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概就是這樣，前一天還在坐哪班火車回老家，看些什麼離線影片來耗盡無聊的車程而頭疼，第二天就變成殺人犯，不得不連夜逃亡。 　　這就是“意外”，它總是不請自來。 　　坐在靈魂光團所在的大廳裡，任夢蕊淡淡地觀察E公司的陳設布置。 　　這座圓形大廳是公司的中心樞紐，邊緣分布著不少門。她目光所及之處，門扇紛紛自動敞開，可除了往總裁辦公室的那扇，其他的門都隻是擺設，一打開就直通虛空。 　　除了麵前微笑著侍立的秘書，E公司就沒有第三個人了。 　　所謂總裁，其實就是個光桿司令。 　　“靈魂的概念我大概聽懂了，時間期限我也知道了。” 　　任夢蕊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暗自告訴自己秘書不過是頂著姚老師的臉罷了，不需要戰戰兢兢地小心匯報。 　　“也就是說，我需要找到一些人，然後用交易之類的形式把他們的靈魂拿走？ 　　“哦對，還有像在普羅米修斯號裡一樣，去別的世界探索之類的？” 　　“它們本質上是一樣的。”秘書微笑著點點頭。 　　“公司能給我提供什麼幫助嗎？”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告訴您的，任總。靈魂蘊含的能量擁有無限可能，它具有‘創造’的能力。在公司的輔助下，它可以製造出許多東西——高科技、超能力甚至魔法，它近乎無所不能！” 　　“......能造錢嗎？” 　　方才還說得激動的秘書收斂了興奮的表情，“不能。” 　　“那有人給我發工資嗎？” 　　“你是總裁，可以給自己發工資。” 　　“那，能造吃的嗎？” 　　“任總裁，靈魂能量之所以叫靈魂能量......我直接給您看吧。”秘書抬手在空中一揮，手中便出現了一幅厚重的卷軸。 　　看著卷軸兩端雕成龍首的金色裝飾，任夢蕊的眉頭開始抽搐，等秘書把卷軸展開，紙卷裡爆出一團七彩炫光，前者的表情更是糾結成了一團。 　　“這裡就沒有正常的UI嗎？！” 　　毫無疑問，這卷軸展開後，裡麵不管是字符還是點綴裝飾都是浮誇的頁遊風格。 　　“這是前總裁設計的信息風格——” 　　“換掉！立刻換掉！算了，你等會兒——”任夢蕊閉上眼睛，努力驅散還在自己眼前漂浮的浮誇金字和辣眼睛的邊框彩光。 　　她集中精神，根據秘書教過的方法，集中注意想象一個半透明的藍色方框，其上顯示著正常的宋體字體。 　　“可以了，任總裁。” 　　即使秘書都這麼說了，任夢蕊還是小心地把眼睛瞇開一條縫，確認那東西已經消失了才睜開眼。 　　漂浮在她麵前的東西正如同她想象得那樣，藍底白字，雖然簡陋，但怎麼也比浮誇的聖旨看著來得好。 　　一團團錯亂的字符逐漸成型，在底框上排列成一個個短句或者詞組，秘書又動手調整幾下，現在賞心悅目多了。 　　藍框裡隻剩下三個粗略的類型標簽，用柱狀圖的形式表現出量級差別，遙遙領先的是“雜項”，其次是“科技”和“自然魔法”。 　　“我們能製造的物品有所限製，您可以簡單理解為需要藍圖。不過，我們E公司的藍圖儲備充足，即使沒有直接符合要求的物品，也可以迅速找到替代品。您隻需要稍微了解一下這個概念就行了。” 　　秘書在空中虛抓出一根教鞭，講板書似的指著柱狀圖講了起來。 　　“至於您問的信用貨幣、食物、甚至一般等價物，不僅公司沒有藍圖，而且它們根本不在可以合成的範圍內。” 　　“我司所有的藍圖都在此處，您稍微對照一下就能明白了。” 　　任夢蕊對著研究了一陣。 　　代表公司總餘額的靈魂光團僅有臺球大小，這是她自己的靈魂加上普羅米修斯號的探索所得，已經是她的一切，然而購買力相當可悲。 　　能兌換到什麼，是取決於E公司有什麼藍圖的。任夢蕊翻遍了列表，試著找到最廉價來解決金錢問題的兌換物，最後還是失望了。 　　問題的核心在於，公司的格局太高了。 　　就好像她隻需要一輛自行車代步，翻遍了裝滿“高級跑車”到“宇宙飛船”的展廳，好不容易看到一輛自行車，這自行車賣得居然和飛船差不多貴。 　　一看說明書，它除了當腳踏車，還能穿越時空。功能一出廠就綁在一起定死了，要買就得全買下。 　　問題是，她不但買不起神奇腳踏車，甚至連最便宜的跑車都買不起，代步就別想了。 　　在公司的列表裡找東西就是類似的感覺。 　　“萬能復製器”、“高尖精自動機床”、“神筆”、“隨身雜貨倉庫”之類的東西光看著就令人怦然心動，隻不過，臺球大小的光團頂多買下它們的一塊零件罷了。 　　就算真換到手裡，拿這些來弄鈔票？黃金？鉆石？ 　　用暴殄天物也無法形容此舉的奢侈程度。 　　至於其他一些取巧的便宜魔法的確可以考慮，但弄出來的要麼是粗劣假鈔，要麼時效性極短。 　　好不容易擺脫了再犯命案無路可逃的結局，任夢蕊不想引起外界注意。 　　食物和看著很貴能賣的金屬相對便宜，但那一個個看似平凡的物品上，也掛著各種增益效果。 　　想買？的確有些買得起，隻是半個月死亡倒計時直接砍到隻剩兩三天。 　　生存問題還沒解決，就要跟人生說再見了。 　　有了這兩樣的例子，任夢蕊對解決自己案底的方法更是想都沒想。 　　窩在出租屋能解決的事費靈魂乾什麼？ 　　“我大概明白了......” 　　“所以，請您跟著我的引導來吧，讓我們從靈魂交易開始，既然是交易，就需要客戶。” 　　“我該怎麼做？” 　　“等。” 　　秘書平靜地說。 　　“一旦公司發現符合要求的客戶，我們再展開行動。 　　“無須擔心時間問題，這世上從不缺乏絕望。” 　　...... 　　深夜，屋外傳來一陣狗叫，是流浪狗，叫聲猛烈，此起彼伏。 　　葉化被驚醒了，屋裡一片黑暗。他聞到一股臭氣，這些日子，他幾乎都和這股味道相伴，氣味已經滲進這床被子，乃至融進屋中的一切。 　　他掙紮著摸向旁邊，手指沿著金屬床架向上探去，直到碰到溫暖的皮膚才停下，妻子被他驚醒了。 　　“怎麼了？” 　　“我......” 　　“什麼？” 　　“我好像尿了。” 　　“哦，我忘記給你看......”妻子慢慢爬起來，動作很輕，生怕吵醒睡在床內側的兩個孩子，他們明天還要上學。 　　她下班回來倒頭就睡，本該替他檢查一下的，這樣就不會讓葉化陷入尷尬，不得不伸手求援。 　　葉化心裡有種煩躁，巴不得開口催促。他想朝每個出現在自己視線裡的人大吼，把他們全都趕走，這能讓他稍微重拾一點自尊心......也會把還在關心他的人逼走。 　　他的脾氣近日越來越暴躁，隻能憑借理智極力克製，找書苑 www.zｈaoshuyuａn.com 但並不容易。 　　這太難了。 　　妻子端來水盆，兩人合力將葉化的上半身撐起來，葉化把胳膊掛在妻子脖子上，讓她泡軟毛巾擦拭。 　　葉化猜測那是熱水，但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所能回憶起來下半身最後的感覺，就是一種膨脹似的疼痛，緊接著好像被皮圈摳緊，之後便什麼都沒有了。 　　隨著時間流逝，他越發感覺自己的大半個軀體都隻是掛在身體底下難聞的肉。 　　“老陳今天怎麼說？”他悄聲問。 　　“他說醫院那邊還是沒得商量，住院的錢......還是那樣。”感覺到他的手臂緊繃，妻子趕緊補充道，“陳工下午也來了，大家給你湊了三千塊錢，還差一半，咱們就可以去參加康復訓練了。” 　　葉化心裡湧起一股力量，一種名為希望的火焰再度燃起。然而那股惡臭又鉆進他的鼻腔，他猛然墜落回狹小骯臟的出租屋，掉進一個殘廢的身體裡。 　　擠在鐵架床上的兩個孩子和妻子，醫院的欠款，每天都在逼近的抵押貸款，還有各種親戚工友借來給他治病的錢，它們一個接一個猛烈地壓上心口，心頭的火又熄滅了。 　　“......先拿去還錢，把利息還上，把房子保住。” 　　大兒子明年要上初中了，得上個好學校。 　　妻子聽完，什麼都沒說，替葉化換了條乾凈被子，又按著原路小心跨過他，擠在床邊躺下。她的呼吸聲很快平穩了。 　　葉化睜大眼睛緊盯黑暗，他知道自己今晚又將徹夜無眠。 　　如果他還能站起來......