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的國慶節格外熱鬧，街上到處紅旗飄飄，愛國歌曲一首接著一首。紡織廠附近的這條路雖然不寬，人流倒是很多。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路上賣什麼的都有，有人在賣一種毛茸茸的小動物，我不自覺地就被吸引過去，最終花了二十塊錢買了一隻。 　　到了蘇蔓家我笑著拿出一個籠子給蘇蔓看：“當當當，看，可愛嗎？” 　　“什麼呀？老鼠嗎？” 　　“老板講是荷蘭鼠，你看毛茸茸的，可愛吧！送給你們。” 　　“是蠻可愛的，歐陽，你快過來看，欣然給我們送了一個荷蘭鼠。” 　　歐陽笑瞇瞇地走過來：“荷蘭鼠？確實挺可愛的，不知道它吃什麼。” 　　“包菜、青草都可以。” 　　“那挺好養的，我把它放陽臺吧。”他提著籠子去了陽臺。 　　蘇蔓看著我，我的臉色不太好：“今天國慶，打算去哪裡玩啊？”。 　　“哪都不想去，今天就在你家玩了，明天開始我就要找房子找工作了。” 　　“找工作，怎麼，你不乾了？” 　　“應該說我被辭退了，不過我本來也準備辭職的。” 　　“為什麼啊？” 　　“說不清！我還是打算去XZ，先找個工作湊足了路費就走，不過估計要兩三個月，我想先租個便宜點的房子，偶爾去住住，在家裡太壓抑了。” 　　“不是我說你啊，有時候你太過於幻想了，為什麼非要執著去什麼XZ？” 　　“其實，去哪裡都一樣，我隻是想離開這裡。” 　　“那你跟那個大學生的事情怎麼樣了？” 　　“解決了，都解決了，所以我現在一身輕鬆。” 　　“我覺得你還是再想想吧！” 　　我感激地看著蘇蔓笑了：“我知道。” 　　我在一個十分偏僻的角落租了一間很小的屋子，屋子裡除了一張床什麼都沒有。之所以選這個地方是因為門口那個很大的院子，我計劃著種點花花草草。此時我正抬頭看著院子裡那兩棵高大的香樟樹發呆，有兩隻銀灰色的蝴蝶飛了過來，它們上下飛舞，姿態優美，這令我想到了梁山伯與祝英臺。隻一瞬間我就想起了趙家明，毫無征兆的，我突然瘋狂地想念起他來。想起我們的擁抱，我們的吻，我們的笑容，還有我們的訣別……淚水控製不住地流下來。 　　分手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我去麵試了好幾個地方，都不太滿意。不過我也不著急，有時候白天就在小屋發發呆，晚上就回家。我興沖沖地帶佳慧去看我的小屋，興奮地跟她介紹著，佳慧無奈地看著我。 　　“怎麼樣，看看，這個院子夠大吧，等我整理好了，把你們都喊過來聚餐。” 　　“好是好，今後你怎麼辦啊？” 　　“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有手有腳總不至於餓死吧。” 　　“這個地方有點偏，安不安全啊？！” 　　“我也不常住，再說房租好便宜，你放心好了。” 　　佳慧嘆口氣，她看著我既擔心又無奈，她實在搞不懂我在想什麼。我現在想想，那時候真的渾渾噩噩的，怎麼能那麼稀裡糊塗的，現在想來，到底是沒吃過什麼苦，整日就沉浸在情情愛愛、詩情畫意之中，這注定我要走很多彎路。 　　生活繼續著，這天我和父母一起吃晚飯，孟輝又沒有回來，母親一邊吃一邊嘆氣：“小輝又不回來吃飯，真不知道到底在乾什麼！” 　　“他不是跟他們老板出車了嗎？是不是去外地了？”我安慰著母親。 　　“就是到外地去，也要打個招呼啊，這連著好幾天沒回家了。” 　　“你還能好好地吃飯，吃個飯都不能清靜。”父親也很煩躁，但他隻想安靜的吃飯。 　　“我還不是擔心啊。” 　　“他那麼大個人了，還能丟了，瞎操心。” 　　我低頭吃飯，父母這種唇槍舌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無力勸架，隻想趕緊吃完躲開。 　　“爸、媽，我吃好了，先回房間了，等下我出來洗碗。”我匆匆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想拿本書看看，發現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想聽聽音樂，又覺得都變成了噪音，我現在也隻想安安靜靜地待著。半夜，電話鈴響了，我迷迷糊糊地接了起來，對方的聲音是那麼熟悉。 　　“喂，哪位。” 　　“怎麼，這麼快就聽不出來我的聲音了？” 　　我的心臟突然跳得很快，是久違的趙家明的聲音，是我朝思暮想的聲音，隻是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你有什麼事嗎？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我故作淡定的問他。 　　“我想你了！”趙家明張嘴就來：“我想見你。” 　　我心中一頓，淚水莫名地落了下來：“你不是有你的初戀女朋友嗎，又來找我乾什麼？” 　　“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我會難過的，你這樣說太傷我的心了。” 　　“那我要怎麼說？” 　　“你想不想我？我知道你是想我的，對吧。”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怎樣對你了，我對你是真心的，你是我吻的第一個女孩子，我能怎麼辦呢？” 　　“那你拿她怎麼辦呢？” 　　“你乾嗎總往她身上扯。你是你，她是她，不要亂想，我不是正在跟你通電話嗎？” 　　我已經被他繞暈了，理智告訴我要馬上掛掉電話，情感上我卻難以放手。我太想他了，以至於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無法自拔，我沉默著。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看上去冷冷的，但你一說話就不一樣了，你的聲音特別好聽。” 　　“真的好聽嗎？” 　　“嗯。” 　　…… 　　第二晚，趙家明又打來電話，語氣仍然深情款款，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我甚至都覺得他放棄了初戀選擇了我。 　　“準備睡了嗎？” 　　“沒有。” 　　“你能出來嗎？我想見你。” 　　“我……” 　　“怎麼，你不想見我嗎？” 　　“……” 　　“你如果來，我就在我家樓下等你。” 　　我像是中了魔咒一般，腦海裡隻有趙家明的聲音，他說想我了，我怎麼能不見他？我悄悄地穿好了衣服，怕驚動父母，繞到院子裡打開院門出去了。 　　天黑沉沉的，晚風有些涼，我內心像有一團火一樣，隻想快一點看到趙家明，於是我加快了步伐。過了水閘遠遠地就看見趙家明的家，二樓他的房間亮著燈，離院門還有十來米的時候我猛然停住了腳步，突然有點害怕了。這是趙家明的家，萬一要碰到他父母怎麼辦？深更半夜我一個女孩子家過來怎麼說得清呢？我有點退縮了，我不想進去了。正在躊躇間趙家明出現在院子門口，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上洋溢著勝利者的笑容。 　　“要不要上去坐坐？” 　　“萬一碰到你爸媽不太好。” 　　“那我們走走吧，往你家的方向走。” 　　“好。” 　　黑漆漆的小路上再看不到其他人，遠處的村莊也隻能看到零星燈光，趙家明牽起我的左手向著夜色中走去，我的心跳得很快，這一個多星期的煎熬因為這一個牽手就被抵消了。我怎麼就忘記了他還有個初戀在身邊呢？我怎麼就忘記了我們其實已經分手了，並且是他提出來的？ 　　“最近在做什麼？”趙家明的語氣很溫柔。 　　“沒做什麼，麵試了幾個地方，都不太合適。” 　　“不要著急，慢慢來。” 　　“嗯，工地上最近忙吧？” 　　“還好，不過我過幾天要去廣州買材料。” 　　“去幾天啊？” 　　“三四天吧，買好了就回來。” 　　走著走著趙家明突然停住了，他麵對著我呼吸急促起來，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臉，隻隱約看見他閃爍的眼睛，趙家明溫柔地吻著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溫柔。我已經沒了判斷，我就像一個迷路的盲人一般，此時的我竟然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給趙家明打了一個傳呼隻發了一個字：早。打完以後我就呆呆地等在電話旁邊，心心念念地希望電話鈴會響起來，可是等了一天電話鈴都沒有響起，我也不想再打，想著或許他在忙呢，這一夜我又失眠了。 　　趙家明確實有一點兒忙，賓館最近在趕進度，要買材料，要送劉總去各個地方應酬，一直忙到下午他接了一個傳呼，他一看就知道是誰打來的，回到辦公室趕緊回了過去。 　　“今天不上班嗎？”電話裡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是何美玲的。 　　“上啊，今天我很早就起來了，一直忙到現在，下午就沒什麼事了。” 　　“那我下班去找你，我們去看電影吧。” 　　“好啊，有什麼好看的電影？” 　　“去看看，有什麼看什麼。” 　　“好，聽你的。” 　　“那我等會兒去接你。” 　　“嗯。” 　　“等我啊。” 　　趙家明放下電話，興沖沖地回家換了一身衣服，此時他隻想著帶何美玲去看電影，忽略了我的存在。 　　錯亂的我一直沒有等到趙家明的電話，又過了一天，我終於鼓起勇氣給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是徐工接的。 　　“喂，” 　　“徐工，我是小孟。” 　　“小孟啊，怎麼不過來玩啊！” 　　“噢，最近有點忙，那個，趙家明在不在啊？” 　　“他去廣州了，他沒跟你說嗎？” 　　“噢，說了，但我以為過幾天才走，那我掛了，再見啊。” 　　我竟然覺得自己錯怪趙家明了，他肯定是著急走沒來得及跟我打招呼吧？這麼一想我心裡反倒自責起來，怎麼那麼不信任他呢？但同時我又擔心起來，或許他就是故意不聯係我呢？那又怎麼解釋前兩天我們之間發生的事呢？轉念一想趙家明確實也沒有給我任何承諾，他沒有說跟何美玲分手，那為什麼又來找我呢？還說想我，如果不是真想又怎麼連著兩天打電話聯係呢？又怎麼半夜要見麵呢…… 　　我在心裡想了一萬遍，也折磨了自己一萬遍，第三天的時候終於還是打通了趙家明家裡的電話，我想知道他回來了沒有，我迫切地想見到他。 　　“喂，找哪個啊？”話筒裡傳來一個和氣的聲音，我猜想是趙家明的母親。 　　我膽怯了，弱弱地問了一聲：“請問趙家明在家嗎？” 　　“他不在家哎。” 　　“好，謝謝，再見。”我慌亂地掛了電話。 　　第四天晚上趙家明終於回電話了。 　　“喂，我回來了！” 　　“嗯，順利嗎？”我憋了一肚子的問題，一聽到他的聲音卻又完全問不出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真的搞不懂自己。 　　“還行，過一段時間還要去，這幾天你都在家嗎？”趙家明的語氣雖然溫柔，但又透露著敷衍。 　　“嗯，不過明天我不在家。” 　　“去哪兒？” 　　“我在後山租了個房子，我想種點花。” 　　“房子？你怎麼想要租房子啊？”趙家明好奇地問。 　　“我一直想要有一個真正屬於我的地方，偶爾過去待幾天，以前我就租過。” 　　“那能請我去看看嗎？”趙家明興奮起來，語氣中帶了點挑逗。 　　“可以啊，我打算到時候把朋友們都喊來，我們一起聚個餐吧。” 　　“你還真挺浪漫的。” 　　我笑起來，此刻的我覺得趙家明心裡是有我的。 　　…… 　　“你以後想做什麼啊？” 　　“我想有一筆錢去炒股！” 　　“炒股？股票我一點都不懂。” 　　“我十幾歲就跟在我舅舅後麵，你不知道，他是見過大場麵的，他就在炒股，有時一天就能翻一番，好刺激。你呢？你有什麼想做的？” 　　“我啊，如果可以，我想開個咖啡館，有好多書的那種咖啡館，放著好聽的音樂，隻招待我喜歡的客人，想想就很快樂。” 　　“你這個太不現實了，人還是要現實一點。” 　　“嗯，佳慧也總說我太過於幻想了。” 　　“嗯，好累啊。” 　　“累了嗎？那你掛電話吧，好好休息。” 　　“好，你先掛吧，吻你。” 　　“嗯。”掛完電話，我這才踏踏實實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