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 　　河湖岸上，沉睡了一冬的楊柳迎著日光，又綻放光彩。 　　清風拂過時，萬千條楊柳枝葉，翻飛著無限生機。 　　河湖邊的軟泥灘上，歸來的燕子，來此銜泥築巢已月餘。二三月後，京城千萬家中的一窩窩小燕兒必將生育出來。 　　萬物與人類皆如此，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此方是大虞王朝。 　　大虞朝的京城為名雲月城。 　　城中有一池，名為金鱗池，其實是城中水道的一個支流進入地勢低窪處而形成的一片小湖區。因湖區地屬南城，故又稱南湖。 　　南湖起初因戰亂而荒蕪。 　　至大虞建國一二百年後，隨著國泰民族，人口增衍，雲月城的日趨繁榮，逐漸成為京城民眾所熟知的消閑與觀光勝地。 　　一日之間，男女老少、販夫走卒，甚至於王公貴族，來往者無數。 　　這一天，多雲微晴的天氣。 　　南湖前後相望的曲折回環的湖岸與遊堤上，又是男男女女，人來人往。 　　湖麵上，碧水波光間的畫舫與篷船，隨著一個個的欸乃槳聲，散漫而閑逸地飄蕩著。 　　波瀾不驚之間，滿是船中男女的歡心與愜意。 　　舟船裡乘坐的，除了租船的富貴者，往往還有彈奏獻唱的曲藝歌姬。 　　甚至有時還可能是雲月城中一流樓館的花魁、舞後或曲王，就看船裡的公子哥們，舍不舍得花錢，且有不有得心思去邀請。 　　而這樣的陪遊女子，她們無論何種身份，其人必有一個共同點，便是才貌雙全，名滿京城。 　　這是南湖，或者說金鱗池無數遊覽者中，富貴與風流的一幫。也可以說是金鱗池的繁榮與風流。 　　同時，雲月城中有可供讀書與修行的學宮，學宮相當於雲月城的頂級書院，裡麵的學子多半非富即貴。 　　學宮的數千學子中，有所謂的“京城四少”，即一眾富貴學子中的突出者。 　　不過，“京城四少”往往講的是四公子的出身、家勢，跟品行、相貌不劃等號。也就是說，京城四少的出身、家勢必然很好，但品行可能不怎麼樣。 　　今天的南湖恰巧出現了京城四少中的兩個，隨後又恰好走到了同一處地方，這就是湖中的一塊狹長凸出的如同小半島一樣的地方。 　　因遊人繁盛，小島中間早在百八十年前便鋪成了規整的青石板道，且有好幾丈寬。 　　石板道兩邊或是亭子，或是楊柳與其他花草名木。 　　小島盡頭是整個湖區的繁盛之處，不僅全鋪石板，外邊有石質圍欄，供遊客憑欄眺望，且圍欄裡側有茶樓、酒肆等吃喝休憩之所。 　　春光水色之間，樓裡樓外，人上人下，滿滿的全是繁盛景象。 　　當中的一個二層的茶樓下，地麵一層的對著湖心的一麵，延伸出屋簷的木質地板上，小半個時辰前便坐了“四少”中的一少，以及他的兩個同伴。三人皆十八出頭的年齡。 　　這位公子姓武，他的父親是朝廷六部之一的戶部的長官，戶部尚書。此外，他的外公是當朝宰相。 　　武公子的兩同伴，名字是柳胤和薑文忌，家裡老爹都是朝廷官員。 　　興許是天下太平，武少他們出來玩，都沒有帶家兵作護衛。不過，他們都是京城裡學宮的學子，而且學宮除了讀書，更重要的還是練武、修行，所以三人都帶著佩劍。 　　同時，他們在學宮已一二年，都是有相當武藝的標準武者。簡單來說，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竭力揮出一掌，便能徒手劈爛茶樓外的石欄。 　　武少他們圍桌一張大茶桌，桌上除了茶水，還鋪滿了果品、小食與花生瓜子等。 　　武少他們的裡側，也就是連通茶樓廳堂的一側，並排坐著兩個二三十年紀的搽脂抹粉的長裙女子，正給武少他們彈奏助興。 　　三人如此這般聽曲、吃喝與談笑。他們外邊的湖麵上，是抬眼便可望見的一隻隻閑逸舟船。 　　至於武少他們所談的內容，從他們一個個的嬉笑表情來看，應該不是什麼正經、嚴肅的東西，應該跟聲色犬馬有關。 　　這時，茶樓的二樓，向著湖心的一麵，也就是武少他們的上頭，走來了四少中的另一少，以及他的同伴。 　　這另一少爺姓魏，他的父親是京兆尹，也就是整個雲月城的最高長官。此外，魏少的爺爺是朝廷的大司馬，相當於副相。 　　魏公子的同伴有三個，名字分別蔡嵐、薛舉和孔沾，家裡老爹也都是朝廷官員。 　　不過，魏公子在四人之中，家勢雖然最大，但年齡卻最小，他沒到十七歲，其他三人有的則滿十八了。 　　所以言行舉動之間，其他幾個公子的風頭有時跟魏公子一樣大。 　　茶樓的掌櫃和夥計一看魏公子四個的華貴穿著與走路看人時的傲慢樣子就知道他們是城中一等一的富貴者，因此他們一走進，掌櫃便帶著夥計，熱情滿滿地親自前來招呼。 　　不片刻，魏少他們四個就讓掌櫃空出了武少他們上頭的這個絕佳的位置來。 　　這個位置的坐客，隻要稍微側頭，便能看到大半個湖區的景物與遊人。 　　四人入座，夥計手頭上的茶水隨之招呼到位。 　　魏少他們興致不錯，但似乎是遠走過來的，都口渴了，坐下後便紛紛拿起茶杯喝茶。 　　一口入嘴後，坐魏公子對麵的蔡嵐，眉眼一歪，跟著腦袋一偏，張口“哇”地一下把茶水都吐了出來，就吐座椅旁的地板上。 　　蔡嵐抬頭沖掌櫃和夥計嚷到：“你們這是什麼破茶！全他娘的一股尿酸味！” 　　這其實是茶樓新進的發酵過的紅茶，起初喝時確實會有一股酸味，但第二道水開始後，就會流露出綠茶或者其他新茶所沒有香甜味。 　　蔡嵐應該是第一次喝，不習慣，因此適應不了。同時他喝的也是頭一道水，酸味比較濃。 　　蔡嵐一聲嚷出後，掌櫃和夥計還沒來得及回應，他對麵的魏少似乎也嗅到了這個酸味。 　　魏少又看到茶水的顏色比綠茶濃，還有帶渾濁的紅色，二話不說，直接道：“沒錯！這茶的色道都不對，一定是放久了發黴了的！” 　　繼而叫到：“趕緊的，把這爛茶給我換了！要是沒有好的，就給我跑外頭去買！不然把你們這樓都拆了！！” 　　魏少說完，滿滿的一杯茶，再也不看一眼，右手舉起來，跟著隨手一下，撲地往外頭傾倒出去了。 　　這下頭，武少正伸手探頭去抓瓷盤中的瓜子。 　　嘩啦聲響間，又啪的一下。 　　從天而降茶水全都澆打在了武少的手臂上，他手臂左右的花生瓜子也被澆打得狼藉一片。 　　好在武少的脖子沒伸出去那麼長，不然茶水就要澆在他腦袋上了。 　　這剎那，武少愣住。他對麵和左右的柳胤、薑文忌他們則哈哈一笑，似乎很是開心。 　　但一笑過後，柳、薑幾個看到狼藉的桌麵，武少臟濕的手臂，還有武少正醞釀惱怒的神情。柳、薑他們想到什麼，臉上的笑容立刻沒了。 　　果然，武少怒道：“還不快給我去看，是誰他娘的澆的！！” 　　話一叫出，包括武少自己，三個人全都跳了出來，直接跳到茶樓外側的平場上，然後舉頭望上看。 　　“剛才哪個瞎了眼的澆的茶水！！”柳胤嚷到。 　　“還不快給我站出來！是他嗎眼睛瞎了麼！！”武少自己嚷到。 　　顯然，蔡嵐、魏少他們不知道下麵坐的是武少他們，還以為是一般民眾。 　　聽到下麵確實挺紮耳的叫嚷後，蔡、魏他們立刻起怒，跟著紛紛站起。 　　二樓的圍欄不高，下麵的武少他們又跳了出來，所以蔡、魏他們站起後，雙方就能直視了。 　　“哪個王八糕子在嚷嚷！他嗎說誰眼瞎呢！！”站起來並往下看後，魏少還沒看清是誰，首先就這麼狠狠地回擊一句。 　　魏少知道，這個京城中，除了皇室與王公，敢向他叫罵的人沒有幾個。 　　“是皮子癢癢，討打了吧！”蔡嵐也往下叫出了這麼一句。 　　但剛叫出後，蔡嵐就看到了是名頭比魏少還響亮一點的武少。蔡心裡一驚，但話已經收不回去了。 　　蔡嵐心驚時，魏少也看清了是武少。不過魏少心裡並不很害怕，一來雙方家勢差不多，一來他往下澆茶水是無意的，他並不知道武少他們就坐下麵。而且還一澆就著。 　　與此同時，武、魏兩家因為都是朝廷重臣，所以兩家在利益與政治處於對立態勢，恩怨很多。 　　而在學宮裡，武、魏他們都有自己的小幫派，彼此爭鋒相對。 　　武少一看，澆他的人竟然是學宮裡的小冤家，而且看都沒看，首先就叫罵回來。 　　潑了別人一身臟，還有道理了！ 　　如此，武少大怒，伸手指著魏少道：“剛才的茶水是你潑的是吧？好！今天你要是不下來給我道歉，就別想走出這茶樓！！” 　　魏少比武少小一歲，他心裡其實有點忌憚武少，但魏少也快十七了，是需要照顧麵子的人了。 　　樓上樓下全是人，包括挨近的湖麵上也有人抬頭看，武少這麼說話，魏少顏麵何在！ 　　如此，魏少大怒，硬著頭皮道：“你當你是誰呢，你叫我道歉我就道歉麼！誰他嗎知道你們坐下麵！！” 　　這剎那，雙方都覺得自己有理，且都激動與惱怒。 　　武少抬手指道：“魏廣，今天不好好教訓一下你，我他嗎就不姓武！”“廣”即魏少的名。 　　武少叫出，雙腳猛地一提，便呼地一下，朝樓上的魏廣飛躥上來。 　　跟著，武少飛上的身體剛跨過魏少跟前的木欄，便舉手猛地一個劈空掌向魏少的麵門推擊去。 　　這是一個除了人族，還有無數妖魔與異獸並存的世界，找書苑 www.ｚhaoshuｙuan.com所以凡是有點條件的人家，他們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會習武，從小時候就開始了，以便跟妖魔與異獸作鬥爭。 　　加上雲月城的學宮更是習武與修行的頂級場所，所以到了武少、魏少他們這個年齡，他們其實已經是資深的武者了。 　　因為如此，武少隔空擊出的一掌，其實有非凡的力道。 　　魏少已經心驚，眼睛瞪得透亮，武少手掌剛推出時，他跨出一步，急忙往旁側躲閃。 　　因為躲得急，而且為了反擊，魏少已經運動身上的武者功力，所以他那一腳踏去後，木質的樓板，伴隨著“嘎啦”一聲響，立刻破裂。 　　與此同時，“嘭”的一聲沉悶聲響！ 　　武少推擊出的掌力擊打在剛才魏少站位後麵的一根邊柱上。邊柱立時破裂，上下脫節，木頭碎片隨之飛出去了好幾塊。 　　其中一塊正好打在了急急忙忙，準備上來勸架的掌櫃的一隻眼睛上。 　　這一下來的突然，掌櫃眼冒金星，急急退縮，眼睛半天睜不開。 　　掌櫃感受到了鬥場的激烈，勸架的心思沒有了，他一手捂眼，一手招呼夥計道：“快去縣衙報官！或者路上碰到巡防隊的人，請他們來也可以！一定要快！我看他們是要鬧出大問題的了！” 　　掌櫃所說的巡防隊是雲月城除了各級官衙基本兵丁以外的最大一支正規官軍，主要是用來防備妖魔與異獸等強大外敵的。 　　在無妖魔與異獸的情況下，也就負責維持京城的街道治安。 　　眼前的緊急，夥計已經看到，於是手上東西往旁一丟，撒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