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明回到澳門以後，一開始處於一種發奮圖強的狀態，就像一個剛開學的孩子一樣亢奮，暗暗定下了一個遠大的目標，他要賺大錢。 　　劉金隆為了接待顧客方便，將劉金玉手下幾個要債的也拉去澳門充當馬仔，其中還有他的另一個外甥秦立軍。之後又讓趙家明和秦立軍在關口將旅遊簽證辦成了商務簽證，商務簽證的換證時間是三個月一簽，這樣趙家明就不用象之前那樣頻繁來回換證。 　　劉金隆的電投業務也開始了，賭客通過視頻指揮馬仔下注，每次眼看著籌碼越變越多，坐在賭桌上的趙家明卻仿佛那些籌碼是自己的，這種錯覺既刺激又失落。 　　“乖乖，小明，王總這一把贏了快兩百萬了吧，手氣是真好啊！”趙家明拿著籌碼去找孫勝海，孫勝海笑嗬嗬的問他。 　　“今天牌麵好，你這邊怎麼樣？”趙家明興奮地回問。 　　“你姐夫這邊沒你那邊好，到現在才贏了五十萬。”趙家明的姐姐趙家芳也很開心：“這次能多拿點小費了。” 　　“這就要看老板大不大方了，你準備去帳房了嗎？”孫勝海問趙家明。 　　“嗯，等一下就去。”趙家明斬釘截鐵地點了一下頭，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眼裡的那絲貪婪。 　　趙家明拿著王總的兩百多萬籌碼看了一會兒就往賬房走去，半個小時以後他又著急忙慌地跑來找孫勝海。 　　“姐夫，趕緊拿點籌碼給我。”他的臉色煞白，說話都有點顫抖。 　　“怎麼了……你，你不會吧！？”孫勝海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爺爺啊，我真服了你了！還剩多少？” 　　“沒了，你先拿五十給我。” 　　“你就在這裡吧，這個臺子路開始好走了，我看著你，唉，你真不想好了！”孫勝海拿了五十萬的籌碼給了趙家明。 　　這個臺子果然走的是天路，短短二十分鐘，趙家明就贏了回來，正當他要繼續下注的時候被孫勝海攔住了。 　　“哎，姐夫，手氣正好的時候，我再跟兩把。”趙家明情緒激昂地喊道，一邊就要上手下注。 　　孫勝海嚴肅地看著趙家明，把他拉到一旁：“見好就收吧！這不是我們的錢，你今天是運氣好，萬一輸了你拿什麼賠？” 　　趙家芳在旁邊也著急，他們夫妻都是謹慎務實的人：“小明啊，不要搞了，你這個太懸了，聽你姐夫的話趕緊把錢入賬，真不是開玩笑的。這要是王老板自己下注輸了就輸了，你私自拿來賭，輸了就要賠的，不許再下了。” 　　“唉！好好好，走走走，唉！”趙家明是真不甘心啊，可他也怕，最終還是離開了牌桌…… 　　電投生意紅火了一段時間，賭客有輸有贏，但最終還是輸錢的居多，慢慢地電投的客人也少了。雖然馬仔增加了，賭客卻沒有增加多少，沒客人，收入自然就沒有原來的多，漸漸地趙家明開始焦慮起來，他想發財想瘋了，簡直到了坐臥難安的地步。 　　澳門出租屋內，隻有趙家明和秦立軍在，秦立軍是劉金隆二妹的兒子，跟趙家明是表兄弟。 　　“哥哥，晚上我們喝個小酒啊。”秦立軍提議。 　　“好啊，冰箱裡正好有我昨天買的燒臘。”趙家明剛好也想喝酒。 　　菜都是現成的熟食，兩個坐定之後趙家明開了一瓶麥卡倫12年：“嘗嘗這個酒，上次劉總招待客人剩了一瓶。” 　　秦立軍喝了一口齜著牙說道：“喝不慣，還是搞啤酒吧。” 　　一口百威啤酒下去，趙家明吃了一口燒臘，卻味同嚼蠟，心裡像是有把火在悶燒，秦立軍放下酒杯抬眼看向趙家明笑笑。 　　“唉！現在這個形勢好像不太好啊，感覺內地人都不過來賭錢了！” 　　“唉！是啊，都沒錢了，還有那麼多帳沒要回來！上次那個周總的錢還沒消息啊？” 　　“哼，你一提到這筆錢我就來氣，有次我找到周總都談好了，哪曉得舅舅就是不同意，不知道劉金玉到底怎麼跟劉總講的，搞到後來非要打官司，官司倒是贏了，有什麼用呢？人家就不還，我們還被人家打了。講出去都好笑，要債的被欠債的打。唉！” 　　“煩！”趙家明更煩了，本想好好乾一場的決心被蕭條的生意打敗了。 　　“喝酒，喝酒。”秦立軍端起酒杯碰了碰趙家明的杯子。 　　兩瓶啤酒下肚，趙家明的臉色通紅，他把酒杯放下站了起來：“哎呀，不行啊，我要出去走走。” 　　“不會吧，這才開始呢，你不會……”秦立軍本來想勸他不要去賭，想想沒開口。 　　“哎呀，鬱悶啊，不出去走走不行，你繼續，我下去走走。”趙家明一邊說一邊拿起了手機往門外走去。 　　夜色正濃，夜晚的澳門街景與別處似乎沒有什麼不同，趙家明走在昏暗的街邊，透過高聳的樓宇之間看著遠處燈火輝煌的銀河娛樂場，那閃爍著彩燈的建築此時散發著誘惑的光芒，趙家明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朝著它走去…… 　　“星如，喊爸爸，爸爸。”我和趙家明在微信視頻聊天，趙星如已經三個月了，胖乎乎的。 　　“嗯。”趙家明臉色淡淡的，看著趙星如的臉突然說了一句：“她頭發怎麼這麼少啊？一點也不像個女孩子。” 　　“後麵會長起來的啊，她們都說星如像你大姐。”我聽了有點不高興。 　　“嗯。”趙家明嗯了一聲沒了下文。 　　我隻好沒話找話：“最近你那邊怎麼樣？” 　　趙家明一臉鬱悶地說道：“唉，沒什麼人啊，我都煩死了。” 　　“我聽舅媽講已經有幾十萬小費，等到年底就分給你們。” 　　“你聽她亂講，哪有那麼多？是有一部分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分。唉，現在感覺壓力好大啊。”趙家明有點想回家了，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管不住自己了。 　　“你不要想太多，我們現在日子還是可以的，借給舅舅朋友的那五十萬一年有十萬的利息，你的五千塊工資剛好可以補貼家用，我們省一點還可以存一部分，至於小費多就多一點，少就少一點。”我覺得他的壓力很是莫名其妙，我們的日子不是過得去嗎？ 　　“嗯，不講了，我還沒吃飯，那個，你對星辰的學習要多關心關心，你們在家裡多注意身體吧。”趙家明心裡一陣不耐煩，他極力克製著。 　　“好吧，星如，跟爸爸說拜拜，爸爸拜拜。”我長呼一口氣，這種無法溝通的狀態分分鐘令人窒息，這段婚姻能夠延續下去真要感謝我們的兩地分居。 　　趙家明最近很迷茫，他對生活沒有了方向。當了幾年的馬仔，看盡了繁華和紙醉金迷，越來越覺得那些離他很遠很遠，那都是別人的歡樂，錢拿在手裡的時候他才會心情好一些。因為他覺得要快樂唯有自己有很多錢才行，最起碼有個幾百萬吧，為什麼是幾百萬而不是更多？畢竟他沒有資本，他覺得自己也很容易滿足，幾百萬就夠了。他祈求老天給他一次機會，隻要一次時來運轉，有個幾百萬他就收手，這種幻想一次又一次地讓他乘著夜色進出賭場。終究老天爺沒有給他回應，兜兜轉轉，他又欠下了一筆賭債。 　　“哥哥，你怎麼搞的啊，你又輸錢了啊！”秦立軍擔心地看著趙家明。 　　“嗬嗬，這次我老婆一定會跟我離婚的，我輸太多了，唉！”趙家明自嘲地說道，他甚至都不慌張，臉上還帶著點解脫的笑容。 　　“這次，輸多少啊？” 　　“唉，三十多萬！媽的，一開始我贏了五十萬的時候，嘖，就不應該繼續下的。唉，都是貪心惹的禍啊。” 　　“那舅舅怎麼講？你姐夫估計也知道了吧！”秦立軍問道。 　　“他們知道又能怎麼樣，也不會拿錢給我，嗬嗬。”趙家明臉色這才有了一絲痛苦，這次哪怕我跟他離婚這筆錢都必須還，事實證明和我離婚倒是最容易不過。 　　沒有人能幫他，趙家明思量了很久終究隻有我能幫他，於是他打開微信開始斟酌語句。 　　“老婆，我對不起你。” 　　“老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想好好過日子的，我以為這一次一定能贏，贏了我就打算回家的，回家跟你好好過日子的。” 　　“老婆，請你原諒我。” 　　“老婆，你就再幫我最後一次好不好，你幫我還了這筆賭債，你要離婚就離婚，你要怎麼樣，我都聽你的，求求你了，你不幫我真的不行。你就最後一次幫幫我吧。真的，隻要你幫了我你想怎麼樣都行。” 　　…… 　　我看著手機上的留言淚如雨下，那句你要離婚就離婚刺痛了我。曾經的我是那麼想要離婚，因為趙家明的無賴，我選擇了湊合。如今僅僅因為一筆賭債，趙家明就可以放棄這段婚姻，我哭了很久，艱難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三十七萬給你匯過去了，家裡沒有多少錢，我找我堂妹拿了一部分，你好自為之吧。” 　　“我想了想，這個錢很大一部分是你掙的，我們就當沒有掙到吧，過幾個月，我帶著星如去陪你，再乾兩年你想回來就回來吧，到時候你真想買個出租車開開也可以……” 　　趙家明看著微信驚呆了，他無法理解我的行為。他覺得這一次我不會輕易幫他的，無論如何都會和他離婚的。慶幸之餘他還是想不通，但是他根本不想深究，事情解決了就好。既然我能忍受就代表著原諒，反正小費都是自己掙來的，後麵他再還上不就行了，這麼想以後他又開始心安理得了。 　　“三十七萬啊！你真大度，就這麼幫他還了！”蘇蔓氣憤難當。 　　“不還怎麼辦呢？我想著這筆錢很大一部分是他掙的……”這句話與其是在跟蘇蔓解釋不如說是一種自我安慰。 　　“是他掙的又怎麼樣？這是你們家庭的共同財產，他的良心給狗吃了吧。”蘇蔓提高了嗓門喊道。 　　“那怎麼辦呢？我也好想跟他離婚……星辰明年就要高考，星如也才這麼點大，現在這個時間點不行。再給他兩年時間吧，兩年以後我一定要跟他離婚。” 　　“我不是勸你跟他離婚，我是讓你好好管著他。唉，你跟過去也好，過去看著他，錢沒了還可以再掙，千萬不能讓他再賭錢了，再乾兩年你們就回來安安穩穩的吧，那個地方確實誘惑太大了。” 　　這次輪到我憤怒了：“不是那個地方誘惑太大了，是他本人的問題，狗改不了吃屎。唉，我再給我自己兩年時間。說真的，我現在就當他是個能掙錢的工具，感情什麼的就算了吧。” 　　“唉，你要好好地，不要太難過了。” 　　…… 　　掛了視頻以後，我抹去眼淚抱起趙星如往客廳走去。劉金榮坐在客廳垂著頭嘆氣，見到我的瞬間她又開了哭腔：“這怎麼又輸錢了啊！” 　　我真的很想說：你自己的兒子你不知道嗎？轉念一想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隻是生了他，就比如自己也隻是嫁給了趙家明，都是趙家明自己的問題。這麼想著我又可憐起她來。 　　“過幾個月我過去看著他，我跟他商量好了再乾個兩年就不乾了，回來他買個出租車開開。” 　　“那麼多錢啊，怎麼輸那麼多錢啊？”劉金榮還在心疼那筆錢，根本聽不進去我的話。 　　“那他已經輸了怎麼辦呢！他後麵好好乾還能再掙回來的。唉，你就不要煩這個事情了，你這麼大歲數了，想開一點吧。“我看著她憔悴的麵孔安慰道。 　　劉金榮卻沖我發起火來：“噢，你話講得倒輕巧，開玩笑啊，幾十萬，那是多少錢啊？！唉！” 　　我不想再說什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抱著趙星如轉身進了房間。我呆坐在床邊，看著三個多月大的女兒淚水抑製不住地流出來：“再忍兩年吧，兩年很快的，兩年很快的。” 　　我正感傷之際，突然電話響了，一看是馮程打來的。 　　“在忙啊……能不能借我點錢啊？我有點急用。”馮程在電話裡的語氣很正常。 　　“我現在身上沒有多少錢，我老公最近又輸了錢，你怎麼了？和徐瑞卿還好吧？”我關切地問。 　　“我們倆挺好的，打算搬到他郊區的別墅去了，我最近要還房貸，信用卡限額了，你能不能在借唄上借三萬給我，月底我就連利息一起給你。”馮程慢條斯理地解釋著。 　　“行啊，剛好我借唄上有三萬的額度。”我一點兒也沒有多想，就覺著是朋友臨時周轉一下。 　　…… 　　傍晚時分，公園裡山坡上到處都是人，尤其是孩子的嬉鬧聲不絕於耳，佳慧推著趙星如的嬰兒車慢慢地走著，童謠在嬰兒車左側，我在右側。四月份的天氣早晚還有點涼，我們都還穿著冬天的大衣，不斷有跑步的人與我們擦身而過。 　　“這些人真有乾勁，這麼冷的天竟然穿得這麼少。”童謠圓乎乎的臉上一臉的不可思議。 　　“是啊！看著就冷，不過估計他們一跑起來就不覺得冷了。”佳慧分析道。 　　“我要住這附近也會跑的，跑起來確實不冷，而且跑步真的可以瘦，我以前瘦到一百斤就是跑步跑的。”我挺羨慕這些鍛煉的人，想想自己也要開始減肥了。 　　“我沒這個毅力，嗬嗬，胖就胖吧，所謂心寬體胖，隻要心情好，最好。”童謠自嘲地笑笑：“來，給我推推，你們看我這樣推著快走也是鍛煉，哈哈。”說完她加快了腳步。 　　看著推著嬰兒車走遠的童謠，佳慧轉頭看看我：“宋有美在路上了，她和她老公騎電動車過來。” 　　“你老公呢？”我笑著問她。 　　“薛紹峰他會提前下班，他在家裡做準備工作，等我們回去就開吃。” 　　“薛紹峰真好。”我由衷的誇贊著。 　　“他也很懶的，隻不過因為是你們來，所以他乾得也開心。” 　　我笑了笑，抬眼看向童謠的方向，童謠正向我們招手。遠處是以前的人工湖，湖邊那片杉木林依然矗立著，我向遠處看去，曾經熟悉的景色現在已經變得陌生起來。 　　“那是原來的人工湖嗎？”我眼神閃爍起來，過往的記憶如幻燈片一般閃過。 　　“是啊，現在被開發得都快看不出來了，我們學校原來就在這一片吧？現在都改成公園了。我記得以前我跟薛紹峰在這附近還迷過路，那天下了好大的霧，真嚇人。” 　　“變化是大，時間過得真快，高中的時候我們幾乎每天都會在山路上玩，那時候是真的好快樂。”我的思緒越來越遠，眼眶突然紅了，隻好故作輕鬆地把頭轉向另一邊：“苗圃山也是這個方向吧？” 　　“嗯，再往前麵就能看到了，要繞過去。” 　　“我外婆家就在那後麵的村子，我以前就在附近放過牛，哈哈。” 　　“這一晃就幾十年過去了，現在我們的娃都要上大學了，你家趙星辰在學校挺好的吧？” 　　“嗯，現在一天要畫好幾個小時的畫，明年就要準備省考和校考了。子萌呢？她轉到星辰學校還適應吧！”我調整了一下情緒，讓自己回歸現實。 　　“還行，上次去學校問她，她講蠻好的，就是現在還沒怎麼畫畫。”佳慧欣慰地說道。 　　“她現在的重點是文化課，不著急的，你讓子萌有什麼要幫忙的盡管去找趙星辰。” 　　“趙星辰真不錯，子萌有時候回來講在食堂碰到他，他還拿書給子萌看。” 　　“星辰人品還是挺好的，就是有時候很自我，跟我年輕的時候有點像，以後進入社會肯定要走點彎路。”我想起年輕的自己不免要替兒子操心。 　　“我們不都是走著彎路過來的嘛，他還年輕呢。”佳慧安慰我。 　　“是啊，所以我總希望他少走點彎路，至少不要跟趙家明一樣！”一提到趙家明我的名字我的語氣就冰冷起來。 　　“那絕對不會的，星辰上大學之後眼界開闊了，肯定比我們這一輩要活得明白。” 　　“也是，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n.com他們有他們的精彩。” 　　“你跟趙家明最近怎麼樣了？”佳慧試探性地問道。 　　“就那樣吧，最近拿回來一部分小費，大概有十來萬吧，等星辰考上大學我就去澳門，然後再讓他乾個兩年就回來開個小店，或許讓他買個出租車也行。”我麵無表情地訴說著這個計劃。 　　“能拿回來一部分也還不錯，趙家明人不壞，可能是受那邊的環境影響。”佳慧試圖幫我理清這其中緣由。 　　“跟環境沒關係！你看他姐夫、表弟不都在那邊，他們怎麼就不賭呢？所以還是他自己的問題。” 　　“我是說讓他離開澳門，不在那個環境裡誘惑就少了。” 　　“一樣的，他在家裡不也賭嘛，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他就輸過一萬多，那是什麼時候？九幾年，所以賭鬼的本性是很難改的。如今輸了那麼多，總要掙回來，我去珠海看著他，存個兩年錢就回來。”我已經無力解釋了。 　　“也好，你過去確實會好一點。”佳慧其實還是持懷疑的態度，家務事她也不好多乾涉，她又感慨起來：“那時候你怎麼就看上他了？” 　　“不知道，鬼使神差的。那時候的我，從來不去想什麼門當戶對，什麼有錢沒錢，就是喜歡，就是非他不可。嗬嗬，也許上輩子我欠他的吧！”我搖搖頭自我嘲笑起來。 　　“唉，會好的，隻要他不賭錢，你們這日子還是很好過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已經放棄了，隻是時間的問題。” 　　苗圃山就在眼前，不知道山上的紅梅還在不在？我真的好想再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