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容易，逼人去死也不難，強迫沒有求生欲的人活下去卻幾乎不可能。尤維亞這樣的情況，任何鼓勵的語言都蒼白無力。就如同雞湯或許能治療感冒，麵對粉碎性骨折就無能為力了。聰明如蘭靈也想不出辦法。急切如托圖也隻能百爪撓心。丹龍的腦子不夠靈光，但上麵有不少大窟窿（又稱“腦洞”）。 　　按照丹龍的計劃，第二天托圖演奏完了薩克斯風，走到尤維亞床邊，拔出了長刀（閃電之刃）。尤維亞聽見刀出鞘的聲音，睜開了眼睛，看見托圖一臉嚴肅地拿著刀。“謝謝。”尤維亞說道。她的眼睛盯著長刀，平靜之中似乎還帶著一點期待。 　　“我會親手殺死你。”托圖慢慢說道，“但不是現在，而是二十天後。在這二十天裡，你必須對我言聽計從，如果稍有反抗我就不殺你了，把你交給醫生照顧。”托圖直視著尤維亞的眼睛，堅定地拿著刀，盡力演好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戲。 　　尤維亞閉上了眼睛，說道：“我同意，隨便你怎樣吧……請你到時信守諾言。” 　　“我的第一個命令：吃完碗裡的東西！”托圖說道。剛說完，丹龍就推門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個碗，微笑地說：“清燉老母雞，你不吃肉的話，湯要喝完。我可是燉了一夜的呢。”丹龍說著打開了碗上的蓋子，房間裡很快香氣四溢。蘭靈接著進屋，推了一個移動餐桌來，說道：“你手沒勁兒，我來喂你。” 　　尤維亞睜開眼睛看著三人，過了一會兒又閉上了。但是，她後來沒有拒絕蘭靈喂到嘴邊的雞湯。雖然嗆出來好幾次，尤維亞基本吃完了一小碗雞湯，之後疲憊不堪地睡去。 　　三人在客廳激動不已。托圖高興地把丹龍拋在空中。計劃很好，好極了……雖然他不知道二十天後怎麼辦。 　　之後的一個星期，蘭靈找來了一個為厭食癥患者恢復用的食譜。丹龍按照食譜精心烹製。托圖的薩克斯風再也吹不出悲傷的曲調。在三人的努力下，尤維亞的麵色漸漸紅潤，不過依然麵無表情，眼神空洞。 　　一日午後，尤維亞睡下了。丹龍和托圖在客廳閑聊。 　　“她這樣整天躺著不利於恢復。”丹龍說。 　　“說的輕巧，她現在的樣子，怎麼活動？”托圖問。 　　“假肢，她需要假肢。如果能重新下床活動，不但對身體好，估計也能改善心情。”丹龍說。 　　托圖深以為然。 　　蘭靈購物回來了。二人問她附近有沒有什麼假肢商店。“這種東西沒有街邊店吧，估計要聯係醫院或者廠家。”蘭靈說，“你們兩個人類……貌似對人類社會不太了解啊。” 　　“你說的沒錯。我有時候還真懷疑自己是不是人類。”托圖說。 　　“嗯，我也可能是山裡的精靈的孩子。我們老家叫‘妖精’。”丹龍說。 　　蘭靈翻了一個白眼。這兩個家夥在人類世界確實比較罕見，不光是能力，也包括腦回路（思維方式）。 　　丹龍和托圖決定冒險出門直接找假肢廠家。這段時間，二人極少出門。他們擔心薩科家的追蹤。出門購物之類的事情全靠可以調整麵容的蘭靈。現在，他們已經躲了一個月，估計薩科家已經放棄了追捕，大概沒有問題了。 　　蘭靈留下來照顧尤維亞。丹龍和托圖戴著口罩墨鏡出門了。他們通過中心醫院的介紹，去找一家有名的假肢公司“科學新肢”在多瓦尼革的銷售點。公司的銷售代表維嘉熱情地接待了二人，詳細介紹了各種款式和功能的義肢。當他聽說二人隻對最先進（昂貴）的義肢感興趣，更是兩眼放光，大力推薦了公司的最新款旗艦產品。 　　老道的銷售員維嘉在滔滔不絕地甩出推銷詞的時候，也在用心觀察客戶的反應。他微笑的臉慢慢僵住，發現這兩位潛在的客戶似乎非常失望。這怎麼可能？我們公司的產品可是業界領先的呀！ 　　“二位對XZ-24型義肢有什麼疑問嗎？”維嘉問道。 　　“挺好，不過……我們想要買那種可以像真的手腳一樣使用的，有動力的假肢。”托圖說道。 　　“對對，那種能連接腦神經的，用意識支配的。”丹龍補充道。 　　維嘉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丹龍和托圖從未接觸過現實世界中的假肢/義肢。他們對這方麵的了解都源於“賽博朋克”風格的漫畫。漫畫世界裡的義肢比原生的手腳還要好用，甚至附加了諸多戰鬥功能。） 　　維嘉知道今天的大單算是沒戲了，白忙活一場。這兩位小哥應該是想改造自己身體的重度科幻迷，已經分不清虛擬和現實了。他調侃道：“您二位想要的那種啊，有！科幻電影裡有。現實世界中嘛……其實也有。不過……” 　　“不過什麼？”托圖焦急地問。 　　維嘉壓低了聲音，好像在說什麼大秘密：“不過你得像塔元帥一樣，富有一國，橫行天下，就能雇幾百個天才科學家給你造一個了。怎麼樣？我相信，你們可以做到！” 　　“塔元帥是誰？”丹龍問。維嘉非常驚訝，這二人竟然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塔元帥，說道：“就是塔克瑪安元帥啊，又叫‘鐵血戰錘’，那可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丹龍和托圖迅速用手機查了一下，搜到不少資料。這個塔元帥不是什麼虛擬人物，是真實存在的一個叫做“裡亞共和國”的軍事獨裁者。此人依靠軍事政變上臺後執政超過二十年，曾經四處侵略，實際控製過三個國家的領土。他早年在戰爭中失去了右腿和左手。成為總統後，塔元帥動用國家資源為自己製造了極為先進的義肢，外表和功能接近原生肢體。此人在4年前被政敵暗殺，其政府垮臺，國家現在還在內戰。 　　塔元帥生前一直對義肢的來源保密，聲稱是本國科學家研製。但是外界猜測以裡亞的科技水平，不太可能造出這樣的產品。直到他被暗殺後，屍體被政敵焚毀，義肢的殘骸被隨意丟棄。有人從殘骸中找到了蛛絲馬跡，證明它真正的生產商來自多蒙特聯邦。 　　托圖搜到一條新聞，說多蒙特聯邦的一位著名科學家兼工程師杜平博士最近被本國檢察院起訴，指控他違反對裡亞共和國的貿易禁運，非法為塔克瑪安提供義肢。還有眾多科技企業也在同時起訴杜平盜用他們的專利技術。 　　“多蒙特聯邦，杜平科技。”看了許多資料，二人提煉出了這樣一條信息。 　　銷售員的一句調侃，讓托圖和丹龍找到了方向。既然這種高科技義肢真的存在，那就去找這個生產商吧。多麼簡單直接的邏輯啊！他們忽略了資料中的所有細節。而這些細節都指向一個事實：世界這麼大，需要義肢的人千千萬，為什麼隻有塔克瑪安一人擁有這種完美的義肢呢？ 　　丹龍和托圖馬不停蹄，當晚就乘飛機去了多蒙特聯邦，也不管薩科家是否還在追蹤他們。（坐飛機要用證件，很容易被查到行蹤。） 　　作為一家知名企業，“杜平科技”的所在地很好找。不過等托圖他們趕到，那裡已經人去樓空，處於停業狀態。二人很快又找到了杜平博士的住址，這個地方早已被記者們包圍。杜平博士此時的狀態是“取保候審”，正一個人窩在家裡，為天價的律師費而犯愁。 　　按照大律師喬伊的說法，多蒙特的禁運條例有很多漏洞，勝訴問題不大；而那些專利侵權官司都要看多蒙特政府的公訴結果。如果法官不能判定塔元帥的義肢來自杜平的公司，那麼所有的侵權指控都會自動撤訴。 　　但是喬伊的律師費開價四百萬銀元，簡直是趁火打劫！杜平的公司連年虧損，這次的保釋金都是借的，再也無法負擔律師費了。可憐的杜平，從小被譽為神童，12歲就上了大學，16歲博士畢業，被公眾期許為未來的科學之星。他畢業後卻沒有進入研究機構，而是創業開公司賺錢，已經被社會輿論攻擊過一次。現在的他，錢沒賺到，還觸犯了國法，簡直成了過街老鼠。 　　杜平幾乎陷入了絕望：“要是真的被判有罪的話……就隻能一了百了。”他的公司市值曾經高達20億，眼下卻為了這麼一點律師費犯愁。 　　“唉……”唯有一聲嘆息。 　　“哐”的一聲，明明鎖著的門被人連帶門框一起打開了。“哎呀，抱歉！沒發現門是鎖著的。”丹龍趕快把門小心地放了回去。“請問……您是杜平博士麼？”托圖問道。風塵仆仆的二人，穿過大群等候的記者，私闖民宅，見到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頭發蓬亂，胡子拉碴，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對著墻發呆。 　　杜平先是嚇得一哆嗦，以為警察闖進來要逮捕他；之後很憤怒，以為是記者為了采訪他的醜聞沖開了門；等那二人表明了來意，杜平才意識到闖進來的是兩個神經病。 　　他剛想趕這二人出去，卻看到兩張真誠的臉。“他們不會是認真的吧？”杜平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有客戶上門。“不對，這兩個人是檢方安排的！”聰明的杜平發現了這兩人的“陰謀”：他如果接下義肢的訂單，就說明他真的能生產義肢。（杜平的公司表麵上不生產醫療產品。）檢方可以據此申請搜查令，去公司的實驗室找證據。 　　“哼哼，想騙我？我的智商連這點陰謀也看不出麼？”杜平心想。他剛想戳穿這二人的身份，突然靈光一閃，計上心頭，說道：“我的公司從來不生產什麼義肢。不過……隻要我想，像塔元帥那種義肢我可以很輕易地造出來，還能造得更好。” 　　托圖一聽，心花怒放，說道：“那太好了，我們可算是找對人了！” 　　“但是……”杜平話鋒一轉，說道：“那樣的義肢很貴的，你們出的起錢麼？” 　　“大概多少？” 　　“一套十億，不含稅。維護另算錢。” 　　“沒問題。”托圖根本沒注意價格。（雖然他付不起。） 　　“要先付訂金。付完訂金一周後再簽合同。” 　　“好的，多少？” 　　“四百萬。”（這正是杜平急需的律師費。） 　　杜平的想法是，不簽合同先要錢。若是檢方派來坑他，肯定不會這麼傻，什麼也不簽就給錢。萬一的萬一，這兩個真是客戶，收了訂金，搞定了官司，反正也沒簽合同，生產義肢的事可以慢慢拖，拖他個二十年。 　　杜平隨口說了個十億的價格，卻沒打算真的再生產義肢。當年塔元帥這單生意可是把他害慘了，為了達到設計要求，生產義肢的科技都是盜用的別人的專利。如果老老實實付專利費，可不是要十億嗎？可是塔元帥那麼有錢，隻願意付兩千萬，還不能講價。（在槍口麵前不能講價，找書苑 www.zhａoｓhｕyuan.ｃom 這是常識。） 　　杜平心裡的小九九，對麵二人哪裡知道。他們隻是慶幸找對了地方，另外有點擔心如何籌錢。窮到一定程度，對錢的概念也就變得模糊。對他們來說，一百萬是很大一筆錢，十億也是很大一筆錢。這兩個“很大”之間似乎沒有很大區別。 　　托圖和丹龍小聲商量了一下，說道：“今天先付二十萬，剩下的訂金等你出了設計方案再付。” 　　“定金必須10天內付清，等錢到帳，我再給你們看設計方案。”（杜平的開庭日期是14天後。） 　　“那……好吧。沒問題。”托圖說。 　　雙方達成一致，丹龍和托圖簡單描述了一下尤維亞的情況，以及他們期待的義肢效果。二人當麵匯款二十萬後離開，什麼憑據也沒簽。對他們來說，進展算是非常順利。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搞到十億零三百八十萬而已了。 　　“沒想到這麼順利。”丹龍說道。 　　“是挺順利，不知道籌錢的事能不能這麼順利。”托圖終於有些清醒，開始擔心錢的問題。 　　福滿樓的卓文老板在墻裡留下了一百二十萬給丹龍。因為黑社會的騷擾，福滿樓的生意一直不好，折騰了一年，現在還剩二十幾萬。這一次基本全給了杜平。剩下的錢能從哪裡來呢？丹龍打電話給蘭靈。蘭靈說她有大約一百萬存款，連定金也湊不足。 　　三人在電話裡研究了一下如何迅速致富。相信很多人都研究過這個問題，但是很少有限定在十天以內的。杜平最開始的判斷或許沒錯，那兩個家夥確實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