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看見了！ 　　江百看見了看見了！ 　　看——見——了——！ 　　剛才夏目哥哥的窗戶上有個影子——那個曾經許多次出現過在江百迷糊時的男孩子，藻綠色的短發······每次江百都記不起來他到底是什麼樣，每每總是混淆著零散的記憶和現實——可看到那個映在窗戶上的影子，江百莫名的，認定了就是他。 　　而且······江百很熟悉，他。 　　沖下樓匆匆地給晾床單的婦人鞠了鞠躬，歉意地說了再見，江百沖向街角。 　　可是——他還是不見了。 　　再看向二樓的窗戶，乾凈的仿佛什麼也沒有出現過。 　　失落的，江百慢吞吞地向前方走去——江百也不知道江百要去哪兒，更何況腳上像是裝了導航，不受控製的自動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是河邊。 　　江百抿著嘴盯著河裡，有些不明的情緒塞在心裡，江百自我安慰著覺得是前幾天發生的那件事，可——心裡的感覺明明白白地告訴江百. 　　這種團成一團的感覺跟那件事半點關係也沒有。江百這樣盯著河看，沒有那條魚，江百卻奇怪地想著諸如這條河沒有以前清澈啦，這裡以前還是一條小溪了，水裡魚越來越多啦······之類的。 　　隱隱約約江百好像聽見有個人輕聲嘆息，還有頭發上有著像剛才夏目哥哥那樣的——溫暖的觸感。 　　江百疑惑著回家。 　　日子總是這樣飛快地過去。 　　每天放學江百依舊會走到那河邊，安靜地看著那條魚。隻是——魚不再天天出現在江百的麵前，它也會消失，蒸發在江百能看見的地方。 　　又下雨了。 　　江百小心地護著懷中的書包，跨過橫在草裡的樹枝，靜靜地站在河邊。 　　今天它還是不在。 　　這是連續的第三天了。 　　失落——滿滿的，都要溢出。 　　江百突然看到了自己彷徨在樓閣中，大聲地喊著什麼，可沒有一個人應江百。過了一陣，身著粉紅工作衣的長發女子踱來拉走江百，小聲教訓著。 　　手中的傘掉落在地。 　　模模糊糊地江百看不清眼前的河，隻覺得河裡漂著自己重要的東西······腳上潮濕的觸感越來越清晰，江百下意識地，伸手向那抓去。心裡隱隱的期盼著——江百覺得，如果能取回那個東西······江百就可以想起，想清楚那些霧一般的記憶！ 　　噗通——！ 　　江百感到自己被什麼包圍了——像是河水又不像。記憶中的河水從來都是清冷的，沒有像現在這樣溫暖過······好似被午前的暖陽烘的熱乎乎的。又好像有什麼載著江百浮出水麵，江百的手與柔軟的毛發糾纏著。 　　“千尋——？” 　　“千尋——！” 　　“······川。” 　　江百睜開眼。 　　黏糊糊濕著的衣服粘在身上，略涼的雨滴打在江百的臉上。四周響起輕微的河水聲，瀝瀝的雨聲夾雜著晚夏的寒潮。 　　江百猛地坐起。 　　江百不是······掉進了河裡？等等——掉進了河裡——河裡？慌亂地轉頭，江百身後流過細細的河水，從灌木的縫隙裡滲出。江百靠在一個角落裡，落湯雞一般渾身濕透，不遠處丟著江百的傘。 　　江百愣愣地坐著。 　　倏地，雨被隔絕了。 　　抬起頭，什麼也看不到。下意識地，江百向河裡看去——沒有那條魚的身影。 　　意識又迷糊過去。 　　“你這樣——是何必呢，江百······隻能看見是魚的你。”夏目看著那不遠處，給女孩撐著油紙傘的男孩。女孩蜷縮著身子，濕透了的衣服糊在身上。他半蹲著，給江百披上自己銀白的外袍，小心地護著支著傘。 　　可他隻是，喃喃重復著一句話：“江百看不見我······”語氣裡帶著些許懊惱，可更多的是無奈。 　　“江百看不見我······明明能看見魚。” 　　突然，夢裡的少女眉頭微蹙，輕聲喚到：“賑早見······琥珀川！” 　　他欣喜地看向江百，江百晃了晃身子睜開雙眼，迷茫地看著前方——也看到了夏目。 　　“夏目哥哥——妖怪會造夢嗎······” 　　“我剛夢到了好奇怪的事情——爸爸媽媽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豬，我要去就他們······然後莫名其妙的到了一個小屋子裡，其樂融融的······可我就是看不清裡麵是誰。然後出門——不知道了。” 　　揉了揉眼睛，江百愣愣地看向頭頂，透過無數樹葉雨滴想看清什麼。 　　“怎麼辦啊······夏目哥哥。” 　　都說大人隻要警告小孩子不要乾什麼——就會激起小孩子的好奇心，讓他的心裡被這個警告的事撓的癢癢的，偏偏去做這件事。 　　嘛······不管這件事對別人是不是這樣的——反正對江百是這樣的，就對了。 　　已進入初始的涼秋，墨綠的樹葉尖漸漸褪成了黃橙色。江百拎著書包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慢悠悠地走著。像是欣賞著景色，江百望著四周的各個角落。 　　看見了——！ 　　“夏目哥哥——”江百跑上前輕輕拽住夏目的衣角，咬了咬嘴小聲問：“夏目哥哥······有沒有人形的妖怪？” 　　夏目愣住了，半響呆呆地從江百身後收回目光：“千尋啊······為什麼這麼問？” 　　在江百身後，分明站著撐著傘的藻綠齊發男孩。 　　“不知道啊······最近想了很久——又看見了······反正大概這麼覺得的。”江百小聲嘟囔，“為什麼我總是······看不清楚。” 　　夏目笑了笑：“千尋，有時候，隻有看到了——才能算存在的吧。” 　　男孩突然瞥向夏目，想說什麼，又止住了。 　　“說起這個——千尋，你不去河邊看那條魚嗎？” 　　嘟起嘴，江百說到：“我去了啊······可最近它都不在！” 　　男孩撐傘的手抖了抖。 　　江百又問了夏目幾個江百的猜測，於是，在夏目不明不確的回答裡，江百什麼也沒有弄明白。反正亂七八糟的······可又向是有奇怪的直覺指引，江百覺得，自己應該往“人形妖怪”上想。 　　不能算好奇心，江百的執拗勁完全被挑起來了。 　　又是幾天。 　　“夏目哥哥——” 　　夏目看著麵前的女孩，因為小跑江百的臉紅彤彤的，頭發也有些散亂。江百站定，深呼吸了一陣，高興地搖著手說：“夏目哥哥！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麼——我那天繞到河的那邊，有個小山丘······我上去看了看，從上麵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河呢！我又往裡走······我看到了一個隧道！不過······隧道前的雕像好詭異。” 　　打了打顫，江百揚起笑容繼續說：“夏目哥哥——我打算去那隧道看看！” 　　夏目一直沒有說什麼，像放空了一樣看著江百的背後。 　　江百身後撐著傘的少年突然弓起身子，痛苦地蹲下抓著頭發。他那附近，不知從哪裡一滴滴落下猩紅的血滴凝固在他身旁。他別過臉，肩膀抖動了好一陣子才見他轉過身，半支著身子說：“夏目大人——請你保護江百······！千萬不要讓江百去······” 　　話未說完，他就消失了身影。 　　“夏目哥哥？······夏目哥哥？”江百晃著手奇怪地看著夏目，“夏目哥哥······發生了什麼嗎？” 　　收回目光，夏目勉強笑到：“沒有——千尋，說起來那個隧道我覺得很奇怪啊······以前沒有聽同學們說起過。要不我和貓咪老師看看，然後我再陪你一起去？” 　　想反駁什麼，想了想江百應到：“夏目哥哥······謝謝。” 　　搖了搖手裡提的包，江百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夏目哥哥——對了！那天我過去看，覺得不太對勁······河感覺沒那麼寬了，從上麵看特別清楚！而且······水又比以前臟了。”有些傷心的，江百說：“明明——河水早沒有以前那樣了······怎麼又臟了。” 　　“別想那麼多······”夏目安慰。 　　“唔······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那個男孩？”貓咪灌著酒不明白地看著夏目。 　　“那個男孩啊——撐傘的。那次千尋走了以後你剛好來了······你沒有看見嗎？”夏目比劃著：“跟千尋差不多年紀······綠色的頭發。” 　　“你這個笨蛋——”跳起來，貓咪毫不留情地拍了夏目，“那是一條河的守護神！也算個神明——！” 　　“那······神明也會受傷？” 　　繼續灌著酒，貓咪像是有些無所謂地回答：“你以前見過的那些神明沒有人類供奉不漸漸也消失了嗎······這個河神嘛，估計是河流被破壞了。” 　　——“夏目哥哥，我覺得不太對勁。” 　　——“夏目哥哥······河感覺沒那麼寬了，從上麵看特別明顯！” 　　——“夏目哥哥······本來······又比以前臟了。” 　　——江百身後的少年，撐著傘的少年，突然弓起身子。 　　——不知從哪裡來的血······凝固在他身邊。 　　“不好了老師——！”夏目緊張地站起來：“那條河出事了——現在我趕快再去問下千尋具體情況！” 　　慌忙披上衣服，夏目下樓，拿起電話—— 　　“阿姨您好，我找千尋桑。” 　　“啊······千尋啊，江百吃完飯說是要出去走走消化——你找江百有什麼事嗎？” 　　“······有些急事，阿姨，千尋江百有說江百去哪裡了嗎？” 　　“喔——我問江百，江百說是到河邊走走。” 　　——“夏目哥哥！”眼前又浮現出開心的像發現了寶藏一般的江百的笑容：“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我那天繞河那邊——有個小山！再往前走，還有個隧道······雖然隧道前的石像有些詭異。” 　　孩子們總喜歡無視大人的警告，大人越是警告，他就越想一探究竟。 　　“貓咪老師——快走！” 　　“慢死了——上來。”白色紅紋的巨獸，站定，看著頸下的人說。 　　“貓咪老師······” 　　彌留下的夕陽餘暉給樹林鍍上了淡淡的金光，片片樹葉散發著初秋的光澤。女孩有些悵然地看著遠方，又靜靜地凝視著下方的河流。想到了什麼，江百拍了拍衣服，向著裡側奔跑去。 　　夏目來時，就看到了這一幕。 　　平素文靜的女孩有些不顧的跑著，眼裡閃著奇怪的光。江百奔跑的身影——乍一看沒有什麼不對······可是！ 　　夏目驚呼——“千尋！” 　　可已經來不及了。 　　女孩終是跑向了山頭，然後——縱身一跳！ 　　夏目緊盯著那身影向前沖去，好不容易到了山腳，巨大的沖力忽的擠壓著，夏目再一看——又是到了來時的地方，山腳就是不遠處。 　　身後刮起狂風。 　　一條龍沖天而起，向著那山急飛而去。夏目感到身遭的空氣都被這龍抽走一樣，撕扯扭曲在一起，串起片片橙黃的樹葉，攪著眼前的漩渦。隨著這氣流，粘稠的液體滴滴落下。 　　猩紅的顏色，讓夏目幾乎張不開眼。 　　“貓咪老師——怎麼辦？”夏目看向身後。 　　“夏目你個爛好人——”橙灰間白的貓咪對著夏目又是一爪，“先去解陣——！真是的······這種地方誰布的陣？” 　　“陣？” 　　“你仔細看啊······夏目。那裡——真的是一座山嗎？”貓咪舔了舔爪子，看著前方。 　　夏目揉了揉眼睛。 　　帶著麵具的黑色妖怪，張著巨大的嘴巴，爛泥堆積一般，愈聚愈多。 　　江百終於能知道答案了。 　　沖向那隧道的時候，江百微怔——總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是什麼時候，爸爸媽媽開著車，一路顛簸上山，看到了這隧道。江百記得爸爸下車，也是站在江百現在這個位置——打量著隧道。下意識地，江百伸手想拽住什麼：“好黑······” 　　“千尋害怕了？” 　　——是媽媽的聲音。 　　江百搖了搖頭，提步向隧道走去。 　　一進隧道，不知怎的，江百什麼都看不見——喪失視力一樣。 　　江百小心地感覺著腳下的地麵——不對······江百為什麼什麼都感覺不到！而且——為什麼會有風聲！江百努力地想停下來，可腳根本不受控製，就像······ 　　就像？ 　　那時候跑過穿梭在巷道之間一樣。 　　砰的一聲，江百撞上了什麼——像是一個人？暖哄哄的氣息小心地包裹著江百，漸漸地，江百感覺到了腳下實在的觸感。四周靜悄悄的，眼睛麻麻的漆黑一片，好像有人輕輕地抱著江百，一動不動。 　　“千尋······”少年清冷的聲音，低聲呢喃。 　　心裡突然泛起陣陣的酸疼。腦子突突地疼，好像有什麼要沖破束縛掙脫開來，江百的眼前也逐漸描出了一棟屋樓的形狀，還有寫著“油”字的門簾。 　　江百隱約聽見有人叫江百，像是隔著什麼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你是誰——？”江百喊道——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頭又疼起來。 　　腦中隱隱約約浮出了模糊的字樣，一隻帶著晃晃珠寶的手捏著什麼，找書苑 www.zｈａoshuyuａn.com 手下的紙上歪歪扭扭的寫著個字——“千”。 　　——“以後你就叫小千了。” 　　然後······江百終於是沒了知覺。 　　夏目氣喘籲籲地趕來，看到了他——銀白的袍子和著紅閃著熒光，藻綠的齊發分毫不亂，隱約瞧的見他漠然的臉。他半側身護著懷中的女孩，小心地擦著江百的臉。罷了，他輕輕捋平女孩的衣服，蓋上繡著綠色紋路的外衫。 　　“江百······拜托你了，夏目大人。”打理好一切，他又抱了抱江百，起身說到。 　　“千尋江百沒事吧——？這是怎麼回事······”夏目擔憂。 　　有些苦澀的，男孩說到：“我不知道江百到底有沒有想起來······”看著自己手上的紋路，他柔聲說：“我從來沒有幻想過······能在這裡遇見江百。雖然······江百看不見這個樣子的我，不過——足夠了。” 　　少年有些靦腆地笑。 　　“你本來就撐不了多久——現在又變人身，雖然是神明······但這個樣子，你不怕消失麼？”喵咪從夏目身上跳下，盯著他。 　　少年毫不在意：“江百救了我——在那個地方，我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我說過······要來見江百，卻奇怪的來了這個世界。初來時，我唯一能高興的隻有這條河還在······盡管那時候是簇小溪——然後，看到了江百。我想這真是雙全的好事，誰知道河水會被汙染成那樣······既然這樣，我陪著江百就好。” 　　我陪著江百就好。 　　——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