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隻羊……四隻羊…… “阿瑟先生……阿瑟先生……”朦朧之中,我聽到一個聲音,那是諾曼。 我和他的交集並不多,可是,他無可否認的是一個善良的人。 “阿瑟先生,一直吃肉喝酒,可算不上是聰明人的選擇。”還記得在飯桌上,他常會笑瞇瞇地對我這樣說,“也要時常吃些青菜。” 我不記得我上一次受到這樣的關心是什麼時候,但是我不得不說,有人提醒我這些的感覺還不錯。 “阿瑟,快醒醒。”李澈的聲音傳來,將我拉回了現實。 “走吧。”我看了一眼站在門口準備出去的李澈,點了點頭。 諾曼的屍體在二樓到三樓的樓梯上,死狀和阿姆斯特朗有些像,都是被撕咬後肢體破碎不堪,那雙原本乾凈細長的手現在沾滿血汙地散落在地上,似乎還少了幾根手指。身體如同一塊落在小孩子手裡的橡皮,被紮得千瘡百孔,雙腿被撕咬得參差不齊,但基本上,大腿以下都沒有了。 那張臉,即使他身體的慘狀如此恐怖,可我最不忍直視的還是那張臉,那張原本哪怕說不上精致,但也談得上是十分整潔的臉,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了,少了一隻眼,可還是圓睜著,不僅僅是恐懼,更多的是難以置信。嘴巴張著,可以想象他生前經歷了多少痛苦,他那挺立的鼻子被啃了下去,使整張臉更顯得滲人。 他的口袋外翻著,裡麵空無一物。 大家都到齊了,可都低著頭沉默不語,隻有抽泣的聲音,可還是讓人覺得一片死寂。 突然,科利文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眼鏡掉在地上,他並沒有去撿,而是繼續不顧一切地仰天狂笑著,原本離他近的希琳連忙拉著希爾躲開,我瞥見他的眼中,之前的冷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狂熱,那不是由積極情緒產生的狂熱,而是由恐懼和焦慮催生出的,埋藏在他內心最深處的瘋狂和躁動。 “你……你怎麼了?”站在他身後的蓋奇向後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著笑著,聲音逐漸變小,發出的每一個音似乎都拉得越來越長,最後變為斷斷續續的抽氣聲,“哈哈哈……哈哈……”他沒有說話,隻是坐在地上,撿起了他的眼鏡,那眼鏡上沾了血汙,可他沒有在意,隻是毫無意義地吹了吹,又戴上了。 希琳護著希爾,德萊爾則是站在了他們身前。 “哼哼哼……”科利文長出一口氣,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們……都會這樣嗎?”可他的聲音還是十分顫抖。 沒有人回答他。 “他為什麼會半夜出來?”我閉上眼,轉過頭,想呼吸一口血腥味淡一點的空氣。 “我也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當我問出這句話後,剛剛還擋在希琳和希爾身前的德萊爾卻哽咽起來,“我……我晚上……都已經開始數羊了……諾曼也在數,我以為他沒事了……然後……我就睡著了,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自己出來……對不起,是我沒有看住他……”他說著,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屁股跌坐在地,捂著臉。 希琳剛剛才停止哭泣,可看他這樣子,眼圈又一次紅了,她蹲下來,把手搭在德萊爾的肩膀上。 “對了,他的規則是什麼?”李澈蹲在了諾曼旁邊,在地上查看著。 我強忍著惡心走過去,看到在他那殘缺的手掌下露出白色的一角。 我兩根手指將那一角撚住,抽了出來,那是他的規則: “在別人向你提問時,不要撒謊。” 我將這條規則念了出來。 一直在他身上翻找的李澈突然愣住了。 “他撒謊了?”德萊爾擦擦眼淚,“可他基本沒說什麼啊。” 我看向李澈,他抬頭看了一眼鐘,沒有再說話,隻是呆愣愣地走回餐桌旁。 “喂,你乾什麼?”科利文不知何時站起來了,眼鏡似乎暫時擋住了他的狂熱,冷靜的假麵替代了它,“他是不是你害死的?” 科利文的一句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水中。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澈緩緩地轉過頭,看著科利文。 “什麼什麼意思?”科利文環視一周,“每次吃過飯你都是第一個要回房間的,你說你是神棍,誰知道你背地裡是不是搞了什麼鬼把戲,而且現在人就這麼死了你還氣定神閑地回去吃飯?”他一股腦地將問題拋了出來。 “你瘋了?他一直在房間,跟我在一起,就算他吃過飯第一個回房間,他再出來你還看不見嗎?”科利文現在明顯不理智,看到他這樣我便氣不打一處來,回懟道。 “你也是幫兇,你,你……”他指向我,又指向蓋奇,希琳……他把每一個人都指了一遍,“你們都是兇手,你們殺人,你們也想殺了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念叨著,方才的冷靜轉瞬即逝,他說著,飛快地跑向李澈。 “喂,你乾什麼?”我見狀連忙跟上。 可還是晚了一步,他高高地揚起拳頭,一拳打在了李澈臉上。李澈被這一下打翻在地,可立即爬起來,和科利文在地上纏鬥。 我拉著科利文,可他的力氣很大,我很難拉動,好在蓋奇和德萊爾也趕過來幫忙,我們三人把科利文勉強壓在地上。 “你*的,你這個瘋子!”我氣不過,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李澈呆呆地躺在地上喘著粗氣。 “你他*的清醒一點!”蓋奇大喊道。 科利文似乎被這幾下弄得清醒了些,他的目光呆滯住,很快又淚眼模糊。 他哭了。 德萊爾說要把諾曼搬回他的房間,蓋上床單,我們便一起把他的屍體搬了回去。過後,大家聚在餐桌前,垂著頭,緘默著。 抽泣的聲音不絕於耳,每個人的臉上都大寫著呆滯和悲傷,或許更多的是恐懼。看得出來,諾曼在大家心中的印象都很好。 “諾曼說……”德萊爾顫抖著打破了沉默,“他想活著出去,他的母親還在家等他。” 這話隻是引發了更深的沉默。 “他說……他小的時候不在費德城,他父親對他母親很不好,經常欺負她,後來諾曼長大才明白,那不僅是欺負,他的母親被完完全全當成了發泄欲望的工具。”他說到這,喝了口酒,像是在強迫自己穩定下來。 “後來,諾曼長大了些,有一天,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趁他父親喝醉了,殺掉了他父親,帶著母親逃到了費德城。” 沒有人打斷德萊爾的講述,大家似乎都聽得入了神,以至於忘記了呼吸。 “他們每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他以前膽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為了活下去,更為了他母親,他開始畏手畏腳,哪怕被人欺負了也不反擊,隻是傻笑幾下,他身邊的人都笑他懦弱。”德萊爾的聲音低沉,滿是悲傷。 “他跟我說,他小時候總不能理解,為什麼母親可以忍受那樣的父親,明明殺了他是那麼簡單。可現在他明白了,就像他平時被欺負也不還手是為了他母親一樣,他母親不反抗也是為了他。” “懦弱,也是活下去的一種手段。諾曼是這麼告訴我的。”德萊爾說到這,深吸了一口氣。 是啊,懦弱,也是活下去的一種手段。我不由得嘆氣。 “還有,他還告訴我,”德萊爾頓了頓,調整了語氣,我看到他的眼神變得堅毅,“阿姆斯特朗的身上有刀傷。” 這突如其來的話令我們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不由得脊背發寒,倒吸涼氣。 “你說什麼?”克裡斯蒂娜最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問道。 ??——一聲清脆的餐刀落地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是李澈,他環視一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鉆了下去。 “我說,阿姆斯特朗身上有刀傷,在諾曼先生剛看到阿姆斯特朗屍體的時候就發現了。”德萊爾平靜地說,“諾曼先生不是傻子,他隻是一直害怕惹上麻煩,他昨晚勉強打起精神之後,斷斷續續地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叫我不要說出去,叫我小心,可……我不想隱瞞了。” 這麼看來,無疑是和阿姆斯特朗共處三樓的克裡斯蒂娜嫌疑最大了。 “那麼……”我剛想說出我的想法,可突然,桌下麵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我,是李澈。我收回了我想說的話,改口道: “那麼,諾曼先生還說了什麼嗎?” “沒有了。”德萊爾搖了搖頭。 科利文似乎恢復了常態,那股狂熱被他壓了下去,他死死地盯著克裡斯蒂娜,說道: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我說什麼?”克裡斯蒂娜瞪了科利文一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時他和你在一起。”科利文慢慢地開口道。 “那又怎樣?你覺得阿姆斯特朗是我害死的?”克裡斯蒂娜似乎很生氣。 “不,隻是懷疑。”科利文擺擺手。 “當時,他就和諾曼的情況差不多,自己拿著刀要往眼睛上插,我看到了,過去攔他,剛把刀拔下來。可他念叨著什麼人應該有一隻眼睛,就朝我撲過來了,我沒辦法,隻能把他引到樓梯口,然後趁他撲過來,我躲開,讓他摔下去了。”克裡斯蒂娜的聲音有些發抖,像是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而害怕。 這話倒是合理,而且也讓我想起了我的夢,阿姆斯特朗嘶吼著向我撲來的恐怖模樣歷歷在目,讓我不由得對克裡斯蒂娜產生幾分信服。 我看向李澈,他隻是呆愣著坐在那,一語不發。 “話說回來,如果諾曼死是因為觸犯了規則,那他……是不是在這件事上說謊了?”蓋奇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決心一樣問道。 德萊爾被問得一怔,不再說話了。 “如果真是這樣……”科利文沉思著。 “時間……時間……”我在心裡默念著昨晚諾曼死前說的話,他說時間不對,是他出現幻覺了嗎?他為什麼要說謊,這難道對他有什麼好處嗎? 腦中有太多的線索和思緒,我隻覺得腦袋漲得發疼。可他摔盤子是什麼意思?規則裡並沒有這一條,也是他的認知被乾擾導致的嗎? “我回房間了。”李澈站起身,向房間走去。 我見狀,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