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抗美援朝一戰能管多少年 　　“而且，最厲害，用你們上海話，最結棍的是，同誌們，十六個，整整十六個啊！”屈股長器宇軒昂地將十個短粗胖手指高舉過頭頂，比劃出十六的手勢。 　　“誌願軍，其實就是咱們的解放軍，在教員大智慧大膽識大魄力的英明決策下，在新中國剛誕生的嬰兒時期，就敢和老牌美帝糾集的武裝到牙齒的聯合國軍扳手腕！就敢憑一國之力，生啃勇挑硬剛十六個堂口硬茬，打得美帝西方狗腿子們滿地找牙不得不低頭坐在談判桌前！誌願軍用鋼鐵意誌血肉之軀給西方列強們立規矩，使這些1949年以前在咱們地盤上為非作歹燒殺掠搶的列強們，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青年們盯著他的嘴，不住點頭，眼裡滿是敬佩之情。 　　“同誌們，我隻要想想這些，心中天大的陰影塊壘，立馬煙消雲散！心裡就充滿了力量，渾身都是勁兒！當然，我每次想象的畫麵可能不一樣。有時，想的是紅軍初上井岡山、飛奪瀘定橋的情景；有時，是誌願軍爬冰臥雪奇襲白虎團、血戰上甘嶺的畫麵。反正，屢試不爽！同誌們，俺的萬能密鑰，名不虛傳吧？” 　　車廂裡，響起熱烈掌聲。 　　“姑娘小夥子們，你們看看窗外，的的確確，滿眼的灰突突戈壁灘，滿眼的荒無人煙！就算到了兵團的綠洲，有水有樹有田野有人家，可是，比起你們的家鄉大城市上海，肯定還是差得遠！你們將要去的地方，肯定比上海苦，否則，還用得著你們去支援建設邊疆嗎？我想問一句，你們覺得今天再苦，有紅軍長征喝馬尿吃樹皮苦嗎？”屈股長眼裡閃著初步勝利的微笑。 　　“沒有！”整齊利落的聲音。 　　“你們今天再難，有誌願軍爬冰臥雪一把炒麵一把雪，還得和敵人的飛機大炮燃燒彈血拚硬磕，那麼難嗎？” 　　“沒有！”還是異口同聲。 　　“屈股長，能不能說說，你是哪年來疆支邊的？你，為什麼來？”那個說話像打機關槍的中等個姑娘突然搖頭晃腦，歪著腦袋，喊了一嗓子。她膚色粉白，長得算不上漂亮，也不是太難看，臉盤上隻有兩點是引人注目的：眼睛和鼻子。眼睛比較小，鼻子像一條平坦的小徑。 　　“當然可以。我嘛，哈哈，我來疆支邊的時間就早啦！早在1951年——” 　　“啊？1951年，這麼早？” 　　“你都支邊——13年了？” 　　“嘖嘖，你十五歲，就支邊啊？” 　　“阿拉兵團，不是1954年才成立嗎？” 　　青年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住咋舌。 　　“這算啥呀？人家方春曉同誌比我還早兩年，進疆支邊呢！哈哈！” 　　大家扭頭看看屈股長對麵過道裡的方股長，見她微笑著點點頭，又齊刷刷回頭望著屈也魯，一致要求：“屈股長，快說說你為什麼這麼早、這麼小，就進疆支邊吧？！” 　　“好吧，這要從1949年說起。1949年十一國慶節隆隆的禮炮聲響過不久，由王震司令員率領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一兵團二、六兩軍，就在甘肅古城酒泉隆重誓師，西出玉門關，凱歌進XJ，兩個多月後，將五星紅旗插遍了天山南北！”屈也魯聲情並茂地揮手比劃著。 　　“XJ和平解放後，一個突出的現實問題擺在麵前：解放前的XJ不但沒有任何現代工業，農牧業也很落後，人民生活特別困苦。不能增加人民的負擔，可大隊人馬的吃飯問題，又該咋解決？新生的人民政權，能不能站住腳？——” 　　“也也也，扯半天，屈股長還沒說到你為什麼、怎麼進疆的？”有人忍不住插嘴。 　　立馬就有人橫她一眼：“就儂廢話多，別打岔！阿拉聽得正上癮呢！” 　　屈也魯清清嗓子，精神抖擻：“1950年，毛主席黨中央發出了‘屯墾戍邊’的偉大號召，進疆部隊一手拿槍桿，一手拿坎土曼、十字鎬，開始了轟轟烈烈自力更生的大生產運動。他們在茫茫的荒灘大野上安營紮寨，白手起家，住自己挖的地窩子、啃包穀饃、吃鹽粒、喝堿水，自己造工具自己拉犁，挖水渠、植樹、架橋鋪路。1950年秋，部隊就可以半自給了；1951年，進疆部隊就基本自給了——” 　　“部隊真了不起啊！” 　　“解放軍真了不起！” 　　“才短短兩年，就能基本自給！真真的，了不起！” 　　“怪不得屈股長1951年進疆的，部隊都能自給了哇！” 　　“咦，屈股長，這麼說，你十五歲就參軍了呀？” 　　“屈股長當過解放軍？真正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啊呀呀，屈股長不要太神氣了嘛！不像我們，領子上沒有紅領章，帽子上沒有紅五星！” 　　“是啊，兵團，到底不是真正的部隊，我們到底也不是真正的解放軍！唉，太可惜了！” 　　青年們忍不住七嘴八舌，有誇贊的，有嘆氣的。 　　“同誌們不要泄氣嘛！雖然，三五九旅在1954年轉為生產建設兵團，成為咱們現在的農一師，這個一師前麵有個限定詞——農，農業的農！從形式上，咱們的確不再是真正的軍人了；但，實質上，咱們兵團創立的目標——屯墾戍邊，是一貫很明確的，平時咱們掄坎土曼十字鎬開荒種地；一旦國家邊疆有戰事，咱們兵團人，就會在第一時間拿起槍桿，和解放軍一樣，沖在保衛國家主權領土神聖不可侵犯的最前麵！同誌們，你們說，咱們兵團人了不了得起？偉不偉大？”屈也魯微笑著，腮邊的胡子，一顫一顫。 　　“了不起，偉大！” 　　“太偉大了，太了不起！” 　　青年們聽了，精神大振。 　　不過，一個皮膚白皙、中等個、長得很精神的小夥子冒了一句：“屈股長，找書苑 www．ｚhaoshｕｙuan.cｏm 問題是，咱們新中國成立快15年了，除了建國不久的抗美援朝，再沒見過大的戰爭了！這兩年中蘇邊境上，也不過是一些小摩擦。這樣下去的話，我們在兵團，豈不得種一輩子地了？” 　　“是啊，沒有大的戰爭，咱們兵團戍邊的作用意義，是不是就沒那麼大？”一個有著仙鶴般長腿的瘦高小夥子，補充道。 　　“白隊長，對了，還有那個瘦高小夥子，你倆的提問，我捋捋，合起來就是一個：如果，長期和平的情況下，咱們兵團，存在的意義是啥？或者，還有存在的意義嗎？意義大不大？哈哈，這兩小夥子喜歡思考，好事啊！有沒有意義、意義大不大？我隻要問同誌們兩個問題，就很清楚了。抗美援朝的偉大勝利，中國人民誌願軍用鮮血用戰鬥力用頑強意誌，給西方列強上了一大課，把西方列強打疼了，給咱老百姓創下了這十五年的和平環境！問題是，西方列強是不是永遠都老老實實？對了，大家都知道有這麼些俗話吧，好了傷疤忘了疼，人牽著不走鬼牽著飛跑，狗改不了吃屎？” 　　車廂裡，哄笑起來。 　　“好了，我現在問第一個問題了，咱們這和平環境，還能持續多少年？抗美援朝到現在十四年了，咱們家裡依然風平浪靜！二十年呢，用你們上海話說，篤定也沒啥問題；三十年、五十年呢？七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呢？咱們的抗美援朝厲害是厲害，可再厲害，一戰能管一百年麼？那時，美帝西方列強有沒有可能好了傷疤忘了痛？它們的皮，是不是又癢又鬆了？”屈也魯眨巴著亮晶晶的小眼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