，準備和我告別。 　　她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此時黯然無光。 　　突然，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她的頭微微上仰，閉上了眼睛。 　　我可以看到她那閉著的眼睛中有二顆淚珠。 　　我真想抱住她親吻一下，但我的二隻手正扶著自行車呢！ 　　我相信，如果沒有這礙手礙腳的自行車，我一定會這麼做的，那麼，一切都會變得不同——因為那是一吻定終身的年代！ 　　而如果小賈再往前靠攏我那麼一點點，或者再開放那麼一點點......那麼，我想我會扔了這礙手礙腳的自行車，抱住她親吻的！ 　　因為那天，我和小賈之間在情感上已經到了一包猶如安裝了雷管的炸藥處於爆發的臨界點，隻需一點點火星，或一點點的外力來打破平衡，就會猛烈地爆炸。 　　然而可惜的是：火星沒有出現，外力也沒有來臨。 　　在漫長的幾秒鐘後，小賈睜開眼睛，抹了一下有點濕潤的眼睛，注視著我，輕聲地說道：“我走了。” 　　“今後，遇到難解的問題，不要再忘記吃飯了，因為沒人提醒你了。找書苑 www.ｚhaoshｕyuan.com ”小賈又輕聲地說道。 　　我剛想說點什麼，突然小賈扭頭轉身小跑著離開了。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喊她回來，但我的嗓子仿佛被什麼梗住了發不出聲音！ 　　我想追上去，把她追回來，但我的腿仿佛被綁上了幾千斤重的鉛錘，邁不開腿！ 　　上海淮海路的淮河坊弄堂口，暮色中站著一個理著平頭的而立之年男子，他的目光茫然地望著漆黑的小巷深處，不遠處，一個正在小跑離去的披著長發的花信年華女子，女子越跑越遠，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小巷的黑暗之中...... 　　小賈就這樣走了，然而我和她的故事卻並沒有就此結束，當然這要留到後麵再去講了。 　　愛情是嘆息吹起的一陣煙——莎士比亞。 　　小賈走了後，我義無反顧地踏上了“下海”的人生之路，這是一條沒有退路的人生之路，實際上，人生本就是一場沒有回程票的旅行，因此除了不停地向前走之外，難道你還有其它的選擇嗎？！ 　　由此，我開啟了新的人生征程...... 　　【下卷看點】 　　X“下海”了，成了國內最早一批民企企業的老板，從而揭開了他人生中新的一頁，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個高潮...... 　　不過，“下海”是一柄雙刃劍，他將麵對一係列新的挑戰......包括一場他人生中最復雜、最糾結、同時也是最考驗他人性的情劫在前麵等著他...... 　　欲知X後事如何，請看卷5：下海當老板/我和小萍的故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