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關。 關外野草勁生,秋高天遠,便有野雁成群,於北風蕭瑟中一路南行,發出淒厲悲鳴,聲聲悲慘,好似離了故舊。 時值夜幕,已是萬籟俱寂時分。 邊關重鎮更是家家宵禁,戶戶掩門,路無行人。 偏有一處三重紅樓,紫銅木大門敞開,門前兩串紅燈高懸,牌匾上書三個大字“添香樓”。 樓中燭火高照,更有鶯歌燕舞盈盈而來。 入得樓內,便見一大群人正自廳中飲酒作樂,多半是穿著皂衣軍服的漢子,有些身上還佩著腰刀,手持酒碗,大聲呼喝。 在那廳中盡頭有一處高臺,便見幾個著翠衫碧裙,衣著暴露,坦露出大片白嫩手臂的年輕貌美女子,正自載歌載舞,漫舞風情,眼波兒流動間,盡是嫵媚妖嬈之意。 更有一少女手拿琵琶,僅著黃色繡花肚兜,現出大片腰身,下身著一件輕紗裙,隱約可見內裡,赤著一雙玉足,在臺上跳躍,纖指穿梭如風,在琵琶弦上舞動,便響起一片悅耳叮咚之音。 舞至酣暢時,曼妙身形快速轉動如陀螺,襯著那越發急促的琵琶弦音,到了有幾分金戈鐵馬的意思,突地停下,弦音止,人半彎,斜跪於臺麵,展現出曼妙身姿,嫵媚風情,便引得下方無數人紛紛起立,順著那衣縫兒往裡瞧。 一個個瞪的眼珠子都要出來了。 更有激動著拍手叫好:“好!好!杏珠兒果然好舞姿,好樂意,好身段。” 大喊聲中,便抓起一把銅錢往臺上撒去,隨即便見各方客人紛紛撒錢,那臺上便下起一陣金錢雨。 那喚做杏珠的女子也便起身一一答謝,卻不撿錢,自退了下去。 待退至一片杏花春雨簾後,便悄然矗立,看向外間大廳,看著那一群糙漢狂喝爛呼,眼波兒流轉間,最終停在高臺不遠處的酒桌上。 四名軍漢正坐於此,內中有一少年,年歲不大,穿著一件漿洗的乾乾凈凈的皂衣,發髻上紮著一根淡藍色飄帶。相貌清秀文氣,看起來若翩翩書生,偏是舉止有些粗魯。正擼起袖子,大呼酒令:“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喝!” 少年酒令行的認真,全不知有人暗中窺測,隻一味快活,神情莊重,更將這酒令視為天大地大頭等大事。 身邊常千裡大碗喝酒,同時還道:“珂哥兒,別光顧著賭錢,好歹也賞些個,豈有隻進不出之理?” 賈珂便揮手:“為何要賞?留著那錢,回頭競價多好?現在給的,都是白給!” 正所謂請吃請喝不請嫖,常千裡買單的隻是酒席錢,這嫖資還得自備! 眾人便拍桌大笑:“哈哈哈,不愧是賈家的少爺,這心思就是比別人多幾分!” 亦有人酸溜溜道:“卻是失了賈府的體麵。” 體麵? 體麵算個屁? 賈珂不屑。 臉皮這種事,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人卻是不在意了——反正丟的也是賈府的人,與我賈珂何乾? 這刻肆意狂呼,便是一人我飲酒醉,欲把佳人成雙對,到是把一個放浪形骸的浪子氣息演繹的淋漓盡致,卻也得幾分真歡喜。 人生得意須盡歡,便是不得意也當盡歡! 這刻正山呼海喝,自在逍遙之際,便有老鴇上臺叫道:“今兒個是杏珠梳攏的大喜日子,得幸軍爺們賞光。知道爺們都等急了,咱也不廢話,便請競價吧,底價五兩銀子!每次抬價,加價至少一兩!” 下方便有人高聲呼喊:“六兩!” 那老鴇喜笑顏開:“這位爺出價六兩!” “七兩!” “八兩!” “十兩!” 隻是片刻功夫,價錢便抬到了十兩。 十兩銀子價錢已是不低,抵的普通人家生活三月無憂,為了一個窯姐兒,即便是初嘗,亦是不值,大部分人互相看看紛紛搖頭。 便又有人喊:“十二兩!” 這價錢叫出來,便更令眾人無可奈何。 賈珂便抬手道:“十五兩。” 這十五兩的價錢一出來,叫價的便少了許多,偏有不遠處酒桌上,一軍官喝道:“十八兩。” 言罷,還看了少年一眼:“賈珂,你就不用與我爭了吧?” 話裡帶了些許威脅之意。 賈珂咧嘴一笑:“原來是嚴千戶啊!怪不得那麼大氣。不過添香樓是銀子說話的地方,用官職說話,不太合適吧?再者居庸關難得有顏色出眾的女子過來,要是人人如千戶如此做法,那以後誰家女子還敢來居庸關?還是莫要壞了規矩,否則弄的大家都沒個著落,怕是要軍中生怨啊!我這也是為千戶大人的名聲威望著想!” 說著一擼袖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喝道:“二十兩!” 這一聲喊的粗豪大氣,大有必抱美人歸,你再加價我還加的意思。 他從東虜那裡得了不少金銀財寶,雖帶回有限,但底氣十足,壓根不擔心一口氣花光的問題。再加上賈珂言辭有理,這種場合用官職壓人? 那你還如乾脆強搶呢! 那嚴千戶到也是個有經緯的,見賈珂行事進退有度,言語粗鄙中又帶著理數,裹了人心而不失進退,知此人不易應對,此事更不可強求,便乾脆大氣,拍手笑道:“珂哥兒不愧賈府中人,這尋花問柳的本事,卻是承了祖業。” 你是在嘲諷我賈府嗎? 不過沒關係,我不與你計較。 賈珂哈哈抱拳:“那便承讓了!賈珂敬千戶一杯!” 說著酒碗高舉,與那嚴千戶遙遙一敬,暢快飲下。 將酒碗一摔,砸在地上摔的粉碎,喝道:“還有誰?” 這一吼豪氣乾雲,頗有馮褲子警局一吼龍吟四方的意思,幸得美女垂簾侍,未見斧頭橫空來。 便見軍漢們同時呼喊:“恭喜賈百戶,祝夜夜做新郎,歲歲有今朝!” 賈珂也不客氣,大手一揮:“同喜!同喜!待本人花開見月,纓槍見紅,自會將美人與諸位共享之!” 這話一出,眾人便是一番狂浪大笑,紛紛狂呼:“自當同享!” 簾幕後那杏珠見了此景,心中嘆息:雖是翩翩少年郎,奈何亦是色中狼。 罷了罷了,終歸便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