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薑峰的同學返校,我們又聚餐了,這次我們去了薑峰學弟的出租屋,其間加入了一個新的麵孔,說是薑峰的同學,姓林名燁,個子中等,麵孔白凈,尤其一雙眼睛格外有神,說起話來也是彬彬有禮。互相介紹了以後我一如既往地大聲和他們說笑著。 “我那時候在海津的時候去看海,沒想到去了以後發現那是內海,完全是一片荒沙灘,特別失望。” “你去過海津啊?”林燁沒想到我竟然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去打工啊,不過沒待多久我就想家了,走之前想去看看大海,你們知道海子寫的那首詩嗎?其中有一句特別有名,”我待要念起那句著名詩句,林燁已經念了出來:“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隻願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對啊,就是這一首,你也讀過啊。” “很有畫麵感,就記住了。”林燁眼裡有了異樣的光芒,佳慧和夏誌清也都看在眼裡,我卻是毫無察覺。 吃過飯以後,我百無聊賴地拿著一支鉛筆,在出租屋白色的墻麵上畫了一個簡筆畫,一個女人的臉部側影,畫完了也就忘記了,我完全沒有在意旁邊那個麵孔白凈的青年。 我離開以後,林燁看著那個側影發了半天呆,最後十分不舍地拿來一張白紙將那側影拓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本詩集中,那是一本泰戈爾的《采果集》。 後麵林燁開始有意無意地向佳慧打聽我,佳慧看出來他的意思,覺得這個人不錯也想撮合我們,於是又組了幾次飯局,我都欣然前往。在林燁的宿舍裡,我們聽著歌,聊著天,旁人看在眼裡都發覺了林燁的心思,隻有我依舊渾然不知。 這一日,我們四人在校園裡散步聊天許久,天色已晚,佳慧讓林燁送一下我,我推說不用,林燁執意要送,我不想讓佳慧擔心就同意了。經過趙家明的家門口,我也坦坦蕩蕩的,壓根沒有什麼心理負擔,隻覺得是和普通朋友一樣,一路上和林燁相談甚歡。 “今天天上的雲真美啊,你看那一片雲好特別。”八月的傍晚,夜幕低垂,雲彩卻十分清晰。 “是的,我也喜歡雲,以後我們可以一起看。” “好啊。”我興致勃勃,沒能體會到他說的’一起’是哪種’一起‘’,也沒在意他灼熱的眼光,在我的印象裡,這個人的眼睛從第一次我們見麵的時候就是這般明亮。 “嗯,我想租個房子,我對這邊也不熟,你有沒有認識的人?”林燁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有些緊張。 “租房子啊,嗯,我好像知道,回頭我幫你問問吧!”租房子我可是有些經驗的,壓根沒想到我的熱心腸即將帶來一場風暴。 “那就拜托給你了。” “那你想租在哪邊,租多大麵積的?” “你幫我做主吧,這邊你熟悉,全權交給你去辦。” “這麼相信我啊,那萬一你要不滿意怎麼辦?” “不會的,我絕對相信你。” 我興沖沖地答應下來,想著一定要幫他找一處好房子,不要令他失望。 這期間趙家明開始逐漸冷淡我,他很忙,他說經常要陪他舅舅應酬,還要去買材料之類的,但隻要一見麵他還是會和我說說笑笑,我想他確實太忙了。 三天以後我終於給林燁找到一個滿意的房子,房東說月底就能入住,我十分開心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佳慧。 “佳慧,我終於給林燁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房子,就在你家附近,月底房子能出來。” “是嗎?林燁還真的很信任你啊,我一開始還以為他說著玩呢。”佳慧沒想到林燁這麼迫切。 “就是啊,你碰到他跟他講一聲吧。” “好。”佳慧看著我糊裡糊塗的樣子不免擔心起來,她隱隱有些不安。 而我終於安心了,好歹完成了別人的托付。快下班了我坐在辦公室裡填著票據,徐工走過來聊了兩句。 “小孟啊,你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大的郵局,我要寄很重要的包裹。” “這邊好像沒看到,市區中心公園旁邊有一個。” “我不熟悉,要不哪天你幫我寄一下吧。” “可以啊。” 正說著,趙家明上來了:“要寄什麼啊?” “徐工說要寄個包裹。”我很自然地看著趙家明回道。 “那到郵局不就行了嘛。”趙家明聽了也沒多說什麼,他走到沙發上坐下來,眼神閃爍似乎心事重重。 “你們聊,我去工地上看看。”徐工見此情景找了個借口就下樓了。 趙家明似乎在醞釀著某種情緒,他終於抬起頭,眼神略顯痛苦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他又怎麼了隻好問他:“你怎麼了?” “孟欣然,我想跟你談一談。” “談什麼?”我的心咯噔一下,裝作平靜地看著他。 “唉,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你說,那個,我媽,我媽還是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的要說些什麼,我知道或許這隻是他的一個借口而已,我們已經好久沒有一起出去了,我雖然癡情但我從來不強求,如果一個人能輕而易舉地放棄我,我絕對不會糾纏,於是我說:“好的,我知道了。” 趙家明觀察著我的反應,心裡也是不太好受吧,誰讓他隻能選擇一個呢,但他對我的反應很意外,甚至有點不甘心,難道我就是這個反應嗎?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同意?”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什麼理由重要嗎!”我嘆一口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我從趙家明的身邊走過,其實心裡很希望他能拉住我,可惜他動都沒動一下。 回去的路上我淚水不斷,我和他終究還是結束了。我想著或許自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我怎麼能日日無動於衷地看著他,那樣太煎熬了。艱難地熬過了一晚,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去上班了,一整天都沒有看到趙家明,快下班的時候趙家明突然來了。我不能看他,強忍著心痛隻想快點離開,趙家明倒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突然堵住了我的去路,我錯愕地看著他。 “我要下班了,請你讓一讓。” “怎麼,這麼快就忘了我了!” 我突然氣憤起來,十分痛恨他的這種反反復復:“你到底要乾什麼?” 趙家明走近了一步,伸出手臂抱住了我,我驚訝之餘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我覺得還是放不下你,你不要躲著我好不好。” “那你媽怎麼辦?你不是說她不同意……”我話未說完趙家明將我抱得更緊了,他開始瘋狂地吻我,我痛苦的流下了眼淚。我痛恨我的軟弱,我痛恨我的貪婪,我對他有著無盡的欲望。 趙家明也很痛苦,他的痛苦是他擁有的太多,而他沒有能力決斷,他狡辯道:“我覺得自己好卑鄙,我特別痛恨我自己,明明知道我們之間有可能會失敗,但是一看到你我就難以自拔,我就想纏著你,我真的是太卑鄙了。” 我以為趙家明說的卑鄙是他因為母親的阻撓而放棄了我,我以為趙家明的痛苦是因為愛我,不知不覺我已經陷入一個怪圈之中,我像是感染了某種病毒,我喪失了理智。到如今,我考慮的竟然是他母親的態度,我考慮的是他有多為難,我還在幻想和他有個未來。我真的太愚蠢了。 月底到了,我拿到了出租屋的鑰匙準備交給林燁,林燁說自己開學有點忙,讓我幫忙再把房子裝飾一下,我心想好人做到底吧,又幫著打掃布置了一番,弄完以後我去找佳慧。 “終於給他弄好房子了,我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回頭就把鑰匙給他。” “嗯,欣然,林燁這個人還不錯是吧。”佳慧試探著我。 “是還不錯啊,我們還蠻能聊得來的。” 佳慧見我完全沒想法也不好多說,就岔開了話題:“你最近工作還好吧。” “還好,賬目也不多。” “哦,那你知道趙家明的情況嗎?” 聽到趙家明的名字我突然一陣緊張,心想佳慧不會知道了吧:“他怎麼了?” “我聽劉守業說他最近在談戀愛,說是他的初戀女友,叫什麼何美玲。” 我的心停頓了一秒,右手的手指尖突然像被針紮了一樣,我痛得叫出聲來:“啊。” “你怎麼了?”佳慧見我突然這樣嚇了一跳。 “沒事,這個手突然有點抽筋。他的初戀女友,沒聽說過啊。” “劉守業給他們牽的線,六月份他們就已經談了,唉,我妹妹好像也挺喜歡他的。” “是嗎?那你打算怎麼辦?” “唉,不知道,過兩天我妹過生日,把你們都喊上,到時候看情況。” “噢,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我的心很痛很痛,被欺騙的感覺令我憤怒,六月份?不正是我們剛開始的時候嗎?難怪後來他突然變得忙碌起來,可是又怎麼解釋他對自己的糾纏呢?他既然已經決定找他的初戀,為什麼又纏著我不放呢?難怪他常常說自己卑鄙…… 九月悄然而至,天氣轉涼,永清寺的廟會已經開始了,趙家明約了何美玲去廟會,兩個人虔誠地隨著人流從山腳一路拜到山頂,一路上,趙家明笑得很開心,時不時地扶一把何美玲,何美玲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人可真多啊,你要不拉著我,我都跟不上。” “聽說今天許願特別靈,你準備許什麼願?” “我給我們倆許願,願我們長長久久。” 趙家明笑了,他寵溺地看著何美玲,牽住她的手扶繼續往上爬。從廟會回來,他把何美玲給他的一張黑白藝術照拿回了家,放在了他母親房間的一本相冊裡,趙家明的母親叫劉金榮,今年五十多歲,她拿起相冊,看著那張照片問趙家明。 “這是誰的照片啊?” “我初中同學的,怎麼樣,媽,你覺得她怎麼樣?”趙家明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你問我乾什麼,你自己的事情,不過看著還行,哪個地方的啊?”顯然劉金榮還是滿意的。 “就工大後麵村子的,那我哪天帶她回來吃飯還行啊。” “是的是的,隻要是根本人家,你現在要先好好工作。” “那我肯定的啊,你放心,我怎麼會亂來呢。”得到母親的默認,趙家明別提有多高興了,他是真的想娶何美玲的。 早起就開始下的小雨一直沒停,我慢慢走在上班的路上,走得很慢,望著前方呼吸都覺得困難,到了辦公室渾身已經半濕,失神地坐了半天,直到有人叫我。 “小孟,你怎麼搞的,沒帶傘嗎,頭發都淋濕了。”徐工隔著辦公桌問我,趙家明此時也從樓下跑上來,他腰間的鑰匙嘩啦啦一陣響。 “誰淋濕了?喲,孟欣然,你怎麼搞的啊。” 我眉頭一皺,沒有看他,勉強笑了笑回道:“噢,忘記帶傘了。”我從抽屜裡拿出毛巾擦著頭發,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 趙家明坐在沙發上笑嘻嘻的:“永清寺這兩天有廟會哎,徐工有時間我們去看看啊。” “那有什麼好看的,不去。”徐工不感興趣。 我不想說話,假裝沒聽見,繼續擦頭發。 “真的很熱鬧啊!”他這句話明顯是對著我說的。 “你什麼時候去過了嗎?”我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嗯,以前去過。”趙家明撒起謊來得心應手。 “那挺好的。”我笑了,笑得很難看。 趙家明覺得我笑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又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笑,待要問我,聽到有人在樓下叫他,於是他轉身下了樓。我心頭一陣悲痛,猜想他是否和初戀女友一道去的?這個念頭讓我頭痛欲裂。於是我拿出日記本,翻看著這段時間以來和他的點點滴滴,赫然發現他一直在騙我,六月份到現在,我就像一個傻瓜一樣被他耍得團團轉,我想質問他,可是我居然更害怕失去他。我被自己這個可恥的念頭震驚了,赫然發現自己已經難以自拔。 正當我沉浸在痛苦中時,趙家明突然像個幽靈一樣出現了,他看到我拿著一個本子在發呆,伸手奪了過去,我發現之後大驚失色,急忙要奪回來。 “你還給我,這是我的。” “你的日記我怎麼不能看啊,怎麼,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這是我的隱私,我不想讓你看。”我一把奪了過來。 趙家明坐在沙發上酸溜溜地看著我,語氣刻薄地說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給我看一下怎麼了?” “裡麵有我一些朋友的隱私,當然不能給你看,如果你想看等我去掉那些再給你看。”我把關於朋友的一些篇章,還有付春生的那幾篇撕了之後把日記丟在桌上:“你看吧。”我真是太沒骨氣了。 “切,心虛啊,撕了也沒人看了。”趙家明拖長了腔調,對著屋頂陰陽怪氣地說道。 我聽不得這種腔調,覺得很委屈,猛地拿起日記本鎖在抽屜裡下了樓,在樓下越想越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太在乎他,怎麼能任由著他騙自己,這幾日的折磨像是用刀在割我的心。這又是何苦呢?我疾步跑上樓去,風一樣地從趙家明身邊走過,坐在椅子上,狠命地拉開抽屜,將那無數日日夜夜記錄的血淚篇章撕碎,再撕碎。 趙家明聽到聲音一骨碌爬起來想要阻止我,我根本不理他,低著頭不停地撕著,這幾日的折磨,這幾日的委屈都隨著這本日記的破碎而發泄出來。趙家明站在一旁無可奈何又滿眼疑惑地看著我,見我不理他,隻好又坐回沙發上觀察著我。 “你這是乾什麼啊?” 我看著那滿紙簍的日記碎片嘲笑起自己來,直直地瞪著他丟下一句話下了樓:“問問你自己。” 趙家明一時也摸不著頭腦,心虛地想難道是我知道了什麼?見我沒有逼問他想著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無恥地丟下一句:“哎呀,女人的心思就是猜不透啊。”說完他滿不在乎地穿過馬路去看人打牌了。 窗外下著綿綿的細雨,風從窗戶飄進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明明是初秋,我卻感到透骨的寒意,我起身去關窗,看到對麵馬路邊趙家明正興致勃勃地看人打牌,我實在討厭他這副模樣,但我偏偏就愛上了這個與我完全不同的人,一度我都在質疑自己的感情,我對他是不是隻是一時的沖動?如果我離開這裡,是不是就不用跟他糾纏了? 後麵的日子,趙家明就像一個無賴一樣,死死纏著我,我對他很是冷淡,計劃著何時離開這個痛苦的地方。趙家明明顯感覺到我的冷淡,這讓他無法接受,他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一樣,和劉守業喝酒的時候竟然訴起苦來。 “唉,真煩,我現在真的有點慌。” “你慌什麼啊,兩個女人都被你拿下,你還不幸福啊。” “唉!” “你嘆什麼氣啊,你不是已經選了何美玲了嗎?你啊就是太貪心,我來問你啊!你到底喜歡她們哪一個?” “怎麼講呢,說不清楚。” “我真服了你了,我跟你講過,孟欣然不適合你,她一看就是不適合結婚的人,何美玲我們知根知底,一看就是賢妻良母,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再說這個孟欣然,她可不簡單,人家高中的時候可是大紅人,好多人追她,”劉守業湊近了趙家明低聲細語起來:“你可知道,有個男的還為他自殺了。” 趙家明驚呆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孟欣然會是這麼復雜的人:“不會吧?真死了?” “對啊,吃老鼠藥死的,死的那個人跟我一個同學是一個村子的,當時都報案了。” 趙家明故作鎮靜,一時間難以置信。
第三十章 1見鐘情的林燁(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