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虛偽的懦夫(1 / 1)

三月的一天,我定了一個生日蛋糕,興沖沖地想要給趙家明一個驚喜,趙家明說過他還從來沒有正式過過生日。這是我們認識以後過的第一個生日,所以我特別重視,哪怕他從來記不住我的生日。   晚上,我炒了兩菜一湯,給蛋糕點上蠟燭,等趙家明進店的時候唱著生日歌向他走去,不料趙家明一臉茫然:“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你生日啊!”我奇怪地看著他。   趙家明拿出身份證,我赫然發現自己看錯了日期,提前了兩天,我尖叫著擁抱著他:“對不起,我記錯了。”   趙家明笑瞇瞇地向蛋糕走過去,許了願,一口氣吹滅了蠟燭,我們開心地吃起了蛋糕,蛋糕很甜,我的笑容更甜。   第二天突然停電,隻好歇業,於是佳慧和薛紹峰喊我們去舞廳跳舞,薛紹峰摟著佳慧卿卿我我地去跳舞了。趙家明也摟著我,但他似乎心不在焉。   “你今天好像不太開心。”舞廳裡五彩斑斕的燈光讓我覺得仿佛在夢中,趙家明的表情令我琢磨不透。   “沒有。”他的語氣很冷,冷得讓我心痛。   “最近工地忙不忙?”我看了他一眼,心慌意亂,隻好沒話找話。   “還好。”   沉默了片刻,趙家明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之間有什麼變故,你會怎麼樣?”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我會離開,讓你永遠找不到我。”   我不想深究他說的那句話,因為我不願意承認他想離開我,我真的是在拚命地挽留他,我總是幻想我們是相愛的,所以我一直在退讓。   趙家明看了我一眼,繼續沉默著,我們繼續跳舞。跳快歌的時候我去了一趟廁所,趙家明坐在那裡一抬頭發覺我不見了,左看右看也沒找到我。當我回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了他眼裡的焦灼,他的眼神以及他的肢體語言讓我覺得他在擔心我。也就那麼一瞬間,他看到我之後立刻就恢復了他的冷麵孔。但就這麼一絲擔心恰恰被我看見了,我覺得他是在意我的,我就用這一點點的情意彌補了之前他對我的冷漠和傷害,假裝他不曾做過那些事情。   其實趙家明生日這天,何美玲給他打了一個傳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擾亂了他的心。   “生日快樂,美玲。”   趙家明多想朝她狂奔過去,可是要拿我怎麼辦呢?如今他竟然沒有勇氣說分手,他反而希望我能主動提出來,這樣至少他不用背負一個始亂終棄的罪名,畢竟在他的字典裡他是一個好人。他沒料到我竟然是這麼難纏的一個人,我似乎能扛住一切挫折和打擊,於是潛意識裡他將如今的局麵歸咎於我:如果我不逼他,他趙家明活得將是多麼的瀟灑,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四月的一天,他終於按捺不住,聯係了何美玲,他想看看她過得怎麼樣,於是他約她去看電影,當然是以朋友的身份。   中心公園,他們曾經牽手逛過的街道依然那麼熱鬧,他們四目相對,此時此刻縱有千言萬語,都無法訴說。   “你最近過得還好吧?”趙家明溫柔地看著麵前的女子,她似乎又瘦了。   “還好。”何美玲笑笑,她忍著眼淚,不讓自己崩潰,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如果他們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她覺得或許他真的更愛另一個女人吧。   “走吧,電影快開始了。”趙家明好想再牽一牽她的手,他伸出去的手又忐忑的收了回去。   電影院裡放的是《泰坦尼克號》,當傑克沉入水中的時候,何美玲已經哭得難以自持,趙家明也是紅了眼眶。此時他很想擁抱麵前的女子,可是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再次傷害她,他明白隻要自己願意,她就會回到自己的懷抱,隻是他又不敢承擔這個決定之後所要麵臨的後果。他太自私了,他害怕麵對復雜的問題,他隻想過安穩簡單的生活。在他心裡我根本算不了什麼,何美玲已然成了他心頭的朱砂痣。   散場以後,他們慌張地走在公園裡,兩個人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走了很久,何美玲鼓起勇氣開了口。   “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我家門口的。”   “噢,是,是嗎……”趙家明頓時悲傷起來。   “你和她還好吧!”何美玲沒有聽到想聽的話,頓時心灰意冷起來。   “還好。”   沉默,連續的沉默,雙方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人分開以後,趙家明悲從中來,他壓抑、他無奈、他彷徨、他憤怒,隻能借酒澆愁,喝到東倒西歪之時他去了花店,我見他醉了,忙不迭地去扶他。   “哎呀,你怎麼喝這麼多,跟誰喝的呀?”   “怎麼,我喝點酒你還要管啊?”趙家明一抬手臂想要擺脫我。   “我不是擔心你嗎?喝這麼多,萬一摔倒了呢?”我生怕他摔倒,繼續扶著他。   趙家明用力掙脫了我,踉踉蹌蹌地爬上了樓,我趕忙跟上去。   “你慢一點,等會兒我打盆水給你洗個腳,不然臟死了。”   “臟?你嫌我臟,你怎麼不說你自己呢?我問你,第一個吻你的人到底是誰?啊?”趙家明眼神裡滿是怨氣。   “你怎麼又提這個,這不已經過去了嗎?我現在隻有你。”   “哼!隻有我,誰知道啊,你多優秀,人家都說你現在是女強人了。”   “什麼女強人,誰願意做什麼女強人,你不要鬧了,快躺下。”   趙家明一把把我推開,我重重地撞到了白色的墻壁上,後背撞得生疼。我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我能做錯什麼呢?我除了進貨就在店裡,每個月出去玩都屈指可數,不是跟佳慧就是跟他,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我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之中,我從來沒有如此自卑過。   第二天趙家明酒醒以後似乎又忘了昨夜的醉言,他正常地上班,每天過來過夜,但他從此再沒吻過我,他對我已經變得例行公事,終於有一天他自己都無法忍受了。   這一天劉守業告訴他,何美玲真的接受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追求,這對他來說猶如傷口上撒鹽。他恨不得立刻離開我去找何美玲,是的,沒有我,他和何美玲將是多麼幸福的一對。   半夜,趙家明突然坐起身來,他看著我,迫不及待地穿起了衣服。他的動靜吵醒了我,我突然看到他穿戴整齊一時有點懵,我驚恐的爬起來:“你怎麼了?”   趙家明根本不理睬我,徑直就下了樓,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樓下攔住了他,拚命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來,趙家明用一種空洞洞的眼神看著我,不發一言。   “你怎麼了?不要嚇我……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我焦急地看著他。   趙家明就是一聲不吭,我們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我死死的盯著他,擔心他是不是夢遊。很突然地他又一言不發地上了樓。我立在那裡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驚魂未定地坐了很久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第二天趙家明來了之後照常準備上樓,我覺得一定要和他談談這件事,伸手攔住了他。   “家明,我們談談好嗎?”   “談什麼?”   “昨天晚上你睡得好好的為什麼要下樓?”   “我什麼時候下樓了?你做夢了吧,騙子!我睡得好好的為什麼要下樓,噢……”趙家明斜著腦袋,用鄙夷的眼光刺向我:“怎麼,不讓我上樓?難道上麵還有別的男人的衣服?你現在是不是又有什麼新目標了,啊!?”   我麵對這種質疑無力回答,憤怒地把趙家明的一堆衣服扔向他,痛苦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沉默不語。我的痛苦對他來說隻是一種消遣,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對我的傷害我都假裝看不見,時至今日我就是再有愛心也經受不住了。他根本不愛我,如果愛怎麼舍得這麼一直傷害我呢?   趙家明抱著自己的衣服,像受了奇恥大辱一般離開了。   我好累,真想逃到一個沒有人傷害我的地方,我再也不想讓別人以愛的名義肆意傷害我。我害怕在以後的日子裡他仍一如既往地這樣對我,那時我要怎麼辦?我怎麼能忍受那樣的不信任,那樣的貶低。我以為自己找到了今生的最愛,不然又怎麼解釋自己對他的放縱呢?我以為如果愛,經受一番考驗是必然的,沒想到這份愛帶給我的竟是淩遲一樣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趙家明兩天沒有來了,我望眼欲穿地看著店外,一度很沒出息地想要去找他,但殘存的自尊阻止了我,我決定這一次如果趙家明不來找我,我就離開這裡。於是我給自己定了一個月的時間,可是,一個月似乎太長了,以至於第二天我就堅持不下去了。   趙家明回去以後一時間難以理清自己的頭緒,他一門心思地想要離開我,可是真的離開以後他又開始混亂,心裡的聲音明明告訴他何美玲才是良配,怎麼離開我竟然這麼難!他生氣我扔他的衣服,他覺得這無疑是在打他的臉,那麼就這樣分手不就行了嗎?可是,可是,他到底為什麼就不能呢?   找不到答案的他隻好借酒澆愁,喝到醉眼蒙矓之時,他赫然發現自己走到了花店門口,我像看到珍寶一樣,追上去拉住他。   “家明,”我想說我愛你,可是說不出口。   趙家明對著我笑:“我要回家。”   “我有信給你看。”   “我不想看。”趙家明掙脫了我的手,他放棄了這次機會,我也失去了這次機會。   我關上店門,孤獨地走在人群中,一直走一直走,任憑春日的細雨打濕了全身,走遍了我們曾經走過的地方。中心公園的人還是那麼多,經過電影院的時候,《泰坦尼克號》的海報是那麼震撼那麼吸引人,我曾經多麼想和他一起來看,隻是他一直推脫說太忙了,沒時間看。我們曾經拍照的地方依然有人在拍照,河畔的柳樹又開始冒出新芽,春天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了。   一整天,我都沒怎麼吃東西,頭暈,一點力氣也沒有,站起來都搖搖欲墜的。看著這個店我覺得已經失去了意義,沒有趙家明,這個店就沒有存在下去的意義。   第三天,父親和母親來看我,母親看著我似乎瘦了,心裡十分心疼。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剛從你大姨家回來,準備讓你表哥給小輝換個工作。”   “他自己不能找嗎?都這麼大了,你們給他找的他還不一定喜歡。”   “那怎麼辦呢,總不能不管他啊。”母親傷心地說道。   “我隻擔心你們管不了他。”如今的孟輝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了。   “小輝這邊自有他的命,你這邊一定要穩穩當當的。”父親叮囑著我。   “嗯,我知道。”   正說著,趙家明竟然進來了,我的心猛地一抽,臉頓時滾燙,我的高興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大伯大媽好。”趙家明出於禮貌打了聲招呼,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我父母見狀稍坐了兩分鐘就走了,隻留下我們尷尬地沉默著。   我心裡翻騰著,對我來說這是一次不能錯過的機會,這三天以來,我發現失去他的痛苦要遠遠大於我的恥辱,我不要失去他,這個機會我必須抓住。同時我覺得趙家明應該也是有那麼一點放不下自我的吧,不然他為什麼會回來呢?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我艱難地先開了口。   趙家明背對著我氣呼呼地問:“什麼?”   “……”我壓抑著自己的屈辱,想著要怎麼問他。   “什麼問題你問啊?”趙家明拉高了嗓音問我,他對我已經失去了耐心。   “為什麼——你要對我說那些話?”   “說什麼話?”   “……我說不出口。”我的淚水不爭氣地在眼睛裡打轉,我把頭埋在臂彎裡,我已經不願在他麵前流淚了,那樣讓我覺得自己太軟弱了,於是我跑到裡間桌子上默默地流著淚。   趙家明沒有馬上追過來,固執地坐在那裡。我哭了一會兒,又靠到後門樓梯上坐著,想著即使自己萬般地想復合,如果他不願意,我是絕不會勉強他的。我打定了主意,如果趙家明轉身走了我絕不會再追出去,如果他進來跟我繼續談,那麼我願意原諒他。   外麵有人來買東西,我大聲地回了一句:“不賣。”   趙家明隻好出去招呼客人,等客人走了他又鬼使神差地去拉我的手,用那種極不耐煩的口吻說:“到裡麵來,我們把事情講清楚。”   我感受到他的體溫,多希望他永遠這樣拉著我的手,可是趙家明把我拉起來以後迅速地放開了手。我抬眼看他,心口像是被繩子拴住一樣憋悶。   “你說啊!”他理直氣壯的質問我。   “如果你不講那句傷人的話我怎麼會朝你扔衣服。”為什麼要我來解釋呢?明明是我來質問才對啊!   “我講了什麼話?”他又在反問我,他難道不知道嗎?   “……”我看著他無語。   “那樣一句話不是很正常嗎?”他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呢?   “你明明用那種語氣和眼神說的。”   “你把衣服丟給我,不就是告訴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讓我以後都不要來了,我還有臉賴在這裡嗎?”   “我不是那種意思,我隻是氣憤你說那樣的話,我隻是要發泄一下。”   趙家明笑了,他竟然笑了,他知道他又一次贏了,我又一次妥協了。他兩手叉著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該怎麼做,再一次回到這裡他卻又想離開這裡,他搞不懂自己,他的內心像是有兩個趙家明,一個拚命地要逃離,一個又舍不得我帶給他的優越感。   我見他笑了,以為這個笑容是和解的意思,於是我趕緊也笑了,我笑他的樣子像個混混,於是我抱住了他,我在心裡默默地說:就這樣吧,至少他又回到我身邊了。   “你不要這樣叉著腰,我可不希望我未來孩子的父親像個混混。”   之後趙家明又沉默了,他坐在那裡看上去很深沉,因為他常常這副模樣,我也不願猜想。我去關了店門,然後轉身看向他,趙家明避開了我的視線,我們之間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我在心裡默默地說著——噢,我不要那麼想,我不要那麼想,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不要那麼憂鬱,不要那麼擔心,好好地珍惜他,信任他,再不要亂發脾氣。   那一夜,趙家明沒有碰我,我的熱情被慢慢澆滅了。之後的日子裡趙家明行屍走肉一般,一如往常地來見我,隻是我感覺到的隻是敷衍,每次趙家明來了又走了之後,我的心就會像被割去一塊一樣,我對他的愛正被一點一點地割掉,然後被無情地丟在地上任人踐踏。   “過客,過客。”我把頭埋在臂彎裡,不願意再流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