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星睜開眼睛,熟悉的景象在自己眼前浮現,搖晃的地鐵把手,咣當作響的車廂,機械的報站聲,擁擠的人群,還有一股潮濕天的黴味。 上班。 上班。 他按了按眉心,長嘆了一口氣。 這種景象自己看過多少遍了呢?數也數不清。每天就是這樣下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手掌的紋路,似乎覺得自己身體的構造都比周遭的一切有趣的多。 “下一站,斯科特船塢,要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 一個老太太顫顫巍巍,但堅定地擠過一個又一個人,最終站在了飛星的麵前不動了。她用她那慈祥且堅定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飛星,不,是他的座位。 “您坐。”飛星站起了身。 “哎呀,謝謝你,你真是個好小夥。” 起身時,飛星不小心碰倒了一個人的行李箱,他趕忙蹲下去想把它扶起來,可是地鐵一個晃蕩,讓他的額頭狠狠地撞到了行李箱的邊角,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沒事吧。”行李箱的主人擔心地問道。 “沒事沒事。”飛星把行李箱扶了起來,捂著額頭勉強笑道。 糟糕的一天,但又熟悉的一天。 每一天,這節小小的車廂中便擠滿了人,大家肩並著肩,腳貼著腳,身體上無限接近,心靈卻遙遠且陌生。或許每天都見到彼此,但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不開口說話,不彼此溝通,不言語,再熟悉的人也隻是陌生人。飛星拉著把手,潮濕的黴味鉆進了他的鼻腔,每天都在固定的位置進同一節車廂,吃同樣的早飯,看見同樣的人,就算衣著不一,但臉上的疲倦似乎從未改變。每天都坐同樣的位置,就連上下列車所邁的是左腳還是右腳都似乎達到了默契的統一。 或許不隻是飛星,所有人都是如此。 飛星看了看周圍,烏泱泱的人群中,透露出一股死氣。 枯燥的生活,痛苦的循環。 循環? 飛星睜開了眼睛,熟悉的景象在自己眼前浮現,搖晃的地鐵把手,咣當作響的車廂,機械的報站聲,擁擠的人群,還有一股潮濕天的黴味。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麵的紋路每一條他都記得,似乎在這些紋路中,蘊藏著宇宙間終極的奧秘。 耳邊傳來了一對同伴的竊竊私語聲。 “今天怎麼又下雨了。” “一大早讓人心情都糟糕了。” 飛星站起了身,他的位置很快被人所取代,安穩地坐在了上麵。他四處打量著周圍,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這麼熟悉卻又陌生。 不對,這裡是哪裡? “下一站,斯科特船塢,要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 “讓一下,麻煩讓一下。”飛星艱難地擠開人群,但還未等他到達車門時,車門便關上了。他扒著車窗看著外麵,這景象似乎並未有什麼不同,熟悉的廣告牌,熟悉的站臺。 他回過頭,一個老太太站在他原本的座位前,但自己座位上的男人此時卻歪著頭裝睡著。 飛星掏出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機怎麼都是黑屏,他拍了拍周圍人的肩膀,說道:“你好,我的手機沒電了,請問現在幾點了?” 男人不耐煩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道:“......” “什麼?”飛星聽不見他說什麼,男人所說的話如同浸泡在了水中,模糊而又透明。 “......!” 飛星睜開了眼睛。 搖晃的地鐵座位,機械的報站聲,擁擠的人群,還有一股潮濕的黴味。 座位?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座位,發現似乎是有顆螺絲鬆了,而座位的下麵,似乎有張被水打濕的熟悉的紅黑色卡片。 上麵寫著。 “煉獄。” 煉獄。 木下潔子。 展會。 飛星突然記起來了,自己如約走進了木下潔子的展會,可是進入那座美術館之後的事,自己卻全然忘記了。發生了什麼呢?飛星想不出來,記憶如同半年前一般消逝了,仿佛是誰一捧掬走了自己的一些記憶。 “今天怎麼又下雨了。” “一大早讓人心情都糟糕了。” 飛星好像記起來了,自己進入展館的那天,也是一個雨天。而自己似乎並不是一個人進入展會的,而是和另外的三個人一起。 三個人?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實在記不起來他們的模樣。 “下一站,斯科特船塢,要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 看著慢慢踱到自己視線中的一雙老式運動鞋,上麵還帶著些許泥濘,低著頭的飛星想都沒想,站起身讓了座,然後一把按住將要傾倒的行李箱,對著有些訝異的眾人笑了笑,走到了車門前。 他看著窗外,發現車窗外的景象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原本閃亮的廣告牌竟然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隧道中的無限黑暗,這種黑暗似乎完全吞沒了所有,深邃且可怖。 飛星靠著車門,一股可悲的憂傷自他的心底升起。一個半年前失去所有記憶的可憐人,在前兩天又失去了自己的工作,現在又被拖進這如噩夢中的遊戲裡。 飛星的腦子已經停擺了,他懶得思考太多了。為什麼是自己?什麼是神的遊戲?神到底要自己怎麼做?什麼是神?自己在乾什麼?......太多的疑問,太多的問題,無人能解答他的困惑,他隻是想普普通通地活下去,可是現在他的腦子裡充斥著金象大廈、佛裡朗薩、白色監獄、法蘭克,甚至飛星,這些亂七八糟的記憶攪得他的腦子天翻地覆。 誰來救救我? 誰來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如潮水般的悲傷洶湧著襲上了飛星的心頭,他無力地蹲坐在車廂的地麵上,雙手抱著腦袋,沒有一個人看他,他仿佛是個路邊隨處可見的乞丐。 許久,飛星睜開了眼睛。 搖晃的車把手,咣當作響的車廂,擁擠的人潮。 乘客似乎變多了。 他坐在座椅上,長嘆了一口氣。 悲傷和迷茫是必須的,但抱頭痛哭注定是一時的,人總要大踏步地往前進。 他抬頭看了看站著的人們,這一不經意的舉動卻讓他凝滯住了。 這是什麼? 一個身高超出眾人太多的男人正站在離飛星不遠處的另一節車廂中,他的腦袋幾乎要挨著車廂的的天花板了。他的臉上帶著慘白的笑容,嘴角以一種人類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往上翹著,卻沒有露出半顆牙齒,仿佛他的雙唇被針線縫住了。 因為身高太高,飛星都能看見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戴著一條和他臉色一樣慘白的白領帶。 什麼東西?飛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旁邊,卻發現自己的古刀不在自己身邊很久了,他立即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卻發現自己的古刀吊墜也不見了。這時的他才發現一件事,自己眼睛裡的VE也不見了,那個一蹦一跳的小神早已不翼而飛。 怎麼回事,這裡難道是現實? 飛星來不及想太多,因為那個男人正朝自己擠過來。 眾人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男人的存在,這個身高幾乎超過三米的男人正慘笑著擠過一個又一個人,而被擠到的人隻是低著頭別玩著自己的手機。 得逃! 飛星迅速地站了起來,往反方向擠去,飛星的行動惹得周圍人很不滿,紛紛對飛星投以嫌棄的眼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他們卻對男人的行進熟視無睹,飛星如同一條遇到洶湧洋流的小魚,而男人卻恍若幽靈,穿過一個又一個人,他離飛星越來越近了。 就在他即將靠近飛星的那一刻,飛星卻直接一個下蹲,讓男人頓時失去了目標。 “下一站,斯科特船塢,要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 飛星抓住機會,在車門即將關閉的那一瞬間打了個滾滾了出來,不顧路人詫異的目光,飛星擦了把汗,劫後餘生的快感讓他長出了一口氣。 如巨人般的男人被關在了車廂裡,比眾人高出許多的腦袋依舊慘笑著,死死地盯著飛星,地鐵呼嘯而過,飛星低聲罵了一句:“看你媽呢。” 他看了看周圍,站臺上並沒有什麼人,隻有兩三個人在低頭刷著手機。報站的指示牌上竟然一片漆黑,往四周望去,似乎隻有站臺上有些微弱的燈光,周圍都是一片深邃的黑,恍若要把人吞吃了。 飛星的心中有一股驚懼,但更多的卻是他自己都不想承認的興奮。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他更願意相信這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法蘭克的思維,或許他自己也搞不清了,飛星和法蘭克,似乎在這幾天中愈發的融為一體,彼此都難以抽離。 他,他們似乎向來就厭倦庸碌無為的生活。是的,飛星或許撒謊了,他其實很享受現在的一切,他早就厭倦了在公司跟個機器人一樣的活著,活著?不,那根本不叫活著,現在,此時此刻,飛星才是真正的活著。 在神的遊戲裡,他找到了自己的意義,他興奮,他癡狂,他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